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展翅很快会有他自己的家,这里,不过是他的歇脚处,展航十分怅惘。
三天后大哥同女朋友走了。
展翘感慨地说:“你看,好不容易供他读书,长大成人了,现在眼中只有女朋友,将来你也必定这样,只剩下我陪伴母亲。”
展航说:“我们不要缠住大哥。”
“想到幼时,他接我们放学,教我们俩功课,真不明白,为什么弟妹要让路给一陌生女子。”
“那是他将来的伴侣。”
“不讲了。”展翘有点生气,“他这次回来三天,我们都说不上十句话。”
将来,于展航也会这样吗?不不不,一定不会,他不会刻薄女伴,可是,家人也很重要。
母亲真是好母亲,她说:“只要你们快乐,我就安慰满足。”
叶律师来访,把账目清清楚楚交待过。
然后,她闲闲地说:“徐家在南洋富甲一方。”都调查过了,“徐小姐性格温文可爱,我料他们很快会结婚。”
于太太不出声,她已经明白,至爱的人要离去,她无力挽留。
“于太太你应该高兴。”
“他会到新加坡发展吧。”
“是,总经理的位置在等着他。”
于展航终于忍不住问:“叶律师,你怎么都知道?”
好一个叶慧根律师,面不红心不跳,微微笑:“道听途说呀,徐家那么出名,江湖上当然有小道消息。”
展航觉得她说得有理,不能再有怀疑。
叶律师每个月都来于家,她很快成为他们母子的好朋友,无话不说。
“你们的事我也知道,听说展翘天天换不同衣服,开银色小跑车去上学;展航则日日黑衣黑裤,骑自行车,同学们都不相信你们是姐弟。”
“是,”展航笑了,“贫富悬殊。”
叶律师转过头去:“于太太,孩子们上学去,你寂寞吗?”
于太太答:“还好,我也正上学呢。”
“呵,那多好,英文还是法文?”
于太太有点不好意思:“我见这里事事都靠自己双手,我学修理水管及园艺。”
叶律师肃然起敬:“于太太,这我可放心了,”她忽然感动得鼻子发酸,“你们这样勇敢,叫我钦佩。”
于太太还得安慰她:“哪里哪里,你太褒奖了。”
于展航喜欢把自行车踩得飞快,马路两旁的树木变成绿色的光与影,随身擦过。
像岁月一样,还没看清楚,就已经流逝。
伍玉枝自始至终都是于展航最好的朋友。
他喜欢她是因为她从来不注重他的外表。
一次,他故意问:“校内最好看的男同学是谁?”
玉枝想一想:“是格兰姆罗宾逊吧,此君虽然顽劣得叫老师头痛,可是金发蓝眼,身形高大,是冰上曲棍球健将,在冰上会飞似的,他算得上英俊。”
展航不出声。
他忽然有点想念众人不绝口赞他漂亮的岁月,虽然十分骚扰,可是到底受宠,人就是这点矛盾。
“你会喜欢格兰姆吗?”
“怎么会?他是外国人。
“你我也是外国人。”
“他是白人。家母自小对我说,不可与白人男孩约会。”
“伯母家教严谨。”
“十五岁生日那天,妈妈对我说:“玉枝,妈妈是否爱你,对你是否千依百顺?”我说是。她又说:‘妈妈也求你一件事,你必须答应,妈妈恳求你别与白人约会。’”
展航笑:“你可别把这事告诉他人,否则背一个种族歧视的罪名。”
“当然不。”
展航说:“我妈从来不跟我说这些。”
“展航,几时到我家来?”
展航吓一大跳:“不不不。”
他长头发,一身旧衣服,若不是功课全是甲等,连老师都会非议,他怎么敢见伯母。
“爸妈去南欧渡假,你可以来游泳。”
展航松一口气,原来如此。
于是他到小同学家做客,喝冰茶、游泳、听音乐。
他不穿泳裤,T恤、牛仔裤便跃入池中,泳罢湿漉漉,即骑自行车高速离去,回到家,身上已经干了一半。
这也是一种不羁吗?他不知道。
那一日,离开伍家,全速下斜路,忽然之间,迎面而来的一辆红色跑车因突然闪避松鼠,向他迎头撞来。
刹那间,展航内心异常镇定,他反应迅速,立刻跳车,滚下斜坡,左肩先着地,砰的一声响,痛彻心肺。
那辆跑车也刹住了,可是已将自行车卷入车底,压个稀烂,发出惊人刺耳的吱吱声。
展航倒在地上,知道自己已从鬼门关兜了圈子回来。他挣扎着起来,又摔倒。
跑车司机匆匆下车,原来是个女子,高声问:“你没有事吧?”
