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桂走向他们三人,她的言辞举止,依旧是当年的气度风范,她说:“王爷、郡主,夜已深,外面的客栈终究不如家中舒适,如不介意,请随我来吧!”
她说完,也不等人有所回应,自己在前面走着。
阮梦欢的双脚好似已经不再是自己的,她跟了上去。燕奉书自然不会让她一个人,桃智如今累的慌,早想找个地方休息,二话不说就跟了上去。
李锦桂的家并不在镇子里,而是郊外的几间茅草屋。 一进门,就看见了坐在灯下读书的安文琅。他的身体好了许多,容色也比当时好看不少,俨然已是个正常人模样。李锦桂脸上挂起了笑,“寒舍简陋,三位请!”
“娘,你怎么把他们带来了!”安文琅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他并不欢迎这三人。
阮梦欢当即道:“我们只是路过来看看,马上就走!”
“有什么可看?还嫌我们家被你败的不够惨?”安文琅一把将书扔在了地上,气呼呼的背过身去。
“她是好意来看你,你怎么能这样!”燕奉书是认识安文琅的,可眼前这人真的是他所认识的那个安文琅吗?分明没有变,可分明再无任何的相似之处。
说话间,有人从里屋走了出来,那人打着哈欠,怀里抱着一幅画卷,“我饿了,弄点吃的来!”
是安清远。
他在看到屋子里的不速之客时,他先是愣住了,随后警惕的抱紧了怀里的画,他自言自语道:“不要拿走我的画,不要拿走我的画……”
安清远好像魔怔了一般,不住的重复着那句话,李锦桂担心的走过去,安抚着,“没有人要拿走你的画!”
“看够了?满意吗?”安文琅笑的凄恻。
燕奉书一句话也没说,拉着阮梦欢就往外走,阮梦欢却一味的盯着地上的安清远,她想,她已经知道如何治愈这个被自己的心魔所困的人。
“对!好好的看一眼,这就是你所带给我们的!千万记住了!”安文琅发了狠,一字一句的说着。
一出草屋的门,燕奉书便拉着阮梦欢跑了起来。
就好像回到了燕国的日子,他拉着她满世界的奔跑,而世界仿佛只有他们两人是彩色的存在。所有的烦恼,在奔跑间,悉数被抛在了脑后,被风吹到了九霄云外。
*
第二天,三人踏上了皇城之路。
桃智心急,一晚上都没好睡着,守着等天亮。
然而天一亮,燕奉书来到阮梦欢房间,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
“这丫头跑到哪里鬼混去了!竟然也不跟你打声招呼!”桃智大咧咧的笑骂着,“你说你,女人嘛,稍微对的好一点就行了,何必掏心掏肺,你看,如今她被你*的都上了天了!都干不听你的话了!”
“桃爷爷!我不觉得你有资格在我们两的事情上发表任何的言论!”燕奉书神色晦暗不清,扭头就走。
*
茶园,老槐树下。
阮梦欢带了些祭品,她跪在兰娘的坟前,心里乱七八糟的。与其说是来看望兰娘,倒不如说是在等那个人出现。
供桌上的那朵绢帕做的兰花,吐露着淡淡的香气,阮梦欢不禁失笑。这时候,不出意料,那人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 她开门见山。
安清远走起路来已然颠三倒四,可是他的眼眸却是格外的清亮,让人不由的去联想当年他战场上的英姿。他一言不发走到坟前上香,浑然不把阮梦欢放在眼里。
阮梦欢却也不把他的态度放在心上,只是说:“我原以为你不知道,如今看来你已经知道了!噢,我说的是兰娘的心上人!”
“她的心上人是我!”安清远的眼神颇有些狠戾。
“不!不是你,我想你很清楚!”阮梦欢微笑,“她的心上人是……”
“闭嘴!”安清远的大手就要朝着阮梦欢的脸颊挥下,却是在半空中停住,“有些事情不能说,一旦说了,便收不回去!你好自为之!”
他要走,阮梦欢拦住了他的去路,她丝毫不畏惧,“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这么浅显的道理你当然知道!可是你也不该忘了,你的理由会给他带来什么!依我看,痛恨肯定是大于放心的!”
“哼!”安清远发出一丝不屑,他仰着头,并不多说。
阮梦欢却直言不讳,“从昨夜的事情看来,安文琅他什么都不知道呢!原来他敬爱的父亲母亲竟然欺骗了他!把他买在了鼓里,一无所知!”
“是又如何?起码,我们一家人如今过得还不错!”安清远的眉宇之间多了几分得意。
“你们连我都无法欺骗,又要如何欺骗那个人?”阮梦欢攥紧了拳头,“你们是不是年老昏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些?”
大树上扑簌簌掉下了许多的叶子,少顷,一个人从树上跳了下来。
正是安文琅。
“父亲,我觉得,我需要一个解释!”安文琅脸色阴沉,视线在安清远与阮梦欢身上打转。
“在我与她之间,你仅凭着三言两语,就选择相信她,安文琅,你当真是我的亲儿子吗?”安清远不可置信的瞪着安文琅。
☆、第156章 撕得粉碎
阮梦欢见状,笑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把过去的那些事完完整整的说给你儿子听一遍才好!”
