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模作样的公子哥儿——林霁风毫不在意地端起大碗茶喝,遮住正问话的口型:“那个雪雁到底是怎么回事?查清楚了没?”
“霁大爷,咱们的消息是最灵通的!”一个小叫花急急将银子揣进怀里,眯着眼睛小声答道,“早就查清楚了哎,那丫头其实是有爹的,还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老混混,为了酒钱,差点儿把闺女卖进青楼,闺女没办法,逃了出来,假称父母双亡,跟了个人牙子讨生活——可是她那酒鬼老爹忒不是玩意儿了!找到了闺女之后,就开始威胁闺女帮他筹钱、骗钱、抢钱……”
林霁风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么……”但为何黛玉会对那个雪雁态度微妙?若不是发现这一点,林霁风也不会从雪雁入手,来给黛玉敲这个警钟——看来敲得还颇是时候,明天,黛玉就得进宫了,必须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黛玉扑朔迷离的态度让林霁风实在摸不着头脑,所以干脆不想,林霁风起身,拱手笑道:“谢谢各位了,各位辛苦了!”
那群泥猴子们顿时哄笑:“哪里哪里,下次若还有这种财发,霁大爷可别忘了咱们兄弟啊!”
“哈哈,不会,不会!”林霁风笑着离开——却没有走远,拐了几个巷子,忽然闪到一处荒凉僻静的院子中,在里屋的门上轻轻扣了四声,最后一声略显闷长。
老旧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另一个泥脸猴子出现了,一看到林霁风,立马伸出一只脏兮兮的手勾上了他的脖子,直接把人拽了进来。
荒凉老旧的院子中长满了青苔,林霁风冷不防被这么一拽,差点儿滑倒,跌跌撞撞冲进了门,好不容易扶着桌子站稳,拉他进门之人已经一脸坏笑地关紧了木门,凑过来亲亲热热地一声:“林哥,这警惕性可不行啊!”
“去你的!”林霁风笑骂,“自家兄弟,还要什么警惕性?你是提醒我下次来的时候跟我小叔借一队兵过来?”
“别别,我是贼小子,你是兵大爷,我怕你,还不行吗?”那人赶紧举双手赔笑。
“少贫嘴,喂,最近没偷懒吧?”既然这人自称是见不得人的小贼,林霁风就在昏暗的屋内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赶紧问正题。
“当然没!”那人拍着胸口保证,“日夜都有兄弟换班盯着的,前门后门,连狗洞都盯着呢!这一个月,不管是那个娘娘腔的老男人,还是一个喜欢围个斗篷的装麻风病的怪家伙,或者是那个漂亮的小丫头——总之,没有一个去过秦家药铺!”
“都没有去过?”林霁风失笑,“这么说……还真的跟我没关系,只是那小丫头的一时兴起,或者说我妹妹命犯灾星,该去庙里拜拜了?”
“怎么了?”那个小贼不明所以。
“我妹妹被最刁蛮任性的公主殿下瞧上了,明天要进宫陪公主殿下读书……”林霁风叹气。
小贼一愣,而后顿时一跳,手指直指林霁风:“啧啧,你看你搞出来的事儿!”
“什么啊,你都说了最近没人去过——那这事儿就跟我没关系。”林霁风没好气地瞪他。
那小贼似乎还想说什么,却忽然眼睛一转,转移了话题:“林哥,扬州的兄弟们都干得不错,他们也怪想你的,问你,什么时候大家能聚一聚。”
林霁风被问得皱眉,狐疑地看着那连影子都是黑乎乎的小贼,身子往椅背上一靠,抱起双手开始“审”:“不对,无事不抬杠,非奸即盗——说吧,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事儿要我帮着摆平了?”
小贼嘿嘿讪笑,挤了过来,一个大男人硬是做扭麻花的娇羞状,即使光线不清,还是看得林霁风起了一身的鸡皮,抱着胳膊不停地挠:“有事说事,别恶心人!”
“没啥……就是……”小贼更扭捏了,直到林霁风受不住捂着嘴要冲出去吐,那小贼才从袖子里拿出了一块方方的东西塞给林霁风,恢复正常模样摆了一张哭丧脸,“林哥,这玩意儿小弟拿着烫手,你就行行好,接着吧?”
林霁风摸着那硬硬的棱角就觉着有些不对,借着破洞的窗户纸漏下的晕光一看,顿时变脸,赶紧把东西塞回了衣服里,伸手狠狠锤了那小贼一把,又拎着耳朵教训:“你这是从哪儿弄来的?我跟你说过多少回,探穴挖明器可以,可是要命的事儿绝对不能沾,你tmd长了几个胆子,连皇陵都敢挖了?”竟然还没死,算你运气!
为什么是皇陵——不是皇陵,哪里挖的出玉玺?
“不是啊!”小贼疼得嗷嗷叫唤,“林哥你看清楚,那玉玺——你看清楚!”
林霁风再次取出玉玺,小心翼翼地对着光线看了看,顿时松了一口气,玉玺上没有字,估计是个精致的仿品。
林霁风终于松开了那小贼的耳朵:“你从哪儿弄来的?”
