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城恒一边说,一边撩起帘子走出来,正对上了初华。
就见初华一张笑脸绷得紧紧的,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一瞧得他出来,便冷笑说道:“爹爹果然是有了新人便忘了旧人,尤其新人又生得这般好颜色,又会笼络人心,怪道人常说‘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我先还不信,总觉得这世上任何男人都有可能会这样,唯独自己的爹爹不会,现在我总算知道,原来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初华一席明显是针对孔琉玥的话,说得本已因她无礼而动了五分气的傅城恒,怒气一下子涨到了十分去,上前两步居高临下看着她,便怒道:“你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母亲待你如何,待你们姐弟如何,旁人不知道,难道连你自己也不知道?你大晚上无礼的硬闯父母的卧室,就是为了给我说个?我念你年纪小还没完全懂事的份儿上,今儿个就饶过你这一次,你给我立刻回房,好生反省去!”
说完便喝命跟在她身后进来,彼时正低垂着头,恨不能将自己缩得父女两个都看不到的璎珞,“还不快送大姑娘回房去?”
“是,侯爷,奴婢这就去!”可怜的璎珞瑟缩着应了一声,便上前赔笑着邀请初华出去,“大姑娘,您累了一整日了,这会子时辰也不早了,不如早些回房歇下吧?”
彼时傅城恒仍未反应过来初华缘何会忽然说了方才那一番话,他犹沉浸在她竟然至今仍这般看待孔琉玥,至今仍没有拿孔琉玥当母亲的怒气和对孔琉玥的心疼当中,因此脸色阴沉得可怕。
看在初华眼里,自然而然成了他凡事不问青红皂白,只要一牵涉到孔琉玥便立刻护着她的证据,也是立刻将原本只有七八分的怒气,高涨到了十分去,一把甩开璎珞放在她肩膀上,想要半哄半推将她弄出去的手,便仰头望着傅城恒冷笑道:“那个女人虽然是爹爹的妻子,是爹爹如今的心头好,却并不就是我的母亲,我也永远不可能承认她是我的母亲!我娘她早就死了,早在七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早被那些负心薄情的人忘到了脑后去,唯一还记得她的人,也就只有她的儿女们了!但是,我娘虽然早已被爹爹忘到了脑后去,我却永远不会忘记她,我永远都会记住,我这辈 佣贾挥幸桓瞿盖祝蔷褪俏夷铮皇瞧渌缘耐馑穆返呐恕
初华的声音随着“啪”的一声脆响,戛然而止。
随即则是一声沉闷的“咚”声,再然后,整个屋子里变得落针可闻起来。
床帐后面孔琉玥的心也被倏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方才那声脆响,分明是甩人耳光时所特有的声音,难道,傅城恒竟打了初华不成?他本是武将,手劲有多大可想而知,方才又是处在盛怒中,初华又还那么小……孔琉玥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不敢再想下去。
孔琉玥猜想得没有错,方才那声脆响,的确是傅城恒甩初华耳光时所发出的,而稍后那声闷响,则是初华因被父亲甩了耳光,控制不住身形,摔倒在地上所发出的声音。
“初姐儿,爹爹不是故意的,我……”傅城恒的声音里满满都是悔愧,怔怔的看着自己才甩了初华耳光的那只手,有些不敢相信方才那个耳光竟真的是自己甩出去的!
不止傅城恒不敢相信方才自己竟真的甩了向来疼爱的大女儿耳光,连初华自己也不敢相信父亲方才竟真扇了自己。她捂着脸,怔怔的望着父亲,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半晌,还是脸颊上传来的尖锐的火辣辣的疼痛,方让初华渐渐回过神来,意识到方才自己的确是被父亲甩了耳光。
她的眼眶里一下子盛满了泪水,却倔强的大睁着眼睛,不肯让其掉下来。
“爹爹,你打我……”初华梦呓似的说了这一句话后,便挣扎着欲从地上爬起来,期间早已吓得面无血色、浑身发抖的璎珞几次试图想要帮助她,却都被她推开了手,最后终于凭借自己的力量自地上爬了起来。
她仰着头,定定的看着傅城恒,一字一顿极其缓慢的说道:“从小到大,爹爹别说打我,连一指甲也不能弹过我,可今日,爹爹却打了我,为了您如今的心头好打了我!……我知道喜新厌旧是这世上绝大多数人的通病,我也并不敢奢望爹爹能时刻记着我娘,可您怎么能连我娘的忌日都忘记?您口口声声说此番回来,是因为‘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要办,我也一直在等着您去办这件事,可再过几个时辰,您就要走了,却依然提都不曾提起过有关我娘忌日的事,您到底还记不记得曾经有一个女人,她为了给您生儿育女,为了给傅家传承香火,而丢了性命?您这般负心薄情, 残卵峋桑艺嫖夷锔械讲恢担
初华一气说完,便捂着脸,转身头也不回的跑了出去。
璎珞见状,强忍着害怕看了傅城恒一眼,见他脸上早没了怒气,有的只是无尽的懊恼和后悔,忙壮着胆子屈膝行了个礼,拔腿飞快追初华去了。
屋里很快又回复了方才的沉寂。
孔琉玥虽未亲眼目睹方才的情形,只听声音,也能将事情还原个八九不离十,不由暗自叹息起来。怪道初华自下午起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至晚间又一连过来找了傅城恒三次,敢情她一直惦记着生母的忌日,偏生傅城恒瞧着却是一副早将此事忘到了九霄云外去的模样,偏生明儿一早他又要离家,除了今晚上,的确再没有更适合祭奠封氏的时机……也就难怪初华会那么生气会那么激动了!
