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做了个恶梦而已,没事。”
饶志远看了看自己听话的女儿,泛红的眼眶,发白的小脸,于是安慰道:“没事就好,回床上睡吧,要把头发吹干,否则会得头痛症的。”
吹干头发再次睡去,没有梦。
次日到店里,饶远志很早就在熬药,满室的药香,让有些头痛心慌的饶沁微微缓解。
“小沁啊,来,把这碗药喝了。”饶远志端了一小碗黑糊糊浓稠的药递到刚进柜台的饶沁面前。
冒着热气,药香更浓。
饶沁狐疑的望了望饶远志:“爸,我为什么要喝药?”
“我早上开了副压惊的药方,熬好给你喝。你昨天不是做了恶梦吗?你看你今天脸色苍白的快没了人色,喝完会好些的。”饶远志端着那碗药递到女儿的唇边,就差强灌了。
饶沁暗暗叹了口气,接过那青花瓷药碗,努力喝完。饶远志又递上两块山楂片,真够周到的。
上午只有一妇女买了几两当归,半斤桂肉,一女孩买了一包干花草,听说泡茶喝,于是饶沁介绍要放些冰糖,女孩听从之,买了半斤冰糖。
中午,饶远志照例午觉,雷打不动。
今天的太阳有些晃眼,照下来,光秃秃的,有些碜人。
饶沁把一些易潮湿的药拿个簸箕盛放,摊开放在门口晒。摆好,一起身,便看到一辆车从店门前的大街上开过去,车速很慢。
但这条街没有什么行人,一般车速都会略快的。
黑色宝马。
饶沁不安的感觉又来了。
那辆车明明是向前开去的,渐渐远离自己的药店。可饶沁的感觉却是那辆车一直朝自己缓缓开来,速度很慢,有一双眼睛,宛若要慑人魂魄,诱人堕入深渊,眼睛是在车里,一定在车里,可为什么朝挡风玻璃看去却什么都看不见呢。感觉自己的呼吸正在抽离,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萎缩下去,双脚不得动弹,车离自己越来越近了。
“小姐,行行好,行行好,打发点。”一只破碗递到饶沁的胸前。
饶沁眼前一晃,身形差点不稳,仿若有什么东西瞬间从身体里逃走。
是那个老乞丐和小乞丐。
“你们……你们……”饶沁看着又突然出现的两个乞丐,语无伦次。
“爷爷,这个丫头这么笨,你干嘛还救她。”小乞丐的语气很鄙视,眼神更是斜着用余光看饶沁的。
“唉……万事皆有因果,遇到也算是缘份。”老乞丐倒不像是丐帮人物,更像佛门中人。
饶沁看着说自己笨的小屁孩,气结。
反正看到这两个人,又惊又喜,一时半会不知如何开口。
“夭夭,我们走,唉……”又是一声叹息,似乎老乞丐看到饶沁只有叹息了。
“唉……你们……你们别走啊。”饶沁叫住他们,且几步走到他们前面,拦住去路。
“老爷爷,我叫饶沁,还有事情问您,您能不能……”
“没用的,事情已过了最好的时机,现在只有听天由命。”老乞丐摇头。
“可是,可是……您能不能告诉我,我们家到底有什么怨结?”饶沁继续哀求道。
“我……”
“小沁,别难为人家了,让老人家走吧。”这声音是站在店铺里饶远志的,他不是睡了么?
饶沁也疑惑,平时爸爸睡午觉,天大的事也要睡满两个小时才醒,现在才不过半个多小时。
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不是么?
小乞丐扶着老乞丐颤微微的走了,几片枯黄的树叶颤微微的落下。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4
是夜,有人睡死,睡着睡着就死去,有人醒着,却也要死。
垃圾场,荒芜,腐烂,阴森。
有几只硕大的老鼠在垃圾堆里肆意游走横行,它们可以分辨哪些垃圾是食物,甚至哪些食物可以吃,哪些食物不可以吃,哪些有毒。
人却不得而知,明明有毒,是危险,却依然,所以才有了那么多的死不眠目。
垃圾场的隔壁是棚户区,挨着垃圾场的棚子里住着一个老乞丐和一个小乞丐。老乞丐醒着,小乞丐睡得香甜,梦里可能还讨乞到了好吃的食物,嘴巴还咂咂有声,嘴角边一片濡湿。
阴冷的风从缝隙里吹进棚子,是啊,秋天了,快到冬天了,周围应该要多贴一些报纸才好,要不风吹进来真够冷的。
这冷风,并不只是令人发冷的,并不是多贴些报纸就能够阻挡的。
这冷风,是来要人命的。
老乞丐知道这风的来意后,已经没命了。
往往许多事情,都来不及。来不及嘱托,来不及说再见,来不及赶晚班车。
小乞丐醒来,迷迷糊糊摸了摸破烂的竹席,没人,他还以为爷爷出去找吃的了。肚子实在饿得慌,算了,去垃圾场看看有没有吃的吧。
他走了几步却觉得地上滑溜得很,还没低头看,人早已滑倒。
眼前是一片血肉,他踩滑的并不是什么香蕉皮,而是人皮。
地上像是屠宰场,什么肠子、心脏、肝脏、头皮,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内脏摊了一地。像摆地摊的,卖的是人肉器官。
那小乞丐叫不出来,就连眼珠子也不会转,手上脸上,滑倒时背上满是粘粘的是血是肉的东西,他半天才看到挨他最近的一条手臂上有几块褐色的斑,那是他每天搀扶的手臂,现在孤零零的弃在一边。
老乞丐被杀,且被碎尸,并未引起多大的哄动。
报纸上小小的一角轻轻描写了一老乞丐饿死垃圾场。
报纸嘛,从来是这样,这种会陨害某些官员形象及工作能力的社会阴暗面的事情,往往蜻蜓点水般就过去了。无人关心,反正自己又饿不死。
当饶沁坐在店里吃饶远志做的饭菜,手边还拿着手机发短信,住在国外多年的好友一家人要从加拿大搬回西安,正询问她关于西安天气,西安小吃,西安步行街的事情。
“小沁,吃饭要专心,对肠胃不好的。“饶远志看着女儿双眼盯着手机,饭菜差点塞进鼻孔,忍不住提醒。
“哦。对了,爸,下个月齐眉一家人要回来喽。”
饶远志漫不经心问道:“哪个齐眉?”
