喝退了身边人,苏嬷嬷脚步踉跄的走进一间暗无天日的暗室内,上有斑驳的青铜孤灯居高临下,摇曳着扑朔迷离的影子。
“一点不像呢,脾性,容貌,品格儿……”
“差太多了。不说出来,谁信呢?”
“哪晓得……一样怪癖……”
在老者语无论序的言语中,墙角一颗植物静静的不言不语。
这是一颗足有磨盘大小的仙人球。浑身长满了暗红色的尖刺,像是怪物生长的吸盘,密密麻麻,令人恼疲发胀。每根刺,都有成人小指长,硬若铁针,尖锐又诡异。寻常人不注意,被它扎上,要痛好几天。
老人的背脊苍老的弯成一个问号,无语的凝视这颗有着惊人防御力的植物。
“你走了,她留下了。现在,她也要走了。你看到她……别怨啊……”
“要怨,就怨你自己……”
老者絮絮叨叨,说着无情的话,眼中却滴出一滴浑浊的泪来。
神说,你降生在桃花岛 十五、丫头的野望
一艘造型夸张、好看多过实用的花船在一大群男女老少的翘首盼望中抛锚了。呜呜的号子响声穿透浮云,震的飞鸟直飞,似在宣示这个良辰吉日,是天作之合的最佳日子。
这艘船的船身不知道刷了多少层的红油,在阳光的照射下红彤彤的,极富艳丽之感。加之外形灵巧、夸张,首尾高高翘起,船帆以靓丽的彩绸装点,桅杆高耸,系着硕大的大红花,活生生一个移动立体舞台,吸引眼球。
“是真的啊,东家真的要和司家联姻啦!快看,花船都来了!”
“这就是东家的花船?太太太……好看啦!”
这艘花船没有让所有人失望,一出场就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不少妙龄女子激动的满面泪痕,更有甚者晕了过去。再见船上行止有素、气派非凡的东家侍女和仆人们,连上了年纪的老妪都忍不住唠唠叨叨,目露神往之色。上三姓出来的人,就是不同凡响啊!
司雨自然不知道,她现在站在风口浪尖上,每晚夜深人静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暗暗诅咒她,恶毒的还有扎小人的。
遗憾的是,怨念虽然强大,司雨却吃好、睡好,一扫穿越六年来的抑郁寡欢,闷闷不乐。她想,可能是就要离开这个牢笼,一颗饱尝束缚的心儿畅想蓝天,所以舒心愉快吧。
司家到处都在张灯结彩,喜气洋洋,来往的仆人们忙得脚不沾地,庆祝五小姐嫁乘龙快婿。
甚至一向与本家关系紧张的族里二房、三房的人,也派了人来道贺。一大家子其乐融融聚在一起,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司字,东司联姻,是整个家族的荣耀。在一片道喜声中,偶尔也有一两道不和谐的声音,质疑“司雨的容貌配不配的上东家长子”,而后引发成“司家挑不出来容貌秀丽的女子与东家相配”之类,然而在众宾客和解,和老族长的目瞪之下,此等败兴之举不过成了饭后的小小插曲,不了了之。人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柳氏展示的嫁妆上面,也无人深究其中的意义。
毕竟,即便谣传中的司雨有什么不好,东家都下定、迎亲了,外人看来,东司联姻,板上钉钉,此刻反悔,也来不及了。
外面吹吹打打、阵阵喧闹,往来宾客络绎不绝,这里却安宁的自成一个小世界。华盖如冠的香樟树遮荫蔽日,驱散了初夏的浮躁与闷热。人字回廊下,两只翠绿色的鹦鹉梳理羽毛,偶尔吟一首怪诗“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一只肥嘟嘟的家猫懒散的在一块大石背后找了个阴凉舒服的位置打瞌睡。
这是一间独立的三进三出的院落,在偌大的司府中,算不上什么规模,然而曲径通幽,花木扶疏,每一个地方都设计的精妙雅致,使人一进入其中,有忘却尘俗之念。
阳光明媚。午后的艳阳照得人身懒洋洋的。这间小院,西门的一角偏门开了仅容一人的过的缝隙,一个妙龄女子四下瞅瞅,见无人,偷偷侧着身子溜了进去了。
门无声的合上了。如果柳氏亲眼看到这一幕,一定气的吐血,因为这里是西院,是她最大的情敌,桦夫人的居所。而溜进去的人,却是她的心腹,思燕。思燕去西院做什么?
可惜柳氏不会知道了。她此刻正得意洋洋像众宾客展示一件来历不凡的宝物。据说,是天朝上国流传下来的物品,至今已逾千年。原本,她想留着给自己的女儿司梦用。可一来司梦已非凡女,要成为“玄冰崖”的“圣女”,不需要了,二来此宝物虽好,却残缺了,配不上梦儿的高贵出尘。所以,她打算用来加大砝码,炫示司家的底蕴了。
凉沁沁的翡翠珠帘哗啦啦的响着,交织出梦幻的色泽。
桦夫人转过身,宛然一笑。她穿着月白色纱对襟衫子,底下是绛紫色挑线绢裙,乌油油的秀发上斜插了一把银背梳,梳子上有细密长长的银莲流苏垂下来,半掩半盖住妇人的秀发。流苏随着妇人纤柳细腰的曼步,摇晃之间轻轻碰撞,声音清脆悦耳,如翡翠珠帘。
明明是敌我双方,桦夫人对待思燕的态度却异常亲热,如母女一般。
“好孩子,可来了?我看看你,怎地瘦了这许多?呀,小脸儿都瘦了一圈。晚上没睡好罢?”
