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做做样子,那会当真要拜,知道云殊必然搀扶。当下打蛇随棍上,顺势站了起来,哈哈大笑,传令设下酒宴,要与群豪一起庆功。此次义军带来衣甲米粮甚多,城中百姓无不欢喜,城中放起花火,欢腾一片。
此时间,钦察大营,却是哭声震天。元军用宋军尸首换回合蚩蛮等遗体。两千多条钦察汉子抱着同胞狼藉尸体,哭得跟小孩一般。梁萧甚感凄凉,看不下去,出了钦察营,正要去阿里海牙大营探望阿雪,忽见阿术亲兵驰马赶来,传令梁萧前往元军帅帐。
梁萧乘马到了帅帐前,见有十余个喇嘛盘膝坐在帐前,手转圆筒,口诵经文,但不知其义,前方数十盏灯燃着古怪油脂,发出异样香味。梁萧以前也见过这等仪仗,知道他们在超度亡灵,不由寻思:“人死后真有亡灵么?若是爹爹、三狗儿在天有灵,能听到我说话,看到我打仗么?”想着鬼神之事,终究虚妄,苦笑一下,解下腰间宝剑,递与士兵,步入帐中。
帅帐甚是庞大,燃了两支牛脂巨烛,仍嫌昏暗。帐内众人皆是盘膝坐于毡上,一眼望去,多是重臣大将。众人见梁萧进来,无不侧目。梁萧行过礼,伯颜微微颔首,道:“你坐兰娅后面。”梁萧转眼看去,但见兰娅坐左侧最末,在她侧方,坐着个蓝眼珠,黑胡须的老者,花布裹头,长袍雪白,穿戴甚是奇特。兰娅见他看来,冲他微微一笑。梁萧两眼一翻,也不理她,盘膝坐下。
众人默然不语,帐中气氛甚是沉重。过得半晌,伯颜缓道:“如今铁索断啦,援军入城啦,襄樊城的翅膀也硬啦,你们就没话说了吗?”
阿术出列道:“全是我指挥无方,请元帅责罚。”伯颜冷哼一声,说道:“张弘范输了是应该!对方摆了个奇特阵子,你没见过,无法破解。但钦察军呢?那群蓝眼珠的猢狲,都被你娇宠得什么样子啦?脖子里撑着根牛骨头,弯不下来了么?那个合蚩蛮,堂堂千夫长,竟也牛油蒙了心眼儿,想都不想,就直冲襄阳。若是襄阳城这样好打,咱们干么要费这么多功夫围困呢?他以为他是谁,是成吉思汗吗?”
阿术大汗淋漓,话不敢说。史天泽起身出列道:“大元帅,容我说几句。钦察军虽然骄横,也不失为一个长处。对手每每遇上那种气势,自然三军气夺,不战而溃;阿术大人顺着他们,也是不想让这支骑军堕了这股子剽悍之气。”
伯颜顺势下台,颔首道:“你说得也有道理!阿术,你起来吧!”阿术这才坐回原位。伯颜道:“凡事有利有弊,汉人的兵法说:”骄兵必败‘,虽说不是百无一失,但也很有道理。士兵可以骄傲,但将军须得冷静。士兵冲锋杀敌,必得有不可一世的干劲,但将军却要冷静思量,于乱局中寻觅战胜敌人的机会。“阿术点头称是。伯颜道:”如今钦察军还胜多少。“
阿术道:“据梁萧百夫长清点,有两千二百三十六人。”伯颜颔首道:“如今大军聚集,你麾下兵马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分心了。俗话说,一个人杀牛时不能顾着纺羊毛呢!今日之败便是这样,若你亲自率领,哪里会输呢?嗯,你可有适合人选,带领这帮猢狲么?”阿术欲言又止。伯颜目视众将,又问道:“谁能带领他们!”帐内一时悄然。
史天泽咳嗽一声,道:“钦察军居功自傲,十分排外。莫说色目将领,便是寻常的蒙古将领,也不能让他们服帖。嗯,除非大元帅和阿术大人这等蒙古英杰,武艺超群,功勋盖世,方能从容驾驭。”阿术接口道:“那可未必,这群骑军虽然骄傲,但佩服强者,很讲义气。若是有人既能凭本事折服他们,又对他们有大恩,要想驾御,也是如臂使指,十分容易。”
众人听得一愣,纷纷将目光向梁萧投来。阿术倏然站起,向伯颜拱手道:“我推举梁萧百夫长担任钦察军统帅。”帐内顿时哗然,蒙古将军阿剌罕道:“怎么行呢?他刚来一个月的功夫。”刘整道:“是啊,他资历太少,今日虽力挽狂澜,立下大功,但不能做一军统帅。”史天泽也道:“不错,他年纪太少,难以持重。”反对之声此起彼伏,除了阿术、阿里海牙之外,几乎人人都说不可。缘由甚是简单,他们个个身经百战,战功无数,方有今日地位。梁萧不过初来乍到,论及资历,给他们提鞋也不配,怎能做元军最精锐的骑兵统帅?如此一来,岂不是鲤鱼跃龙门,与这些重臣名将,平起平坐了。自然谁也不会甘心。
阿术待众人声音稍稍平复,说道:“那好啊!你们都说不可。我问你们,谁能以六骑人马,冲破三千钦察军的重围呢?谁能在钦察军溃败四散之际将其重新凝聚呢?谁能认出今日宋人水师阵法呢?”他说到这里,看了兰娅一眼,道:“谁又能在百步之外,射断一串明珠的金线呢?”兰娅瞥了梁萧一眼,低头微笑。