可问题是,别人尤其是初华不知道傅城恒并不曾忘记过封夫人的忌日,她却是知道的,且如今她也因此而被初华怨上了,这对父女的这个结,说不得只能落到她身上,只能靠她去给他们父女解开,且必须在今晚就给他们解开了,不然明儿待傅城恒一走,初华的怒气可就只能悉数落到她一个人身上了!
想到这里,孔琉玥禁不住无声的苦笑之余,又微微觉得有些心寒,若是放在一个多月以前,初华口口声声说她是‘外四路的女人’,她还不会觉得有什么,那时候她们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虽然挂了母女的名头,却实实只算得上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邻居而已、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在经过了过去这一个多月的相处,在讲过了过去这一个多月的付出,初华却仍像当初那样看她,她是在没办法让自己不心寒。就算她一再的告诉自己,她做那些事的本意又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回报,她依然没办法不心寒,她毕竟只是一个人,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平凡人,而不是观世音菩萨圣母玛利亚!
孔琉玥猛地摇了一下头,试图将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出脑外,现在可不是伤悲怀秋的时候,外面还有一个正悔愧交加的男人在等着她劝导,东厢房还有一个自觉受了天大伤害,——好吧,对于打小顺风顺水,被捧凤凰一般捧至这么大没受过伤害的千金小姐来说,这个伤害的确有够大的小萝莉在等着她安抚开解呢,还是等这些事情都摆平了,她再来为自己哀叹吧!
心念电转之间,孔琉玥已动手麻溜的穿好衣服,轻手轻脚的走到了傅城恒面前、
果见他正一脸悔愧难当的望着自己的右手,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想来方才他就是用这只手打的初华了。
”事情既已发生,再多的后悔和愧疚都换不回来了,你也别再自责了,还是好生想想该怎么补救吧!“孔琉玥上前一步轻握了傅城恒的手,轻声说道:“况你明儿一早便又要走了,若是不赶在今晚上解开了这个结,只怕初姐儿要怨你很长一段时间了。我的意思,是我先过去东厢房瞧瞧她,劝劝她,等她稍稍消了气后,你再过去瞧她,父女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只要把话说开了,自然也就好了,你意下如何?”
傅城恒其实早已接受了自己竟亲手打了最爱女儿一巴掌的这一事实,他只是受不了初华临走时看向他那哀婉欲绝的目光,知道自己此番是真伤了女儿的心,却一时间又想不到好的办法来补救罢了,所以才会怔怔站在原地的。
这会子闻得孔琉玥这一番话,立时便觉得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般,忙不迭便反握了她的手,急声说道:“玥儿你说得对,父女之间哪里来的隔夜仇,只要把话说开了,相信初姐儿一定会原谅我的!你这就去东厢房劝她去,她这会子未必肯见我,说不得只能辛苦你了!”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父女,所以才能让傅城恒这般六神无主,说来这还是她第二次见到他这般表情呢……孔琉玥轻轻点了点头,“你放心,初姐儿只是一时误会了你罢了,待我跟她一说你并不曾忘记过封姐姐的忌日,其实早已祭奠过她了,再把你之所以这般做的苦心与她一说,她向来懂事,定然不会再生你气的。”
傅城恒闻言,沉默了片刻,才颓然的坐到一旁的榻上,低声道:“希望如此吧。”
“你就只管等我的好消息吧!”孔琉玥看不得他这幅颓然的样子,故作轻松的说完这句话,便转身往净房走去,她总不能以一副披头散发的模样出现在众下人面前吧?同时在心里暗忖,初华这会子不定怎么生怨傅城恒更怨她呢,也不知道肯不肯见她?
不想才走出没两步,就被一双手臂自身后拦腰抱住了。
傅城恒将脸埋在孔琉玥的颈窝间,半晌才近乎梦呓般低低说道:“玥儿,我又让你受委屈了,对不起……”那些口没遮拦的话虽是初华说的,正所谓“养不教,父之过”,归根结底,却都是因为他没有把女儿教好,所以她才敢那样肆无忌惮的针对玥儿这个母亲和长辈,闹得这么一个彼此都不开心的结果,他真不是一个好父亲,更不是一个好丈夫!
至少傅城恒是知道她的委屈的……孔琉玥鼻子忽的一酸,之前因为初华那句‘外四路的女人’而生出的心寒一下子就去了个七七八八。
她笑着摇头:“我如果说我不委屈,那绝对是假的。可人心都是肉长的,易地而处,我很能明白初姐儿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