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做的,只有在时机来临之前,耐心等待。
索性,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封奇便邀他们共进晚宴。届时,信世靖也会到场。
他仔细安排了人手,买通了封奇府里一些下人,又做了严密的部署,然后,便静等猎物的落网。
开宴前,罗青凌仿似不经意间提到了信世靖手中的御赐虎符。
……若有可调动边境守军的虎符,那么对于主上这次用兵便可事半功倍。
想到那人欣喜的愉快的笑容,他不禁暗暗做出了一个事后看起来十分鲁莽的决定。只因那个可能的结果对于他来说,太过诱惑。
然而,限于思绪之中的他,却没有看见罗青凌眼中一闪而过的诡异。
事情进行的很顺利。
但很快,南啸桓便知只是表面上看起。
身怀绝世功夫也就算了!他竟然并未中毒!信世靖虽然神机妙算,未卜先知的能力却是绝对没有的。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罗青凌……
那是一场苦战。一场胜算极低却必须胜利的战斗。
他必须胜!他……必须完成任务!他必须对得起那人所交付的信任!
因此,无论用上何种手段,他都在所不惜。
全身上下一瞬间裂开大大小小无数伤口,鲜血争先恐后的奔涌而出。
焚心掌威力,确实不凡。
而杀掉信世靖之后,内伤严重的他,想要活着离开,似乎已是不可能了……更别说,上百人围困之下。
看着黑夜中燃起的无数火把,他不禁有些微怔。若那人在这里……想必……有的是办法吧。
他却没那人那般聪明。
只有硬撑,硬拼!不管用上什么手段,他都不能死!
他要活着去见那人!
那个时刻,充斥脑海的念头只有一个。
——不能死!
后来有一天回想起来,他当时根本不清楚,藏在支撑着他站立的三个字之后的缘由到底是什么……
是因为救命之恩所产生的忠诚?仰或是……因为心中有了牵挂,因此,有了活下去的目标?
被司皇寒炼所制的那些时日,他大半时间都昏昏沉沉。少有的清醒,面对的不是打磨平滑的大块冰冷的黑曜石,便是那张精致的绝美面孔。
从见到那个少爷王爷的第一面起,南啸桓便知司皇寒炼并不如他所表现出来的那般天真无知。更别说,皇家权利帝位之争,他从来都不想牵扯进去。就算因为舜玉王的关系,自家主上倾尽全力背后相助。
然而事与愿违。他不明白司皇寒炼在知道那件事的情况下,留下他的性命是为了什么。
但只要了解一点:他暂时无性命之忧。剩下的,他根本无一点兴趣。
至于被强迫带上那些只有性 奴男宠才有的标识,他却是毫不在意的。愤怒、屈辱、以及自尊被肆意践踏下的无力怨恨,这些正常男人在这般情况下都会有的反应,他却没有。
他只是毫无感情的扫了一眼。仿佛那乳 尖上的银环如同布满身体的无数刀伤剑伤一般。
其实……在他眼里。那些也无什么不同。
都是他还不够强大的表明。
弱肉强食,他既然败了,既然落到司皇寒炼手里,便早已做好了承受各种折磨的准备。
而残忍冷酷的敌人,对待自己手下的猎物,更不需要顾忌什么尊重、骄傲、面子这些子无虚有的东西。
但是,他承认自己的失败,却并不代表他会一直任由自己成为他人砧上的鱼肉。
一个多月的囚禁,他一直在伺机逃离。
内伤、外伤、加上缺少食物,他体力大减,想要从重重守卫的地方离去,这个时候,更需要耐心和冷静。
机会终于到了。
那日,少年王爷疯狂之下的鞭打让他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却也让司皇寒炼少了以往所有的警戒。他扯下沾满血污的外袍,便蹒跚着离去,甚至回头都没看他一眼。
南啸桓在那间密室中,整整一夜没有任何人进来。
而那不大的空间里,所放置的那些道具,足够他用来自救。
当拖着虚弱至极的身体逃出司皇寒炼的府邸时,外面正飘扬着漫漫大雪。
天色还早,却已有做生意的小贩开始摆摊,拎着篮子的妇女三三两两的也出现在街上。
南啸桓撑着墙壁,每一步都走的万分艰难。
好不容易拐到一家客栈的后街,他靠着墙壁滑倒在厚厚雪层里。
他身上只有匆忙下从守卫身上扒下的一层外衫,根本无法抵御冬日的寒气,走着还好,一旦坐下,那冰冷的寒意很快便让他全身上下失去了知觉。
对面的墙壁往上,是那家客栈的客房。稀稀疏疏的灯光亮着,不时有人影在窗纸上晃过。
身后则是一户普通民居的后院,能听得到中年汉子晨起的洗漱以及和妻子说话的声响。
大雪纷纷扬扬而下,南啸桓仰头,任一片又一片雪花滑到脖颈中。
他知道在寻到无羁楼的在玄京的分楼前,他不应该坐在这里,而是应该稍作休息,保存体力后,立刻起身。
但是,只是一会……一会,让他休息一会……
浮在眼前的那张面孔对着他无尽温柔的笑着,听到他的祈愿,轻轻的点点头。
视野中的景物渐渐被从角落蔓出的黑暗侵蚀……身体仿佛有千金重,无尽的困意汹涌而来,他慢慢闭眼,睡死过去。
寒风呼啸,大雪飘飘,不一会就将横躺在地上的人体覆盖起来。