帐内顿时鸦雀无声,人人面面相觑。阿术道:“若有人自忖能做到两条,我便收回先时之言。”帐内仍无声息。阿术目光炯炯,扫视众人道:“我听过一句汉话:”做大事者不拘小节‘,我们要打败宋人,攻克襄阳,就该不拘束已成的法子。功劳战绩都是往日立下的,你们都身经百战,今天不也吃败仗了吗?我担任万夫长时,跟他差不多年纪,可我立下的功劳比你们少吗?“
众将哑口无言。伯颜颔首道:“阿术说得对!我赞同他的意思!”他大声道:“梁萧!”梁萧长身而起。伯颜道:“我命你暂代钦察军万夫长之职,若率领有方,战功够大,我便启奏圣上,正式命你为钦察军统帅。”梁萧素来是别人不许干,他偏偏对着干,众人既然反对,他偏不推辞,大喇喇拱手应了,让众将心头好生不是味儿。
梁萧反身坐回,兰娅低声道:“祝贺你啦!”梁萧哂道:“这是理所当然罢了。”兰娅一呆,皱眉道:“你可真骄傲。”
伯颜道:“如今宋人又添战力,我军不宜久战,诸位可有破城的法子呢?”阿里海牙道:“莫若待‘回回炮’造成,再予以强攻。”伯颜目光一转,对那蓝眼老者,道:“扎马鲁丁火者,大炮还要造几天。”扎马鲁丁道:“这我不清楚,我的老师,贤明者之王,火者纳速拉丁画出这个图纸之后,也没有制造过,但他说,这是最可怕的攻城石炮,射得最远,力量最大,无论多坚固的城墙,也能摧毁。”
伯颜微微皱眉,说道:“你有十足的把握吗?”扎马鲁丁一愣,说道:“这件武器,还没有在大地上出现过,它的威力,只在老师的口中有所描述。”伯颜拿捏不定,蹙眉不言。
梁萧站起身来,说道:“我不相信世间有这么厉害的石炮,任何机械,都有法子破解。与其建造从未有过的武器,不如思量绝妙的计谋。”
伯颜眉头一舒,颔首道:“你说!”梁萧道:“今天,我在石台上观望襄樊二城,发觉一事。当我们攻打其中一座城的时候,实则是在跟两座城的兵将作战。”史天泽接口道:“你是说两城间的浮桥吗?”
梁萧道:“是的,宋军通过浮桥,相互援救,必须断绝这等救援。与一座城打仗,比两座城要好对付。”
伯颜点头道:“你初来乍到,就看出攻城的关键,很不容易了。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曾派水军攻过几次,但宋军水师防守严密,两面城池又设置了炮弩。”梁萧皱眉,道:“水军舰船不能靠近,就不能派水鬼偷袭么?”史天泽道:“你是说派水性极好的人吗?但有多少人能泅这么远,又不被宋人发觉?”
阿里海牙接口笑道:“这么一说,我却想起一个法子。”他目视伯颜道:“大元帅,你记得当年圣上征讨大理时,渡过澜沧江的情形吗?”伯颜哈哈大笑,说道:“你是说革囊跨江之事么?我明白啦!”他对阿里海牙道:“你和史老试试吧。”梁萧听着,有些摸不着头脑。
伯颜又交代些整军经武之事,方命各人下去。梁萧乘马回营,方才出辕门,忽听有人道:“梁萧站住。”梁萧回头一看,却见兰娅驰着马,气势汹汹地奔来。梁萧皱眉道:“你要作甚?”兰娅神色颇是气恼,说道:“你凭什么瞧不起人呢?”梁萧诧道:“我怎么瞧不起人?”兰娅道:“你瞧不起我的老师纳速拉丁设计的‘回回炮’。”
梁萧道:“我是实话实说,想来也没什了不起。”兰娅怒道:“好呀,你瞧不起我的老师,我要跟你比赛。”梁萧道:“比什么,比骑马打仗吗?”兰娅哼了一声,道:“那是你厉害!我打不过你,哼,你就会欺负女人吗?我问你,你会欧几里得司几何学吗?会占星学吗?会水利学吗?会机关术吗?会用沙盘推演幻方吗?”
梁萧听得有些莫名其妙,除了水利学和机关术听明白了,其他都没听说过,迟疑了一下,摇头道:“我不知你说什么!”兰娅听得这句,冷笑道:“你不知道了吗?哼,这都是老师顶精通的学问。以你的无知,根本不知他的伟大。他卓绝的智慧象烈风般传遍全世界,而你不过是蒙古人中一个会打仗的蠢材罢了。”说着转过马匹,向来路奔去,忽地腰间一紧,被人从马背上拽了起来,心头一惊,扭头看去,但见梁萧一脸怒容,急忙嚷道:“你想做什么?我是伯颜大人的客人。”
梁萧不顾她挣扎,将她夹在胁下,寒着脸道:“你这小女人,骂了人就想逃吗?”他冷笑道:“你敢骂我是蠢材?”兰娅虽知身在险境,但也不肯嘴软,一面挣扎,一面叫道:“对,你就是蠢材!再不放我,我要叫人救命了!”梁萧不怒反笑,道:“好,比赛就比赛,我接受你的挑衅。你是回回星学者吗?听说你们的天文,数术很厉害,我跟你比数术,比天文,比机械,比水利。”
兰娅微微一呆,冷笑道:“你自取其辱吗?”梁萧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