她立刻用手提电话报警。
于展航看到她的面孔,脸色忽然发青,“是你,是你!”他奋力扑上去,“你这只妖精,你又来害我。”
那女司机尖叫起来,被于展航拉住,跌在地上。
于展航不放过她,缠住她。
这时有路人经过,纷纷下车了解情况,大力分开两人。
警车与救护车也赶到了。
护理人员见受伤的少年发疯地号叫,立刻给他注射。
女司机一边流泪一边蹲着对伤者说:“对不起,对不起。”
展航看清楚了她,他静下来。
同样是大眼睛尖下巴,但这不是他的仇人,他认错了人。
救护人员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展航一边手臂软绵绵的,知道要进医院,恳求说:“别吓着我母亲。”
他把叶慧根的电话告诉他们。
展航昏迷过去。
醒来的时候,一睁眼看到叶律师,马上说:“妈妈……”
“妈妈不知道。”
他放下心头大石。
“吓死人,不过见你浑身血,就知道没事。你知道,车祸即时死亡者不再流血。”
“妈妈那里……”
“说是打球意外好不好?”
手臂已打上石膏,不能动弹,展航苦笑。
“一会我陪你回家。”
“谢谢你。”
“不过有个条件,以后,你别骑自行车,免叫我们担心。”
展航只得点点头。
“转眼间,你也十六岁了。”
展航看着窗外,是,他一年拔高很多,声音变得低沉,体毛纷纷长出来,他错愕,意外,好像不再认识自己的身体,并且觉得尴尬。
看护进来:“噫,真是不幸中大幸,不过是皮肉伤,三两周内可恢复,以后可得小心了。”
叶律师说:“我打算接他出院。”
“你是监护人?没问题。”看护和蔼得不能置信,“不过,有一个人想见你。”
“谁?”
“是那个司机。”
叶律师问:“听说是个女子?”
“是,长得似电影明星。”
叶慧根好奇:“请她进来。”
展航不出声。
“听说你与她滚在地上撕打?”
展航简单地答:“我认错了人。”
“认错人?”
这时,一个妙龄女子走进来,她右臂上也缠着纱布,看到于展航,她舒口气:“请你原谅我。”
展航轻轻答:“那是一宗意外。”
“我竟没看到你。”
“我的速度太快。”
“不,是我反应拙劣。”
叶律师笑了:“双方都有错。”
那女郎说:“你如有事,我会内疚一世。”
展航忽然重复:“一世?”
那女郎刷地脸红,别过头去。
叶律师看着,啧啧称奇:这女子年纪要比于展航大好几岁,可是看情形,已被他深深吸引。
叶律师咳嗽一声:“我来介绍。”
女郎说:“对,我叫周晚晴。”
叶律师凝视她:“你是名歌星周晚晴?”
那周小姐微笑:“不敢当,我应叫早红。改错了名字,故此有点半红不红。”
叶慧根有意外之喜,懂得自嘲的女子真是少之又少,何况,又是个美貌女子。
“展航稍后可以出院,你大可放心。”
叶律师与她交换名片。
稍后,周晚晴的朋友过来陪她离去。
叶律师说:“明星到底是明星,多么漂亮。”
于展航不出声,有人比她更加水灵娇美,只不过,那人是他仇人。
叶律师看着他:“认识你们两年多了,发觉展翅应付得最好;展翘完全不去接受事实,也无所谓;而你,展航,你的伤痛没有得到任何缓解。”
展航被她说中心事。
“连你母亲都已经开步向前,展航,你是少年人,请把伤痛埋葬。”
展航不发一言。
“我们回家去吧。”
自行车被压成一团烂铁,骤眼看,像一具现代雕塑,展航把它放在车库陈列。
于太太自始至终,不知事情真相。
天上所有的星
展航带着石膏手臂上课,走到路口,看见一辆车子在等人,他不以为意,可是车子喇叭响了几声。
呵,是周晚晴。
清晨,她刚洗过头,身上清香扑鼻,脂粉不施,笑脸盈盈地说:“送你一程。”
“我步行。”
“我压烂了你的车,应当做司机。”
“每天?”
“每天。”
“管接又管送?”
“没有问题。”
“你哪来时间?”
“上车来吧,再谈下去要迟到了。”
到了学校,同学纷纷在他石膏手臂上签名,伍玉枝闲闲问:“谁送你来?”
“朋友。”
“你有那么大年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