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他们那么快乐。
明明还是不久之前的事情，苏安儿觉得如今想来，居然有恍如隔世之感。
“喂，白痴啊，小心点啊。”肖穆看着那个女人站在哪里，拿着汤勺发愣，滚烫的汤水还盛在汤勺，连忙提醒道，“回魂啊，小心烫着自己。”
苏安“哦”了一声，说了一声“抱歉”，把汤勺放下肖穆递过来的空碗里，抬头勉强地展开一个笑容：“我没事，不会再乱想了。”
苏安儿明明真是笑的，这一刻，肖穆却忽然觉得苏安儿的笑容真是丑得剌眼，倒还不如她哭得稀里哗啦的好。
身子还没有接受到脑子的指令，就提前有了行动，肖穆一下子将苏安儿抱住，轻拍着他的背：“也别笑了，这么丑。”
苏安儿缩了缩身子，错愕地看着肖穆，忽然觉得这个人真是任性，自己想哭，也是不行，自己笑了，又说自己丑。
可是那种被人关心的暖意却从心里涌上来，温暖的感觉遍布全身。
苏安儿慢慢推开肖穆，认真地开口说：“肖穆，谢谢，别担心我，我没事了。”
“谁担心你啊……”肖穆有些发窘地连忙把苏安儿放开，“自作多情。”
苏安儿呵呵一笑。
厨房外，苏辛琴已经从嚎啕大哭慢慢变成了小声的抽泣。
轻轻地抽泣着，抽泣着，慢慢地越来越轻，最后终于安静了下来。
眼神里的灵魂慢慢收回，虽然在看到蒋玉茹的第一眼觉得陌生，第二眼又觉得亲切了。
理了理衣服，接过蒋玉茹给她抽的纸巾擦了擦眼睛。苏辛琴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的事情，也想不起自己为什么哭，只是有一种很依赖眼前这个女人的感觉。
“妈，可以吃饭了。”
苏安儿将最后一盘菜摆在桌子上，接下围裙，回头看到妈妈已经恢复正常的脸，冲蒋玉茹展开一个感激的笑容。
苏辛琴“嗳”了一声，拉着蒋玉茹一起在饭桌上坐下。
很普通的四菜一汤，土豆丝还切得特别不均匀，粗细不等，还有些粘着皮。
可是，没有人在意。
“开动了！”肖穆很不客气地拿了一个小碗，盛了满满一碗汤，准备开吃。
动作微微有些夸张。
“安儿，他们是？”苏辛琴笑笑地看着肖穆有些孩子气的举动问道。
苏安儿这才记起自己还没有介绍过，连忙放下筷手，正准备要开口，却被蒋玉茹接了话。
“没有，他们两个小的‘还’只是‘朋友’关系而已。”蒋玉茹傻笑着，“只是我对你家丫头一见如故，就厚着脸皮来你家串门了。”
苏辛琴愣愣地看了肖穆一眼，又看了看蒋玉茹、苏安儿忽然觉得很和谐。
犹豫着，苏辛琴忽然开口对蒋玉茹说：“我家安儿真是让我担心，这么老大不小了，却没有男朋友……”
苏安儿皱了皱眉，心里却明白妈妈又逃避了——将引起她痛苦回忆的叶卓然从脑子里请除掉，她……应该是知道了。
叶卓然，那个名字也成了她要抹去的记忆。
“安儿这丫头，你还担心啊？”蒋玉茹夸张地摇摇头，“出得了厅堂，入得了厨房，现在不比我们年轻的时候，这样的丫头可不多了，谁娶了谁福气。”
接着又嬉笑了几声，好似玩笑地对苏辛琴说：“你如果不嫌弃，让她当我儿媳妇得了，我一定比你好疼她！”
蒋玉茹正说的高兴，肖穆却坐不住了，放下喝了一半的汤水叫道：“妈，你没事别乱来，这样乱说话，多丢脸啊。”
“你，你，你？”蒋玉茹夸张地左手扶着胸口，一副心疼极了的样手，右手指着肖穆哭诉道，“你怎么能和你妈妈这样说话啊……都说儿子好，我怎么看不出来到底好在哪里啊？”
只是她夸张的动作，一看便知道只是玩笑。
她对肖穆的疼爱在每一个细小的动作中脉脉流出。
“苏妈妈，是吧？”蒋玉茹向苏辛琴挪了挪椅子，表情羡慕地说，“哎，我真是嫉妒你啊，有个这么乖巧的女儿，儿手什么用啊……还是女儿好，女儿贴心。”
虽然语气还是有些不正经，这话说得却让人觉得很真挚。
“那便让她们凑一对好了。”苏辛琴被蒋玉茹带动着，也能半真半假地玩笑了，“她也就是你半个女儿了。”
“这样正好呢！”
两个妈妈在一起，越聊越投机，越聊越真，最后蒋玉茹问了苏辛琴的出生年月，更是不客气地叫了她“妹妹”，一把年纪，还完全不觉得脸红。
肖穆和苏安儿只能苦笑着低头吃饭，苏安儿只是偶尔插了一句“我们两个不可能的”，就被两个妈妈集体用眼神描杀了。
肖穆则很少开口，只是看着苏安儿一脸委屈又不能反驳的傻样子忍着笑。
“什么，安儿还有个弟弟啊？”蒋玉茹兴奋又惊讶地叫了一声，又低头嘟嘟嘴，可惜地叹了一口气，“可是，我没有女儿啊，要不然又能多个儿子了，呜呜……”
苏辛琴呵呵地笑：“小珂还小呢。”
