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丁明白蒋世超一定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只是为了不限制林丁的思路,才要先听他说自己的意见。如果世超从教,那他一定是个善于诱导学生的好老师,林丁偷偷地想。理了理思路,他说出自己的想法:“人呢?就算看不到人,也应该听得见人声啊!” 蒋世超点点头,他也已经发现四周安静得过分。师大何时如此安静过?除非在梦里。 林丁还想继续分析下去,他的想像力十分丰富。但蒋世超制止了他:“也许事情并不奇怪,只是我们不知道罢了。” 三年同寝室兼同班好友,有些话不必说出来也能彼此理解。林丁明白蒋世超的意思是,目前为止他们惟一觉得怪异的地方就是人都不见了。而至于人们都到哪里去了,这一点却是不清楚。还有一点,他们其实只不过是没有看到和听到别人,但说不定所有的人都在他们视线的死角里呆着、一言不发(虽然几乎不可能)。 因此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凭空设想,而是在校园里看看,人都到哪里去了。蒋世超和林丁都有些莫名的兴奋:这么反常的现象,一定有事情发生。事情的内容可以有很多种,但对于有规律的学校生活来说,这种反常无疑是一剂兴奋剂。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期待。 乒—乓—乒—乓— 体育馆内传来慢悠悠的乒乓球声,单调而悠长。林丁和蒋世超非常熟悉这种声音,每当占不到球桌时,他们便会在球桌旁看别人打球,自己在一旁将乒乓球抛得挨到球室的天花板,然后接住,再抛。那种声音和现在的一模一样。那时侯四周都是鼎沸的人声,他们没有特别的感觉。现在,四周极其安静,他们才发现,原来乒乓球碰撞天花板的声音,也可以这么寂寞凄凉。两人不觉有些心神恍惚,各自闭上眼睛定了定神。 再睁开眼的一刹那,一股巨大的喧哗声涌入耳朵。他们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梧桐大道上人来人往,校园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斥着学生的身影,阳光强烈地投在地面上,发出尘土晒焦的味道。学生们谈笑着,争吵着,一切如常。应该说他们发出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对林丁和蒋世超来说,从极度寂静到人声喧哗,这中间跨越的反差太大,他们一时无法接受。 在这之前,虽然校园里的情形确实大异于往常,但他们并没有觉得害怕,只是认为发生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一所校园里偶尔发生一点特殊事件是很正常的。然而无论发生的是什么事情,一定在常理可以解释的范围内,所以他们依旧能够充分运用自己的智慧来进行分析和判断。 但现在这一瞬间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过于匪夷所思,以至于两人有一分多钟的时间被“定”在了原地(注:所谓“定”,就是一动不动,类似于武侠小说里被点了穴道的情形)。同时他们的血液好像也有凝固的先兆,一时失去了思维的能力。 世超首先恢复过来,他茫然地看了看人流,推了推林丁:“我们一定是在做梦,是不是?” 林丁立刻接受了这种说法:“是的,多亏你提醒我,哈哈!” 其实他们感受到的一切都如此真实,触手可及,很难相信有这样真实的梦境。但是,如果不是做梦,又怎样解释发生的一切呢? 世超一想到自己在做梦,心中不觉一宽:“呵呵,好真实的梦啊。阿丁,是你在我的梦里还是我在你的梦里?” “不知道,”林丁老老实实地说,“你不是说在梦里知道自己做梦就会醒来吗?那么我们是不是该醒了?” “是啊是啊。”世超不确定地说。 一个男生分开人流朝他们走过来,是同班的程宾。 程宾拍了拍林丁的肩膀,又捏了捏世超的脸蛋:“你们才来呀?乒乓球桌已经全部满了。” 这一拍一捏,世超和林丁两人立刻脸色惨白。 本来面对如此真实的一切,他们已经是竭力要让自己相信是在梦中。然而程宾的这一拍一捏,让他们清楚明白地意识到:这绝对绝对是在现实中。 两人的耳朵嗡地一响,血液砰砰地撞击着鼓膜,使他们再也听不清周围的声音,依稀是程宾焦急地在大声说着什么,同时大力地推搡着他们,周围的人群正在一圈一圈地围上来…… 赵雪君从市区回来时已是夜里8点钟,刚好搭上最后一班校车。车上除了那个50多岁的司机何伯,就只有赵雪君一个人了。 通常师大的人都只在周末出去,何伯虽然每天都开几趟车往返于市校之间,但往往十车九空。今天这么晚还能有学生坐车,实在是非常高兴,免不了唠叨几句:“同学,我是特地等你的,不然我7点15分就走了!” “谢谢你,何伯!”赵雪君感激地说。 何伯笑了笑,回过头来说:“同学,你是去干什么呀?这么晚才回来,要是错过了车怎么办?一个女孩子,不安全哪!” 赵雪君低头微笑一下,并不回答。突然她惊恐地尖叫一声,一手指着前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会不断尖叫。 何伯迅速回过头去,只见一片荒野在车灯照射下蒸腾着雾气,无数的飞虫聚集在车灯前盘旋飞舞,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他正要询问赵雪君,就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车轮底下发出,同时赵雪君也跟着发出同样凄厉的叫声:“压着了,压着了!”    