饶沁皱了皱眉头,“您忘记了?我五岁那年搬去加拿大的齐家啊。”
“啊……”饶远志突然从椅子上惊起来,半晌又怔怔的坐下去,整个人呆若木鸡,眼神也呆滞,嘴里喃喃一句:“他们怎么刚好这时候回来昵?”
饶沁没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动静,自从身边的人一个个相继离去,饶远志一副万事都不关心的神态,每天安安然然的,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激动过。
还没待饶沁想明白,只听见有人敲柜台,她抬头没看到人。
正以为耳误,敲柜台的声音又响起,饶沁把身子探出去才看到那个小乞丐站在柜台外。
这柜台还是很老式的那种,很高,像以前当铺里的,不过略矮些,没有栅栏罢了。
小乞丐可怜兮兮的模样令本想大声责斥两句的饶沁很不安。他的眼睛红肿似乎哭过,而且身上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烂潮湿气息,好似到臭水沟里打了滚似的,右手紧紧攥着什么,一条不辨颜色的绳子露在外面。
没有看到老乞丐。
“讨钱?还是有事?”饶沁口气有些不佳。
“我爷爷死了。”小乞丐轻轻说。
“那关我……你是说,你爷爷?那个老乞丐?”饶沁惊叫了下。
小乞丐点点头。
“怎么……怎么死的?”
“姐姐,我饿。”小乞丐没有回答,只是可怜巴巴的说饿。
饶沁叹了口气,跑到后面端了碗饭菜走出柜台递给他,不过,他身上真臭,粘粘糊糊的一身,看着不像是掉进臭水沟,倒像是落进粪池。
可他浑然不觉,端起饭就吃,筷子都不用,双手脏兮兮的伸进碗里往嘴里扒饭菜。
这也难怪,本来没有吃东西的他,清醒后见到爷爷那样子,更是把胆汁胃酸都吐得一干二净,直到觉得身体里的器官麻木了才停。
饶沁想着真不该拿这青花瓷碗给他,以后自己怎么用啊,用个一次性的就好了,吃完就扔。
等他噎着,这下饶沁学乖了,拿了一次性杯子倒了杯水给他。
吃饱喝足,心满意足。
坐在门槛边,还好不往椅子上坐,否则这椅子得拿出去冲洗然后用檀香薰一天才敢摆出来,等一下这药店得熬几副药,冲冲秽气,真是臭得不行。
“你一个人打算怎么办?”饶沁问完又后悔了,他才是五六岁的孩子啊。
小乞丐低下头去,磨挲着手中的东西,不回答,想必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我不知道。”他半天才挤出一句。
饶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收留他,好像不是那么回事?以什么名义,儿子?这么大的儿子,自己才二十四岁呢,弟弟?那饶远志还不愿意认呢。
两个人,一站一坐,发呆。
很难的事情。
“小沁,就让他先住我们家吧。”
每到关键时候总有关键人物作决定。
饶远志就是这样的关键人物。
小乞丐和饶沁同时回头,一个泪眼婆娑,满含感激。一个惊讶万分,不可思议。
五六岁的孩子,把手中的物什捏得更紧,学会了感激。
感激就会报恩。报恩,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惜。
这世上有刀山火海么?
当然。有的。总会有的。
5
西安的冬天来得特别早,在秋天就可以看到冬蛮横的搔乱每个人的神经,街上的人群都裹着厚厚的呢子大衣、羽绒服,穿着靴子,踩得冬的牙齿都发酸。
左岸,依旧印花长裙及脚裸,白色棉布衬衣,套了一件有扣子的黑色毛衣,穿胶鞋,夹着烟走在人群中,有情侣,有朋友,有暖昧,有交易。但大多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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