安清远怒目圆瞪,侧首对着安文琅,十分有耐心的道:“琅儿,即便父亲曾对你不够好,但是何时欺骗于你?你别听她的!咱们回家,你娘在等着呢!”
说罢,一手上来抓住了安文琅的衣袖。安文琅怔怔,愣在了原地,冷冷的道:“你说你不曾骗我,那现在呢?在青阳城的这些日子呢?你为何要装疯卖傻,眼睁睁的看着娘她伤心难过?你到底有没有一丁点作为男子汉为人丈夫父亲的责任感?”
“安文琅!”安清远气急,衣袖一甩,眼看着一巴掌就要落在安文琅的脸上。
忽的,只听啪嗒一声,从他的衣袖中落下了一样东西。
阮梦欢以为是她曾见过的画像卷轴,一个箭步冲上去把卷轴抢到了自己身边。在他们父子俩的注视下,她打开了画卷,的确是兰娘的画像!她看罢,不由笑说:“这东西留在你身边,只会白白给你们夫妻家人增添不必要的烦恼,还不如留在我这儿!”
安清远却忽然发怒,几步跳到了阮梦欢跟前,二话不说就来抢夺画卷。阮梦欢眼疾手快连忙躲避开,他一连用了十几招,都没能把画卷抢到手,一抬头恰好看见阮梦欢正笑得欢,心中更是气愤!方才那几招只是空架子,本来是不想伤害阮梦欢,谁想她不识抬举,他便发了狠,内力集聚在掌心,这次不是为了抢夺画卷,而是伤她!
“你!”阮梦欢没想到安清远会真的动杀心,他的一掌眼看就要落在头顶,尚有几寸距离的发丝被内力震的乱飞,她以为这一次,自己会死。电光火石之间,阮梦欢想起了当初从连俏那里学来的点穴之法。她以卷轴做指,目不转睛的盯着安清远的穴位,他若再往前走一步,她便往哪里点。这一招对付过阿馥,也不知能否降得住这经过沙场锤炼的男人!
对于安文琅而言,那副画里的人,是他和母亲的敌人,是害的他们一家人不能和乐相守的敌人。他察觉到了安清远的杀机,却并没想过救人,而是一味的盯着那卷轴,筹谋着卷轴可能落下的方位。他要毁了它!
没有人关心阮梦欢的死活,但如果非要说有人关心,那也是要置她于死地的安清远。
“住手!”燕奉书匆忙赶来,就看见安清远要杀阮梦欢。高喊了一声,但安清远的手掌一如那开弓的箭,哪有回头的道理,他只得冲过去制止。
肩上剧烈的疼痛,让阮梦欢从混沌中清醒了过来。方才,在看见燕奉书的那一刻,她耽误了,就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安清远的掌力从她的肩侧滑过。如果换做一把锋利的刀剑,她的肩膀,肯定是保不住了。
安清远尖叫一声,被踹倒在地。安文琅目露可惜之色,过去将人扶起。
原来在那危险的时刻,燕奉书来不及制止,唯一的法子便是让安清远的掌力发生偏移,他用尽了力气,在安清远的后背上踹了一脚。安清远倒地,他被自己的气力震得也倒在了地上。眼见阮梦欢无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阮梦欢抚着肩上疼痛之处,一点点挪过去,趴在了燕奉书的身上。
只听燕奉书*溺的笑说:“你看你,还跟个孩子似的!”
末了,似有埋怨,加了一句,“再这样下去,我要喘不过气来了!还是说,把我压坏,你好去做俏*?”
阮梦欢听他声音并不虚弱,当即破涕为笑,偏偏抱着他的肩,怎么也不松开。
阮梦欢是害怕的,如果刚才他没有出现,如果刚才她死了,那,她再也看不见他,再也感受不到他的温暖,那该多么的痛苦。而此刻埋首于他怀中,听着他的心跳,感受着他的温度,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
终于,她成了一个怕死之人。
安文琅默默把画卷捡起,在安清远满眼的期望之中,把画撕得粉碎。他脸上的神情是那么的得意,他看着安清远一点一点的由喜转怒,如野兽一般呜咽着。他哈哈大笑,将碎纸朝着天空撒去。
漫天的碎纸片,宛若雪花一般飘落而下。有那么几片落在了安清远的脸颊上,他大叫了一声,颤抖着把碎纸片放在手心,细碎的纸片,已然分不清到底是画中兰娘的哪个部分。他双目瞪得如铜铃一般,一眨不眨。
阮梦欢与燕奉书,两人互相搀扶站在不远处。亲眼看着安清远吐了一口血,接着向后倒去。
不知道安清远有没有死,也没多少人担心,哪怕是他的亲儿子此刻也是一副大仇得报的模样。
安文琅扔掉了最后一张碎片,他把安清远背在了自个儿身上,从阮梦欢与燕奉书的身侧走过,没有任何多余的话。
阮梦欢再也没能从安清远的眼睛里发现任何东西,或许他真的死了。
*
跪在兰娘墓前,阮梦欢陷入了沉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