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行空飞身上前,沉喝出拳,云殊舌绽春雷,使出毕生能耐,剑若天河倒悬,飞刺八剑,雷行空躲闪不及,被他一剑掠顶而过,惊得倒退不迭。
靳飞连声怒喝,飞爪拦他。云殊不敢与他动手,展开步法,三起三落,倏忽间脱出重围,楚宫运剑若风,霎息抢上,只听金铁交鸣,二人双剑相击,云殊借势掠出,一个筋斗,落在胭脂马上。胭脂马撒蹄奔走,真是去若闪电,众人大呼小叫,也是阻拦不及。
二人奔出一程,柳莺莺忽地微微用劲,挣出云殊怀抱,云殊呆了呆,凝视她低声道:“你……”说到这里,语声一噎,只是呆呆看着她,柳莺莺被他看得双颊微红,她就是笨到极点,也明白他眼中的情意,不由轻轻叹了口气,侧过头去。
云殊心头一痛,双目几乎涌出泪来,他不愿让柳莺莺看见,翻身下马,背过身子,压着嗓子道:“只怕从今往后,再也见不着你了!”柳莺莺微微一窒,道:“若是有缘……”云殊仰首向着青空,悠悠道:“我也不想再见你!”
柳莺莺默然片刻,道:“也好!”勒马欲走,忽听云殊低声道:“你去哪?”柳莺莺道:“我要去寻他。”二人又是默然。远处传来马蹄声,“我去了!”柳莺莺挽缰道:“今日相救之恩,莺莺铭刻于心,来日有缘,定当回报。”云殊木然无语,柳莺莺不便多说,策马西去。
群豪马匹出现在远处,云殊擦去眼角的泪痕,忖道:“只盼从今往后,再也不要见着她,免得徒增痛苦。”他生平第一遭对女子动情,竟然如此结局,看着众人驰近,心中却犹若死灰,只是呆呆站着。
靳飞第一个赶到,跳下马来,挥掌便打。掌到半途,忽见云殊神情恍惚,面色凄苦至极。蓦地想到师父只有这个独子,手上一软,一时打不下去。白三元怒火攻心,忽地跳上,迎面一拳,打向云殊,云殊痴痴呆呆,任他拳风涌至。靳飞忍不住伸手一格,将他手腕拿住,“靳大侠!”白三元嗔目怒喝:“这种大逆不道之人,你也护着他?”靳飞叹道:“白老哥,我师弟不懂事……”“呸!”白三元一口浓痰啐到他脸上,靳飞呆了呆,默然伸手抹去。“什么大侠?”白三元猛然挣脱靳飞之手,恨恨道:“都是狗屁!”方澜眉头大皱,喝道:“白三元!你也太过分了。”
白三元森然道:“姓白的就这一条性命,老子怕个什么?”他转过身子,想到爱子,不禁仰天惨笑,笑声嘶哑,听到后面,却似痛哭一般。
“好个天鹰门。”雷行空冷眼旁观,忽地嘿然道:“今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来日有暇,雷某定然登门拜访!”靳飞默不作声,方澜忍不住怒道:“凭你那点本事,想在此地撒野,只怕还不够份量!”雷行空冷笑一声,拍马去了。
众人望着云殊,眼中或是惊疑,或是鄙夷,纷纷摇头,四处散去。转眼之间,旷野中只剩下方澜与靳飞。
靳飞呆然半晌,忽地仰天长叹,道:“我本想趁捉拿这女子的机会,将南武林人心合成一股,最后结成义军,抗击元虏,哪知弄巧成拙……”
“你也不必如此泄气。”方澜道:“雷楚两家素来自私自利,要他们率众加入义军,本就勉强。何况如今之计,该是竭力补救。”他转过头,凝视云殊,沉声道:“虽说年少慕艾,在所难免,但个人事小,国家事大,如今大宋江山危如累卵,你辛辛苦苦练得这一身功夫,难不成就是讨女孩儿欢心的么?”
云殊听得这话,心头蓦地浮起云万程影子,没地出了身冷汗,顿时回过神来,直觉面红心跳,看了看方澜,又看了看靳飞,只见他目光殷切,不由得两眼酸热,忽然间跪倒在地,放声痛哭。但究竟是哭什么,他自己也不甚明白。
靳飞长叹一声,要将他扶起,云殊却稳若磐石,纹丝不动,噎声道:“殊儿犯下大错!请哥哥责罚!”
“你先起来。”靳飞苦笑道:“莫非到这个时候,你还要跟我显示武功么?”云殊一愣,讪讪起身。靳飞望着他,乍觉其身量与自己不相上下,不由得心头一暖:“五年不见,他长得恁地高了!”想到这里,埋怨之情尽去,心中满是怜爱之意,笑道:“既然过去,便不要再说,只要你记得方老的话,来日多给我杀几个鞑子就是!”
