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绝冷冷道:“你等对付蒙古人,也就是对付我徒弟,对付我徒弟,也就对付老夫。”
方澜和云万程对视一眼,心道:“这是什么歪理?”
“我叫三声。”萧千绝仰首望天:“若叫到三,还不散掉这个鸟盟,老夫便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他的声音不大,但数里皆闻,似一道冷飕飕的雪风,吹进每个人的心里,偌大的百丈坪顿时鸦雀无声。
“一”萧千绝吐出第一个字,众人心房随之微颤。
官道上传来马蹄声。
一个雄浑的声音随风而至:“芳草连天路。”一个清朗的声音悠然应道:“纤流横马蹄。”
“南天双奇!”有人大叫,叫声中颇是喜悦。
萧千绝双眉一动,倏然回首,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飞驰而来,当先一人白衣白马,巾带飞扬,手中二丈烂银画戟,斜指苍穹。那白马快的惊人,如劈波斩浪,倏忽越过人群,只听一声长笑,银戟抡出个圆弧,风声激烈,向萧千绝扫来。刹那间,“百战神君”姬落红毕生功力与座下“雪骓”的马力,尽数化进这支“裂天戟”中,五丈方圆,尽被笼罩,十丈之内,众人衣发,无不向后飞起。
萧千绝巍然不动,将手一抬,握住了画戟的长柄,一霎那,他双足深陷,手掌化作坚不可摧的障壁,“裂天戟”横扫千军的力量在其中化为乌有。姬落红的双臂传来了清脆骨折声,身子仿佛流星经天,撞断了一棵大树,狂喷的鲜血殷红了如雪白衣。
灰蒙蒙的人影从马背上射出,“蝉剑”莫细雨襟袖飘动,似御风而来,手中晶亮柔韧的软剑,散作漫天剑雨。这招“芙蓉夜雨”是他平生绝学,如杜少陵诗:“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飘飘洒洒,不可捉摸。
萧千绝一手倒提七十斤的“裂天戟”,使出了枪法,灵动轻盈,竟不下对手薄如蝉翼的长剑,“一寸长,一寸强”的道理,在他手中发挥到极致。在众人眼里,“裂天戟”仿佛粘蝉的粘竿,莫细雨则似在竿头乱舞的灰蝉,只听铮铮铮……剑戟三击,“蝉剑”缤纷碎裂,“裂天戟”的尾钻带着厉啸,刺入了莫细雨的小腹。萧千绝劲力一吐,莫细雨连人带戟飞了出去,当得一声,戟尾没入青石,将他钉在上面。
莫细雨清瘦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双手一合,闷哼声中,竟将裂天戟从腹内拔出,反手插入地里,支撑着摇摇欲堕的身躯。“可惜。”他望着萧千绝道:“无法伤你!”说话声中,腹上碗大的创口血如泉涌,将他身前黑土浸成紫色。“可惜!”姬落红颤巍巍坐了起来,看了云万程一眼。“当真可惜呢!”他望着天,悠悠叹道:“细雨悲故园。”
莫细雨望着他,喟然道:“落红笑我痴。”两人相对大笑,笑到一半,嘎然而止。
“二!”萧千绝望着远处的薄霭,眉间透出一丝落寞。
云万程咬着牙关,大步上前。莫细雨虽然身死,仍傍着银戟,兀然直立。云万程将他轻轻抱起,放到姬落红身边,想起与二人煮酒放歌,谈笑论交的时节,忍不住眼角一湿,掉过身来,向萧千绝一抱手:“云某不才,请教黑水绝学。”
“慢来!”方澜大步行出,道:“云老弟,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
“怎么?”云万程皱眉。
“到底你是盟主还是我是盟主?”方澜白眉一扬,吹着胡子。云万程愣住。“你方才既然叫老夫做盟主,老夫就不跟你客气了。”方澜向萧千绝道:“萧老怪你不用再数,老夫与你堂堂一战,你若有能耐毙了我,老夫说话算话,这盟就此烟消云散。”
萧千绝望了他半晌,微微点头。“且慢!”云万程向方澜道:“小弟是发起之人,论正理,这盟主该由我来做才是。”
会盟豪杰见他二人先前推脱,现在却争起盟主之位,大是诧异。原来方澜见萧千绝笑杀众人,连毙双奇,武功高得匪夷所思,看他今日气势,若不解散此盟,必然不会罢休,如此争斗下去,又不知要伤多少人命,但如此解散,又实在不甘心。他仁侠襟怀,想为南武林保存一口元气,不忍云万程步双奇后尘,索性豁出这把老骨头,来个一了百了。云万程看出他的心思,那肯答应,当下抛开面子,与他争了起来。
他二人各不相让,默然对峙。萧千绝颇为不耐,道:“既然你二人都要做这个盟主,老夫一并成全罢了。”
方澜见他目中杀机闪动,知道情势危及,也不说话,左拳右掌,振臂推出,这招“啸风惊云”是他“摄空掌”中的绝招,左拳象龙,右掌形虎,一刚一柔,当空相激,罡风乍起,宛如虎啸龙吟。云万程不敢怠慢,足下急撑,盘旋而起,只听喀喇一声,身后大旗被劲风摧成两段,不由叫了声好,双臂舒张,如紫鹰浮天,临空一折,带起无俦劲风,一爪斜拿方澜肩头。方澜身子一缩,让过这招“秃鹫探爪”,双掌飘飞,“闲云野鹤”脱手而出,舒卷开阖,举重若轻,一时拳爪相击,劲气四散。
两人皆是南武林的翘楚,此时一天一地,全力出手,如鹰搏老兔,斗得难解难分,精彩迭出。场下众人看得神驰目眩,一时忘了眼前危机,采声如潮。
云万程凌虚飘飖,高居临下,占尽地利,处处压着对方,方澜左支右拙,渐渐落了下风。“天鹰门”功夫最重气势,只要逮住机会,招式便如长江大河,势不可挡。云万程深得个中三味,招式越发凌厉,几个盘旋,便逼出方澜一个破绽,身形当空一闪,双爪迅疾飘忽,若探竿影草,直透过去。
方澜手忙脚乱,挡了数下,腰背微弓,身子扭转不定,一窜丈余,时左时右,好似灵蛇戏水,颇难测度。云万程一抓落空,单足撑地,滴溜溜一转,好似被弹弓射出的弹丸,拔地而起,如影随形,霎息间,贴着方澜的影子,逼出两丈之遥。
方澜被头顶劲风压得气喘,反身举掌,欲迫开对方,忽觉手腕一紧,心头一惊,刚要挣脱,便听得云万程朗朗笑道:“老哥哥,认命吧!”“云门穴”倏麻,已被他拿住。
“混蛋小子……”方澜骂人的话到了嘴边,变成一声叹息,闭目道:“我都这把年纪,你还与我争个什么?”