素来泼辣的思燕,一反平日伶牙俐齿的模样,手脚拘束得不知道往哪儿放好,装的和司雨做蚊子哼哼一般,小声的说,“这几日都在忙五小姐的婚事。没顾上来请安……”
桦夫人连忙摆手,满面疼惜嗔怨,“你这孩子,色色都好,就是死脑筋。孝敬也不在请安上头。早请、晚请,有甚关系?我就在这里,又跑不了。你且等着,日后过了明路,天天来,还怕你厌了呢!”
捂着嘴笑了片刻,方正色道,“这几日辛苦了吧?听说宗族里来了不少妯娌亲戚,连在乡下种地、卖油的、几百年不登门的,都腆着脸来了,好要脸~那位除了银钱上管的紧,其他也不大管的,偏偏节骨眼儿,苏嬷嬷又病了,因此人情往来,大事小事,只使唤你们这些有点脸面的年轻丫头。幸亏你这么伶俐,换个愚笨的,还有的笑话闹呢。”
思燕脸红红的,“夫人谬赞了。其实文雁才是真能干。她又是家生子,七大姑、八大姨的,家中关系比我清楚,好多都是她提点我的。”
“你们两个各有各的好。”桦夫人点点头,毫不吝啬赞赏目光,“不过我更喜欢你聪慧、懂进退,不是一味要强的人。人又生的这般好。有点我当年的品貌。”
思燕到底是未婚少女,哪里经得住未来婆婆的这般名示暗示的打趣?早羞涩的低下头去,神情忸怩,脸颊飞起一团醉人的酡红。
也不能怪人忘恩负义,背主求荣。人活着,总要有些远见,不能只看眼下的一亩三分地。柳氏虽好,也是正经主子,奈何,她没儿子。日后的司家,不是大少爷、就是二少爷继承,到时候,谁为思燕她们这些有些品阶的大丫头们做主?不趁年轻美貌,往上争一争,嫁给没出息的小厮、下人吗?那一辈子可真毁了!即便做了管家娘子,哪比得上做半个主子精贵呢?
所以,思维活络的思燕把目光放到了西院——大少爷司鼎是嫡出,正经公子,可惜常年在外,是够不上了。二少爷司亭却在家里啊!自己年纪大了些,但有准婆婆一手促成,加上她在司家土生土长了十年,人缘广泛,打理家事得心应手,亭少爷怎好去了左膀右臂?有了婆婆的疼爱,丈夫的依靠信任,家中下人都是使唤惯了的,未来正室夫人进门,也要忌惮三分,对一个丫头来说,岂不四角齐全的好事?
比跟着柳氏前途未明,不是好多了?
人,谁不会为自己打算呢?
思燕静静的在心里说,不管是柳夫人,桦夫人,都是司家人,我只是换课大树好乘凉,仍是司家的人,算不上背叛主子吧?
她抬头偷看了一眼桦夫人,面容,身材,仍姣好若少女,面皮细嫩白皙,眼角不见一丝细纹。如果不是知道虹小姐、晴小姐、亭少爷都是她亲生的儿女,且最大已经十八岁,谁敢相信眼前的女子已年近四十?比老爷还大了三岁呢!
这就是主子和奴仆的巨大差异。
她的母亲柳莺,年轻时候也是远近闻名的一朵花。如今呢,人还不到四十,老态毕现,满鬓尘霜,一只手伸出来,厚厚的一层茧子。说话粗鲁的和廊下、二院的仆妇有什么区别?除了正经节日,早不见外人了。
思燕对自己发誓:既然走上了这条路,那我就一定要走到头!一定混出模样来!
神说,你降生在桃花岛 十六、谁是谁的心腹?
仍然是这间屋子,仍然是在这个年逾四十,依旧姣好若少女的妇人面前,另外一个被柳氏视为依为左膀右臂的文雁,不动声色的站在这里。她穿着淡雅的藕荷色素纱裙,干净利落,平日总低着头,此时微微抬高三分,下颚上一颗小痣就明显的露了出来。
思燕当然想不到,从头到尾,文雁一直躲在四联扇屏风后头,把她和桦夫人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此刻的她刚刚离开西院,正一边快走,一边想办法应对柳氏可能的盘问,想着想着,还止不住喜上眉梢,呵呵笑着。
“她怎么样?”
“上手很快,学的用心。”
“看来我点醒她的那些话,有了用处。”桦夫人笑的意味深长,像偷了腥的猫儿一般。在文雁面前,她不用做作伪装,动作、言语和刚刚的优雅贵妇人,判若两人。
文雁半低着头,千年不化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闷声不语。
可桦夫人火眼金睛,能看进人心,哪是好糊弄的?
“你不高兴么,文雁?”
“夫人怎么选择,文雁不敢多嘴。”
“可你心里在质疑我。”
“文雁不敢。”
“呵呵,文雁,不用这么拘束么。老爷在我面前不止说过一次,把你当亲生女儿看的。你可不是一般下人,尤其在我面前。”
文雁仍是一声不吭,不过面色明显没有刚刚绷得那么紧了。
“我选中这个轻挑的丫头,可不仅仅因为她是柳氏的心腹。”桦夫人笑着解释说,“思燕小蹄子一来司家,我就注意到了。那脸庞,啧啧,活生生一个缩小的柳氏!现在大了,反而不太像了,还不如姚家的丫头呢。记得当时她才七岁,那个惹人怜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