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最喜欢人夸他,向晓霜微微一笑,道:“就不知道铜臂究竟怎么推动石像的。”花清渊望了望天色,道:“这个可不容易明白,日后再说,我们还是先入宫为好!”他向梁萧道:“千万跟着我的步子走。”
梁萧奇道:“为什么?”花羡容道:“别刨根问底,耽搁时辰,跟着就是了。”说着,一手拉着他,跟在花清渊身后。只见花清渊忽而直走,忽而斜行,在石像与松石间穿梭来去,约莫行了百十步,梁萧忖道:“为啥非得跟着他?还不告诉我缘故,哼,我偏偏要自个儿走,看看有什么古怪。”他想到这里,觑花羡容不小心,突地挣脱她手,一步向左跨出。花羡容一把没拉住,顿时变了脸色,失声惊叫。
梁萧奔了十数步,正想回头,忽地足下一空,低头一看,竟是万丈深渊,不由大吃一惊,想要收足,但转念之间,身子又似乎腾空而起,耳边风声呼啸,眼前白云翻飞,往下一看,只见下方群山巍巍,江河横流,自己正飞也似地从天落下,空中罡风袭体,彻骨生寒;寒意方生,突地又站在风雪之中,四周茫茫,只有雪舞风吟,却荒无一人。
梁萧只觉血冷如冰,发足狂奔,抗拒寒意,奔出不知多远,忽觉地皮震动,下方发出巨雷似的闷响,刹那间,大地迸出一道裂缝,数百长的火舌狂喷而出,炽烈无比,梁萧浑身汗出如雨,心胆欲裂,想要说话,但口舌焦枯,叫不出半点声音。这一冷一热,让他几欲癫狂,忽见远处人影晃动,急忙奔过去,却是一对男女,在火中笑语晏晏,翩然而行,梁萧认得清楚,失声叫道:“爹!娘!。”文靖玉翎却不理他,只是前行,梁萧哭叫着狂追不舍,但始终无法接近。
追了一阵,那二人突地停住,梁萧大喜,一把拽住文靖衣服,放声大哭,哭了两声,抬头一看,迷蒙中,只见拽住之人黑袍如漆,面若白纸,不是萧千绝是谁?如此乍喜乍惊,梁萧心力交瘁,大叫一声,两眼发黑,便要昏厥倒地,忽地背后一紧,有人将他向后拖出,眼前幻象尽消,唯有松石人像,无声矗立。
梁萧好似与人斗过千百招,坐倒在地,气喘如牛,回头看去,只见晓霜神色关切,看着自己,四周再无一人,不由惊道:“只有你么?”晓霜正要说话,突见左方的司马迁像缓缓向西移动,班固像往南移动。心中一惊,拉着梁萧道:“快走,快走。”梁萧奇怪,方要问她,耳边突地传来金戈铁马之声,眼前一迷,看到尸山血海中,巍峨宫阙,纷纷崩塌,顷刻间化作焦土。
此时左臂又是一紧,幻象消失。晓霜惊魂未定道:“我也差点陷进去了。”她拉着梁萧忽东忽西,行了十来步,坐到一座小山下道:“此地乃是‘太史境’的阵眼,可以呆半个时辰。”
梁萧忍不住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晓霜幽幽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们被困在‘两仪幻尘阵’里了?”梁萧望了望四周阵势,忽然想起文靖对他讲过的故事来,恍然有悟道:“难道这些石像是阵法?”晓霜点头道:“不仅是这些石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种得有学问,你方才陷在以邹衍为枢纽的‘阴阳境’里了。”
“可你怎么也进来了?”梁萧道。晓霜道:“我看到你陷进来了,想拉你回去,谁知一不小心,也跟着陷进来了,幸好我以前看过书,知道一些变化。”她拣了一颗尖石子,在地上划出不少奇特符号,写了又抹,梁萧看得奇怪,道:“你在干什么?”晓霜道:“我在推演阵法。”梁萧不无嫉妒地道:“你居然懂这些?”晓霜嫣然笑道:“我平日呆在家里,除了看书,没别的事儿,这阵法都离不开书上的学问。”
梁萧想了想道:“为啥我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晓霜道:“奶奶说过,‘两仪幻尘阵’名为幻尘,能够以人心变化,幻出红尘万象,若在阵里陷得深了,心里想到的,便能在阵里看到。心思越浮躁的人,越容易生出幻象,经历晦明、惊伤、休戚、苦乐、悲喜诸般滋味,以至疯狂。究竟为何,我也说不明白,但奶奶说,阵中玄机由人心引发,若有人一念不起,即使不通阵法,也能通过。不过这种人万念皆空,就算通过,也没害处。”梁萧想了想道:“为啥天机宫要藏在这么隐蔽的地方,还要设这种阵法。”
“听爹爹说,我们唐末的时候就来了。”晓霜边说边写,竟然毫不滞涩,梁萧看得暗暗称奇,只听她道:“那个时候,满天下许多坏人都在打仗,一打就是一百多年,他们到处杀人放火,烧毁书籍,不仅死了许多人,前人留下的宝贵学问也都被他们毁掉了。”她想象当时悲惨情形,心中凄然,眼圈微红,向梁萧道:“可霜儿不大明白,为啥他们要这么做呢?”