云万程苦笑一下,将他交给身边的大汉。向萧千绝道:“如老哥哥所言,我便与你分个生死,云某若败了,便当没发这个会盟的帖子……”他望着众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靳飞听令!”
靳飞越众而出,向云万程拜倒。云万程从怀中取出一只黄金铸就的苍鹰令符,道:“接下此令,自今日起,你便是‘天鹰门’第九代掌门!”
靳飞身子急颤,抬起头来,虎目蕴泪,却不接令。
“你要违命么?”云万程嗔目怒道。
靳飞一咬牙,结过令牌,道:“弟子发誓,绝不有负师父教诲!”
云万程微微颔首,身旁的天鹰门弟子个个含泪,纷纷跪下。“爹爹!”云殊急了,叫道:“我代你出手。”他飞身窜出,直奔萧千绝。云万程大怒,凌空抓住他足胫,反手一掷,云殊飞出丈余,重重摔下,直觉背脊欲裂,眼冒金星,心头又是难过,又是委屈,不由得放声大哭。
云万程听他哭得伤心,不由得心头发堵。叹了口气,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道:“痴儿,男儿流血不流泪呀!”
文靖早已看不下去,听到这儿,蓦地想起当日合州城中,与父亲诀别时,也曾说过这句,不由激得热血上涌,一步跨上。玉翎吃了一惊,紧紧握住他手:“你干么?”
“我……”文靖回头望着妻子,又望了望儿子。心头一痛,颓然止步。忽听有人愤声叫道:“这老贼也非三头六臂,咱们一拥而上,难道挤不死他么?”遥遥看去,正是日间救下的那个“罗断石”罗松。
这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群情汹涌,刀剑脱鞘。萧千绝却一动不动,足下不丁不八,负着双手,冷眼向天,视千百豪杰如同草芥。罗松第一个冲上,还没出手,萧千绝袖袍拂起,血光陡现,只听“嗤”得一声,罗松的脖子好似被利刃扫过,齐根而断,一颗张口怒目的人头洒着血珠落入人群。
众人顿时止步,惊恐地看着地上骨碌碌滚动的头颅,心里只闪过一个念头:“妖术?这老头会妖术!”对他们而言,武功终究是人力,还能对付,但若是妖术,当真就无法可施,一下子都被唬住。
“用暗青子对付!”有人叫道。众人倏地散开,飞刀,梭镖、五花石、铁弹子……纷纷握在手里。萧千绝眉头一皱,嘿然冷笑,身子一晃,向人群欺进数丈,疾风飘雨般的暗器同时打到,萧千绝双手挥洒,也不知他用什么手法,那些暗器仿佛二水分流,从他身子两侧滑过,叮当落下。刹那间,萧千绝直透人群,双臂一分,两颗人头凌空飞起。
紫影晃动,云万程也到了,忽忽数爪,劲风四溢,萧千绝错步让过,眉峰一拧,双眉更垂,平添诡异,“来的好!”他阴沉沉道:“老夫便杀个痛快。”哪知云万程双臂一横,厉喝道:“且慢!全都住手。”群豪顿时停下刀剑。“以众凌寡!”云万程扫视众人,沉声道:“不是好汉行径。今日胜败生死,全在云某一人身上,谁若插手,便是与我天鹰门为敌。”这几句话十分豪气,众人尽是一馁,无人敢动。萧千绝冷哼一声,道:“就算人多群殴,又能耐我何?”
云万程微微一笑,上前道:“话不多说,请出手吧。”
萧千绝盯他半晌,缓缓道:“也罢,冲着你这份胆气,老夫让你两招。”
云万程望了望南天双奇的尸体,心中一黯:“这两位老哥哥明知不是这魔头的敌手,却以命相搏,是想纵然不胜,也能伤他元气,我再出手,也多几分胜算……唉……没想到这魔头的武功霸道如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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