空白校园(3)
何伯立即刹车。车子停住了。两人由于惯性都往前一冲,何伯的额头撞在前面的玻璃上,一阵晕眩。顾不上揉一揉,他赶紧打开车门下车。赵雪君也跟着下来了。 打开所有的车灯,就在强烈的灯光照射下,前车轮底下那个小小的身体剧烈抽搐着,斑斑驳驳的血迹染红了附近的草地和泥土。 是一只黑猫,还没有死,一双大眼睛发出荧荧绿光,恐惧而痛苦地望着他们,不断地大声惨叫着。 何伯悬着的心放下了:“原来是一只猫啊,我还以为是个人呢!”他拎起猫的一只脚,准备把它拖出来扔到一边。猫咪痛苦而愤怒地挥动前爪挣扎着,哀号声在荒野里分外响亮。 一只冰凉而弱小的手使劲拽住何伯的胳膊,制止了他行动。是赵雪君。她哭了,一边流泪一边蹲下身,仔细查看猫咪的伤势。猫咪警惕地看着她,挥舞着前爪自卫。 何伯在一边挠挠头,有点不知所措。 猫咪的尾巴被压断了,但没有其他地方受伤,看来也不像有内伤的样子。就在刚才何伯回头说话的一刹那,赵雪君看见这只猫咪正从树上跳下来,恰好跳在车前。还没有来得及示警,不幸就已经发生了。由于司机是和自己说话才分神,所以赵雪君认为这件事情她负有很大责任。看见猫咪痛苦的样子,她又怜惜又内疚。幸亏猫咪没有生命危险,看来只要带它回去敷点药就好了。只是被压断的那截尾巴却是无论如何也长不出来了。 现在困难的是如何让猫咪信任她,让她可以带它去治疗。 她尝试着伸手去抚摩猫咪,但被老实不客气地狠狠抓了一下,手背上留下几道红红的印迹。 她蹲了很久,一人一猫对视着,但还是没有解决的办法。 何伯不耐烦了:“同学,我还要回去交班呢,你上不上车?” 赵雪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又看看猫咪—后者依旧一副如临大敌的戒备状态。她叹了口气:“我要救你呀,你让我带你走好不好?” 显然猫咪没有听懂(这很正常)。 赵雪君忽然想起一句话: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她不知为什么会想起这句话来,但既然音乐是人类共同的语言,说不定也是所有生物的共同语言呢?她尝试着哼起《摇篮曲》来。 女孩清亮的嗓音将这曲旋律哼唱得分外温柔,猫咪的神态似乎略微柔和了一些。然而当女孩伸手准备抚摩它时,它依旧摆出一副战斗的姿态。 何伯拿这个女孩没有办法,又不能真的扔下她不管,只好帮她想办法。“同学,”他低声说,猫咪听到他的声音就高度警惕起来,他只好更加压低声音,“不是这样摸的,手不要从上面伸过去,它以为你是打它;要从下面伸过去。”他以前养过狗,估计这一点狗和猫应该差不多。 赵雪君有点不信,但既然没有别的办法,不妨姑妄听之。她将手掌心朝上,缓缓地向猫咪伸出手去,一寸一寸,猫咪有些紧张地看着她的手,但显然并不十分抗拒。 这样的姿势,如果猫咪对她进行袭击,她就不能很好地保护自己。 也许正因为这样,所以猫咪才知道她没有敌意? 她又想,自己一开始从上面朝下向猫咪伸出手去,其实也是为了防止猫咪的袭击。 所以啊,是自己不信任猫咪在先,怎么怪它不信任自己呢? 信任,是要用信任来交换的。 她在猫咪柔软的下巴上抚摩了几下,然后小心地将猫从车轮底下抱出来。猫咪没有再抗拒,只发出小声的呻吟。 终于处理完毕,冷心看看挂钟:已经是夜里9点。他叹了一口气。病房里那两个家伙还没有醒来,这就意味着他暂时还不能自由活动。幸好还有小说,他从抽屉里拿出一本小说看起来。 “医生!”又是刚才那个女孩。他又叹了一口气。 做校医其实是很轻松的,平常也无非就是治疗一点感冒发烧或者轻伤之类的,基本无事可做。可是今天一连来了两起病例,使习惯了悠闲的他有些抱怨。 “又怎么了?”他的语气不是很友善。 这个女孩把他当兽医已经很伤他的职业自尊了,更何况医疗对象还是一只黑猫。他一向不喜欢黑猫,据说这种动物能通鬼神,又据说黑猫是魔鬼的化身,看见它就会发生灾难。但是他又不幸是个心肠很软的医生,最见不得女孩的眼泪。虽然这女孩不是特别漂亮,但也是我见犹怜,一哭起来更令冷心产生强烈的罪恶感。他只好认真仔细周到地为这只黑猫服务,还好猫咪在麻药的作用下很快昏睡了,不然他绝对不会冒着被猫抓的危险为它治疗。 这女孩就是赵雪君。她也知道请校医为猫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