小贼扁着嘴:“倒斗的时候挖错了地方,从一具没有墓碑的尸骨旁边挖出来的,不过看年代,跟我挖的那春秋时候大墓绝对没一点儿关系。”
林霁风点了点头,将那块方形硬玉收到怀里:“这东西先放我这儿,找到合适的买家后,我会尽快脱手。”
小贼送林霁风离开,还不忘提醒:“林哥,卖出去了就把银子给我啊!”
“去你的!”
第十二章
第二日清晨,细细梳妆打扮之后的黛玉坐上了宫里来接人的马车,伴着清秋的寒霜,向皇宫走去。
皇宫是红墙绿瓦,金龙银鳞,沉淀着穿越风雨屹立不倒的智慧与冷漠。远远望去,高高的皇城大门威严不已,因为天色尚早,路上一片寂静,沿途之中只有车轮的吱吱呀呀之声。
黛玉从马车的小车窗中小心地探出一双带些些许惊恐和紧张的眸子,看着在最富丽堂皇的宫廷之下的威武的侍卫、肃静的宫女,不由想到前世做菊花诗时,探春的那句“短鬓冷沾三径露,葛巾香染九秋霜”——用来形容此时的皇宫,再合适不过了。
现在宫里,太后闭门礼佛,皇太贵妃就算只手遮天,也毕竟受不起正妻之礼;往下一辈,中宫空悬,周贵妃总理六宫事,可她也只不过是个正二品的贵妃。在这莫名又必然的微妙平衡之中,后宫空虚而寂静,连每日清晨的例行请安都消弭了。
皇宫很大,进了宫门,从马车换成轿子;进了内宫,又换了另外一顶锦绣小轿,一路要向侍卫们出示令牌,要像大宫女大太监示意,比贾府还要繁琐百倍,待到凤华宫时,已经是辰时二刻了。
黛玉被两个太监从轿子中接下,小声谢过了接她的几位大宫女大太监,而后低着头,收敛眼神,默默立在宫外,静静等待贵妃的召见。
周家与林家是政敌,黛玉早已做好了吃下马威的准备,今日特地穿了厚实的羊毛小袄、鹿皮小靴进宫,里面还衬着密密的绒衣,幸好她本身极瘦,穿成这般模样,行动起来,竟然还是弱风扶柳、颇显风流。
但出乎黛玉意料的是,周贵妃并未有意让她在秋风中罚站,四品太监进去没一会儿就出来了,说是奉贵妃娘娘旨意,请林姑娘进去。
黛玉再次小声谢了公公,暗地里轻轻掐了掐自己娇嫩的手心,强迫自己放松些,不要紧张。
贵妃的内殿自是富丽堂皇,不用多说,而端坐在正堂之上的周贵妃看起来也是美艳不可方物,一身的亮金艳紫,画着妖娆的妆容,不苟言笑,但冷艳逼人。可以说,比起当初的元春,眼前这个女人更高贵、更雍容,更当得起“贵妃”二字。
不知怎么的,黛玉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周贵妃是个高贵的冷艳美人,弄月是个骄傲任性的小公主,这两个不是亲母女的人在一起……相处得会融洽吗?
黛玉按着规矩行了礼,周贵妃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抬起头,给本宫瞧瞧。”
“是……”黛玉慢慢抬起眼睛,努力将目光聚在周贵妃双眼以下,不敢乱瞟,也不敢造次。
周贵妃对林家的姑娘自然喜欢不起来,但依旧没有太过为难,只是冷哼一声:“看来规矩还不错。也罢,公主瞧上了你,是你的福分,本宫会派两个宫女慢慢教你,你好好学,好好伺候公主,明白么?”
黛玉刚想回话,周贵妃却没有听的意思,而是摆了摆手,微微皱眉,继续吩咐:“只有一件事本宫得提醒你,你是公主的伴读,一切自然要以公主为先——可是,公主性格顽劣,该劝的时候,你还得劝,公主要是有什么差池,本宫一样唯你是问,明白了么?”
“民女明白。”最后这句听得黛玉心都发凉,看来她的猜测是对的,弄月任*胡闹,周贵妃又管不了她,只能拿伴读撒气——难怪,之前哥哥会说,凡是弄月的伴读,在宫里最多待上一个月。
看着黛玉小心退下,周贵妃不禁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满脸的疲惫:“又来一个,还是林家的姑娘……弄月这丫头……是想活生生折腾死我啊!”
林家的人,林如海、康嬷嬷都忐忑不安,生怕黛玉落入周贵妃之手,被挟私报复,受大委屈——可是他们没有细想过周贵妃的处境,从九岁到十一岁,弄月少说换了十三四个伴读,这些伴读可都是京里娇养着的官家大小姐啊!
别说她趁机报复林家的姑娘,就算她谁都不报复,人家好好的姑娘送进宫,夹在任性的弄月和管着宫中规矩不得不以身作则的自己之间,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委委屈屈着回去的?这些年,就因为一个弄月,她周贵妃已经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家的人,咽下了多少苦果!
现在周贵妃只希望林家这姑娘像她今天见到的,安静小心,性子软和……
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