梁萧本来问她,哪知她反问回来,呆了一呆,道:“我想是这样。起初,有许多你这样的滥好人,大家都很平和;但是,突然出现了一个我这样的坏人,我欺负你,抢了你吃得穿的,你要活命,只好也去抢别人,别人又抢别人,于是,满天下都是坏人了。后来,坏人发现两个人比一个坏人强,于是他们又你一伙,我一伙,大家群殴,群殴的人越来越多,然后就开始打仗,杀人啊,放火啦、抢钱啦……”他说到这里,不知道还有什么坏事可做,只好打住。
晓霜想了想,摇头道:“你说得不对。”“怎么不对?”晓霜低头算了几笔,道:“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抢人杀人的。”梁萧道:“你不抢别人,就只有饿死冻死了。”晓霜脱口道:“我死也不会的。”她拉着梁萧的手,道:“萧哥哥也不是这种坏人。”梁萧噘嘴道:“我就是坏人,我才不做好人呢!做好人就得被别人欺负,我从来就只欺负别人。”
“我不要你做坏人!”晓霜摇着他的手连声央求:“别做坏人好么?”梁萧被她说得心烦,但又无可奈何,道:“那我岂不是要冻死饿死了。”晓霜道:“我们一块儿死好了,我万万狠不下心做坏事的。”
梁萧呆了半晌,低头不语。晓霜见他不说话,道:“罢了,不说这个了,反正,萧哥哥绝对不会做坏人的。”梁萧脸上一热,不知道如何驳她。只听她又道:“还是继续说咱们的来历。据说啊,当时我们天机宫的先祖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他看到世上这么乱,决定将所有的典籍都收集起来,藏在一个地方。”梁萧插嘴道:“结果就藏到天机宫来了。”
晓霜微微笑道:“那时还没有天机宫,只有栖月谷。那位先祖不仅学问好,武功也是非常厉害的,他带着家将,冒着很大的危险,在坏人们打仗时,收集各种书籍、骨董、字画,最后都搬到了栖月谷。可直到这位先祖去世,这件事也还没有做完,他的儿子又接着做,那时候整个天下分裂成了十几个国家,坏人们继续打仗,为了从战火中保留书籍,我们死了好多好多人。”她说到这里,泫然欲泣:“那位……那位先祖也……也被坏人杀死了……”她说着流下泪来,梁萧拍拍她肩,晓霜伏在他膝上大哭。
哭了一会儿,她抬起头,拭去泪水,不好意思地道:“我从小就爱哭鼻子,听到这种事,我就想哭,萧哥哥,你可别笑我。”梁萧心想:“实在该笑一笑她。”想着干笑起来,但笑了数声,再也笑不出来。
“到了第三代先祖,他是个极聪明的人。”晓霜继续道:“他一面继续收集书籍,一面研究书中的学问,从中学会了许多有用的东西。为了让书籍更安全,他设计了这个阵法,画出图纸,和家将的后代们一起修建;在建造的时候,为了节省很少的人力,他还造了木牛流马、千里船与其他十分巧妙的机械,用来运送木头石块,但这个石阵太大了,以至于到他的儿子,也没做完,直到四百年前,天机三轮才做好,又过了一百年,两仪幻尘阵才设好,天机宫也建立起来。”晓霜说得高兴,脸上现出一对浅浅的梨涡儿,又低头算了两下,她笑道:“好了,我算出来了。”
她一跳而起,拉着梁萧,左走七步,右走八步,绕过十尊石像,停了下来,又在地上算了一通,道:“这里是以伏羲为枢纽的‘易象境’,是阵中之阵,极关键的地方,萧哥哥,你千万拉紧我呀!”梁萧吃足了苦头,点了点头,将她小手拉得紧紧,并肩绕过一株三人合抱的古松,刚走两步,一阵微风扑面而来,晓霜惊道:“不好,这里是巽眼,我算错了。”她拉着梁萧向左奔了三步,只见文王像与孔子像,忽地靠近,晓霜一跺足,急得想哭:“不好了,这下全都变了。”原来石像无时无刻不在移动之中,走错一步,阵形全变,得依眼前石像,重新推演,否则必然越陷越深。
晓霜见夕阳落尽,天色渐晚,哭道:“都怪我,都怪我,如果不是我逞能,就不会被困在这里了。”梁萧忙道:“别急,你爹爹姑姑说不准会来找我们。”心里却想:“其实怪我才是,如果不是我乱闯,你也不会跟着进来了。”晓霜拭去泪水,摇头道:“这石阵连绵数十里,变化又很奇怪,我没法参透,不知道现在困在哪里?就算是奶奶,不清楚我的方位,也不敢乱闯的。”
两人无计可施,枯坐一会儿,阵内突然刮起风来,凛冽呼啸,寒彻肌骨。晓霜身子忽地剧烈颤抖起来,梁萧觉到,道:“你冷么?”晓霜“唔”了一声,牙关得得作响。梁萧忖道:“虽然风有些大,但也不至于如此冷法。”想着将她搂住,但觉晓霜身子越来越冷,不由心惊,急忙将内力度入她体内,但毫不济事,一探鼻息,竟是有进无出,不由惊道:“你怎么了?”晓霜从牙关里吐出几个字:“怀……药。”梁萧一愣,转念间,蓦地想起那日天机别府的事来,急忙伸手入她怀中,摸到一支玉瓶,倾出一粒,只见色泽淡金,与那日无二,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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