南啸桓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中的院子,是沉在他大脑深处记忆中的样子。
他看到一个七八岁的男孩,脚下垫着小板凳,费力的撑在高大的桌案上,拿着毛笔一笔一划,无比认真的在宣纸上练字。伺候的下人恭恭敬敬的垂着头,站在墙角。
男孩写完一张,便放下笔,凝目看了一会,似乎是极为满意,小脸上也浮上几丝笑意。下人将纸移到一边,他便继续练字。
一张又一张,写好的纸叠放成了厚厚的一沓,而满头大汗的男孩,也终于默完了昨日师傅交习的课文。
他啪的一声从小凳子上跳下来,飞快的从下人手中拿过自己的辛苦了许久的成果,一张张仔仔细细翻看了,自认完美无缺后,才小心的收好叠起。
他出了书房门,沿着曲折的小路,朝前走去。转个数个回廊,终于看到了另一个院落。
原本急促的脚步却不知为何又放缓了,男孩在院门前停下脚步,仔细整了衣服,才朝院内走去。
院内布置的错落有致,假山流水奇花异草,一步一景,美丽至极。男孩却看也不看,只是直直朝着一处走去。
然而走遍了几处地方,却都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人。他有些无措,垂着头,就要沿原路返回。却在这时,听到一阵欢快的笑声从后苑传来。顿时,他眼睛一亮,小跑着拐了个弯,朝另一处地方寻去,却在离那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渐渐放慢脚步。
暖暖的阳光倾泻而下,五颜六色的花海中,精致的八角凉亭下,两人围坐在石桌之前。一男一女,男的英俊挺拔,器宇轩昂,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女子肌肤如雪,五官精致,不言不语的静坐在那里,轻易的便让周围的牡丹花失了颜色。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正在花海中舞剑,他身量不高,年纪不大,一把剑却舞得有模有样。
男孩偷偷的躲在一旁,看了一会,眼中的光彩一点点暗了下去,然而,最终还是咬咬唇,就欲朝凉亭里男女走去。
就在他刚刚踏出第一步时,舞剑的少年脚下不知怎的绊到在地上。
正在喝茶的男子一见,即刻飞身奔出,一把将少年抱到怀里。女子则脸色大惊,急急忙小跑到少年身边。
一男一女,围着少年,神色紧张。少年却吐了吐舌头,一脸俏皮,不知说了些什么,男子长眉一挑,无奈的摇头,曲起手指在少年额头上轻轻一弹,稍作警告。女子则破涕为笑,满脸的宠溺。
从少年摔倒,到男子抱着少年走回凉亭,男孩一直远远的看着,面无表情,初始的雀跃再无影踪,他紧抿着嘴唇,黑眸里最后一点的亮光终于熄灭。
他转身一步步走回自己居住的房间,手中拿着的纸一张张散落在地上。
南啸桓看着过去的一幕幕重演,嘴角扯出一丝苦涩的弧度。
不知是谁说过,人死前都会回忆起过去的事情……原来,是真的么……
他想笑,却笑不出来。
只能看着那转身离开的男孩一路又走回自己居住的小院,一个人面无表情的坐在窗前……
那么久远的回忆,他本以为全部忘记的过去,其实原来……一直是他为数不多,深藏在心底的珍宝么?
尽管受到忽视,尽管所有本应属于他东西,都被那个早他两年出生的人占据,比起这世上其他许多人,从小衣食无忧,父母健在的他,还是很幸运的。他从未抱怨,也从未怨恨。
不过是会有偶尔的失落和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
以及一个幼时无数次在心底祈求徘徊的渴望。
渴望这个世上,有人会不求回报,没有目的,单纯的只是为了他,为了他这个人本身,来爱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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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种爱本应由家人来给予。但是……家人……他早就不奢望。
忽然想起那双眼睛。
浓密睫毛宛如羽蝶,黑亮的眼眸好似吸收了所有的星光,含着无尽的柔情,静静的凝视着他。
南啸桓想笑笑告诉自己不要妄想,却还是止不住心底偷存的那么一丝丝期待。
难道是因为贪恋那人施舍的一点温柔?
也许吧……
只是一点点温柔,便已足够他义无反顾的陷入。
再次看到那人时,他一度以为是梦境的延续。
只有梦才如此美好。如此让人……几欲落泪。
不管是温暖的怀抱,还是那若有若无的体香,都是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中,他在脑海中描摹了许多次的东西。
——……主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