方澜笑道:“这才像话,不过,要杀鞑子,可得算上老夫一份!”靳飞笑道:“那是自然,少得了你老么?”二人抚掌,相对大笑。
云殊摇头道:“只是我方才必然得罪了不少豪杰,误了召集义军之事……”说着有些黯然,靳飞莞尔,打断他道:“别人如何,那是别人的事情,只要你血溅山河之志,嘿,便是只有你我二人,那又如何?”说到这里,剑眉一扬,虎目中透出无穷豪气。
“说得好!”方澜笑道:“说这话的,才是云万程的徒弟!”他解下腰间红漆葫芦,饮了口酒,忽地大声道:“严风吹霜海草凋,筋干精坚胡马骄;汉家战士三十万,将军兼领霍嫖姚……”靳飞二人听得热血一沸,敢情这首诗,云万程生前时常念诵,二人自幼便耳熟能详。
方澜哈哈一笑,将葫芦抛与靳飞,靳飞饮一口,慨声道:“流星白羽腰间插,剑花秋莲光出匣;天兵照雪下玉关,虏箭如沙射金甲,云龙风虎尽交回,太白入月敌可摧。”唱着将酒递到云殊手里,云殊只觉心跳如雷,握壶双手轻轻颤抖,猛地把酒一口吸尽,歌道:“敌可摧,旄头灭;履胡之肠涉胡血,悬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胡无人,汉道昌!”他心病一去,中气充足至极,唱到最后六字,真如江涛猛起,浮云万重,听得人心摇神驰,不能自已。
“胡无人,汉道昌!”方澜垂首喟然:“我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他捉着二人之手放在一起,神色凝重,缓缓道:“老雕儿的遗愿,便落在你二人身上,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今日阋墙之举,老头子可不想看到第二次!”靳飞挽出云殊之手,与他对视一眼,微微一笑:“方老放心,我与云殊,一世都是兄弟!”
云殊心中悔恨交集,恨不能放声痛哭,紧紧握住靳飞之手,一时间说不出半句话来。
第十七章 伏牛奇变
次日清晨,众人及家眷都来梁萧处聚集。赵四得知梁萧也要从军,心情好了许多,又着实拜托了一番。梁萧穿上阿雪缝制的衣甲,背负铉元剑,与众人一道,前往西华苑的点兵校场。但见场上人山人海,熙熙攘攘,站满了应征的军士和送别亲人。父母妻子,挽手而哭,哀声四起,断人肝肠。这次史格在当地征军八百名,合上其他封地所征兵马,共有两千三百人。
众人各与亲人告别。梁萧自觉无话可说,对阿雪道:“不用再送啦!跟四叔他们回去,我打完仗,立马回来。”阿雪点点头,转身便走。梁萧见她神色安宁,总觉不大对头,但想她天生笨拙,即使千万个不愿,也未必有什么出奇的法子。
这时间锣鼓响起,梁萧七人翻身上马,众家眷退出校场,远远观望。三通锣鼓响罢,众军士各自入列,苑内驰出将官,手持名册,数点兵马。梁萧数日前潜入苑中,做过手脚,故而虽无户籍,也名在册上;囊古歹自与父亲说好,将自己和土土哈转了过来。元朝依成吉思汗所定的兵制,十人一队,自行结合。一旦结成十人队,推出十夫长,若非大将军令,不可擅自变动,十人必须同生共死,不离不弃,若敢胆怯,擅自丢下同伴者,处以极刑。梁萧队中已有七人,王可又寻了三个父亲昔日要好的同袍,年纪都有些大了,算是老弱军士,十人结成一队。
点兵已毕,史格乘马驰出,史富通身着铁甲,骑着高头大马相随,左右顾盼,耀武扬威。史格目光扫过人群,他早知土土哈和囊古歹转了过来,虽不知原由,但也不便拒绝,可忽地看见梁萧,大是吃惊。他城府甚深,喜怒不形于色,也不点破,训了一番话,喝令十夫长出列,梁萧也应声而出,史格望他似笑非笑,但见土土哈没有出列,又觉诧异。便道:“土土哈,囊古歹出列!”
二人对视一眼,应声而出。史格沉声道:“你们两个不是十夫长么?”土土哈道:“我们跟梁萧一队。”史格眉头微皱,点头道:“好,只要是宝石,终究会发出光芒,你们用心杀敌,立了大功,十夫长算什么?”这几句用蒙古语说出,以示尊重,土土哈二人颇是感动,作礼应命。这时间,史富通惊疑不定,大是惶恐,劈手夺过点兵册,寻找梁萧的名字,嘴里咕哝:“老子明明没有征他,怎地他也来了?”哪知一转眼竟然看到,又惊又怒,不知道从何而来,细细一看,但觉笔迹不类,心头大喜,忖道:“你想混入军中,老子这就拆穿了你,当场斩首,哼哼,再坐其他六人个包庇之罪,以报羞辱老子之仇。”张口便道:“万户爷,这姓梁的小子他……”话未说完,史格劈头一鞭,怒道:“闭上狗嘴,滚一边去。”史富通脸上挨鞭,几乎堕下马去,满嘴话儿吞进肚里,好生委屈。
史格虽心胸狭隘,但终是名将之子,自幼通晓兵法,也知道择人而用的道理。他深爱梁萧与土土哈骁勇,见他二人最终投入麾下,欢喜莫名,早将先时不快抛到九霄云外,只想着如何将二人磨练一番,委以重任,为自己折冲杀敌。史富通却在这个当儿来捅漏子,自是偷鸡不着蚀把米,他苦心设下计谋,要引梁萧入彀,不料梁萧如此一着,让他奸计落空,后面设置妥当的解数,一招也使不出来,气得两眼圆瞪,寻思着待会儿如何找个机会,在史格面前诋毁梁萧,非杀了这小子不可。
史格命众军分作步骑,操演一阵,当日发放兵刃铁甲,在西华苑四周结营驻扎,准拟次日出发,与父亲大军汇合。
夜里,梁萧与土土哈得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