“小啊？有多小？真想看看，安儿的弟弟呢，一定像安儿一样讨人喜欢。”蒋玉茹点点头，忽然一把拉住苏辛琴，“要不我们约个时间！我拉我老公也出来，两家人一起吃了饭，认识认识……难得我和安儿这么投缘，又和你也这么投缘。”
苏辛琴哪里会拒绝，蒋玉茹才说完，便用力地点头：“好的，后天就周末了，小珂能从学校回来，安儿也不用上班。”
蒋玉茹点点头，想了想开口道：“北意大利料理，后天中午12点，怎么样？”
“你决定吧。”苏辛琴微笑着说。
这一说，两个妈妈算是定下了这件事情。
吃了饭，蒋玉茹恋恋不舍地又和苏辛琴唠嗑了一顿。
蒋玉茹本不是什么豪门干斤，嫁给肖骆之前只是一个到处跑的野丫头。与苏辛琴又是同龄人，话匣手一打开，便是没完没了了。
直到外面天色渐渐暗了，肖穆才发威说：“妈，再不回家，我爸要发飚了！”
蒋玉茹这才依依不舍地出了门，一步三回头地朝苏辛琴挥手。
苏辛琴表现得没有那么露骨，但是还是站在门口一直挥着手，说再见，直到看到那对母手上了车，开出了小区！苏辛琴的脸上还带着笑。
苏安儿一边收拾碗筷，一边看对妈妈喊了一声：“妈，人都走了，回来吧。”
苏辛琴这才慢条斯理地关了门，走进屋手。
“安儿啊，你真的不喜欢小穆吗？”苏辛琴站在哪里顿了顿，开口道，“挺不错的啊，我觉得。”
安儿不知道妈妈是不是真的将叶卓然这个人完全忘记，也不敢问，怕又引发了她的病，但是她不想说谎：“妈，只是觉得当他是一个朋友而已，就像笑笑一样的朋友……他虽然嘴巴很坏，其实人很好。”
苏辛琴“嗯”了一声，冲女儿点点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我有点累，先睡了。”
说完便走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上了门。
整个房间在这一刻又陷入了安静。
一个人，连自己的呼吸都能听见。
耳边没有热闹的对话，思想又开始飘忽。
一边刷着碗，苏安儿一边告诫自己“不要想”“不要想”，可是一旦这样安静下来，她又不可能不想了。
那个人，他现在在干什么……，
他真的放弃了吗？
他过的好吗，会不会像自己一样难以入眠。
很多很多想法趁着安静的空气，又一次涌了上来。
正想着，放在桌角的手机震动了一下，苏安儿愣愣地放下刷了一半的碗，然后拿抹布擦了擦还沾着洗洁精的手，走过去拿起来看，果然是他——是那个熟悉的号码。
挂断电话，又是震动。
再挂断，才过了几秒，手机又在震动。
持续不断的震动，就像叶卓然好像永远也用不完的耐心和决心。
终于，电话不再打来了，却是一条短信发来。
苏安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打开来看——“安儿，我找到一个很好的神经科医生，让我们陪苏姨一起治疗吧，一切都会好的。”
苏安儿苦笑了一阵，将手机放下来。
回到厨房刷了几个碗，犹豫了一下，又走出来拿出手机，按着叶卓然刚才的信息，回复了两个字——“不好”。
苏安儿不是任性，只是觉得没有用的，痛苦的记忆不是让医生治疗便能消失的。
何况，妈妈已经接受过治疗了，神经方面的治疗实在是一件劳心劳力的事情，妈妈已经不在年轻，她现在需要的也许不是健康，而是开心地活下去。
叶卓然看着短信里面回复的“不好”那两个字，重重地跌坐在沙发上。
这些天，他一直在为这件事情奔走，不放心交给别人，只能亲力亲为。
那些被誉为“泰山”“北斗”的老医生都是傲骨的厉害，即使是叶卓然，也是要亲自上门拜访，才肯开门。
终于算是找了一个中科院的神经科权威，屈尊降贵来这座城市看看。
现在，却被苏安儿一句“不好”，让自己这些日手的努力好像又白费了。
疲惫地靠坐着，叶卓然觉得自己真的有些累。
今天晚上还必须加班。
工作堆积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即使不加班，叶卓然也没有办法安然入睡，他不想依靠安眠药，那是弱者的表现。
他很坚强，坚强得能够解决一切问题，坚强得好像牢固的盾牌，可以为安儿姐姐挡风遮雨，能够让她依靠。
可是，真的很累。
一个人的战争真的很疲惫。
而且对面自己追逐的人还在一直后退，将自己一再推开。
思想有些彷徨，虽然从没有想过放弃，身体的疲惫却越来越明显。
只有工作才能让他觉得少思考一些吧。
窝在办公室里，看文，批文，将大把的会议都提前……自己就像是工作的机器，什么情感啊，烦恼啊，都可以不用思考。
时间终于在工作中流失，只有疲惫到极致的时候，会坐在办公室的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