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季凶行- 第78节

　　　　所谓的「爱」里已经混杂了太多的东西，四十九院自己也知道这份感情很沉重。不论是他对四十八愿精神的渴求还是*的渴求，都像是一道道无形的绳索将两个人绑在一起，也将现在的四十八愿紧紧地束缚在了无人能至的高塔中，垂下长长的头发，从塔上小小的窗口处望着喜欢上真正公主的王子的背影，无休止地等待。

　　　　四十九院知道自己很自私，可是他只能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忏悔，同时，也觉得这种自我剖析似乎是想要取得别人的原谅一般卑鄙——像是如果在被责怪之前说了对不起，就不会再受到严厉的苛责。

　　　　看着云朵随风飘动，天色比刚刚更深了一些。四十九院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瘫在长椅上，不确定自己还要不要再去找人过来。他无法否定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说不定，四十八愿就这么死了也好。

　　　　他讨厌这样反覆着类似想法的自己。

　　　　「你怎么躺在这里？」一个人影挡住了四十九院看着已经泛出星光的视线。

　　　　四十九院辨认许久才认出这个人似乎是跟着宇佐美的两个高个子的其中之一，但是他认不出眼前的是不是自己家供奉的那个。

　　　　看着眼前的男生拎着一些食材，四十九院问：「这是什么？」

　　　　男生说：「杜若馆的晚饭。」

　　　　杜若馆的晚餐都是由四十八愿张罗，但就算只救过几次急的四十九院也知道靠男生手上两个塑料袋的食材根本喂不饱正值青春期的男生。

　　　　男生接收到四十九院的疑虑说：「他没醒吗？杜若馆已经连续吃了一个礼拜泡面了。」

　　　　好吧……泡面。

　　　　四十九院从泥状恢复成人型，然后跟着男生走进杜若馆，推开房间的门，四十八愿还躺在床上。

　　　　四十九院已经没有沮丧的感觉了，看着眼前这具仍然在呼吸的尸体，他不知道还可以撑多久。他已经尝到了太多无力的感觉。他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万能的，他受到挫折的时候也会想要逃避，也会想挑一条不会受伤、不太会痛、比较好走的路来走。可是没有一个十全十美的办法让自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无论自己是生是死，如果什么都不去做的话，会消失的是四十八愿。

　　　　男生在厨房里很迅速地做出了晚餐。烧个面当然可以很快，于是四十九院的面前也摆了一大碗面。

　　　　「天天吃面，学生没有意见吗？」四十九院用筷子戳了面条几下，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男生说：「炒面炸酱面汤面轮流换，有的吃已经不错了。」

　　　　「谢谢你……谢谢你们。」四十九院放下筷子，完全没有胃口。

　　　　「小天说，如果他没有醒，你就只能找到现实中那个让他沉睡的人解开梦境了。」男生说道。

　　　　四十九院点点头：「我知道了，帮我谢谢她。这段时间你们已经帮了我们很多，我绝对不会让他离开我的。」

　　　　男生看了四十九院几秒，转身离开了。

　　　　四十九院完全不在意男生的离开，他只是看着四十八愿的睡颜，直到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像是为他的脸晕出了一层光晕。

　　　　然后他站起来，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脚，走到电脑桌前查询校园联络网。

　　　　查询到了需要的东西以后，四十九院便关了电脑，轻轻退出房间。随着门关上的微微震动，桌上的筷子从光滑的筷架上滑了下来，摔落在地。

　　　　映着月色，四十九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杜若馆。
第17祭现实如梦三
　　　　站在和杜若馆相差无几的风信馆前；四十九院毫不犹豫地跨进了从未进入过的大门。

　　　　虽说和木槿馆相差无几；但因为风信馆是教师宿舍；感觉还是和学生宿舍差很多，至少没有那么吵闹；也没有那么脏乱。

　　　　四十九院没有乘坐电梯；而是步行上楼。听着自己因为运动而渐渐变快的心跳，他却觉得自己十分冷静。

　　　　走出五楼楼梯，沿着走廊走到尽头；然后往右拐。501室，503室；505室。对；就是这间。

　　　　四十九院伸出手，想敲门；不过看了看门边的木质名牌，他还是垂下了手，直接转开了门把。

　　　　「欢迎。」

　　　　房间并没有开灯，可是四十九院可以看到有一个人端坐在正对着门的床上，像是在等着自己。

　　　　「安藤老师。」四十九院站在门口。

　　　　走廊的灯将他的影子映照在房内，拖得很长。

　　　　现在不过晚上七点，这个时间就算小学生也还没上床睡觉，更何况是成年人。

　　　　看起来像是安藤老师的人影从床上站了起来，慢慢走近，然后站到了四十九院面前，站到了走廊灯光能照到的地方。

　　　　四十九院和这个新来的生物老师并不是很熟，保健医生和教课老师本来就没什么交集，就算是平时，生物教室和保健室也距离很远，就算是午餐时间，因为四十九院向来是便当派，所以都没有机会去教工食堂换口味和结识别的老师。

　　　　可是仅凭他对安藤老师有限的了解，他也知道安藤老师只是个小个子，而不会是眼前这个比他个子还高的巨人。

　　　　「我心中有很多疑惑。」四十九院开口，「可是我现在不关心这些。我知道你是让四十八愿沉睡的始作俑者，所以我来找你了。」

　　　　安藤老师退后一步，将脸隐藏在黑暗中：「那么，你有没有想过他为什么还没醒？」

　　　　「为什么？还不就是因为你让他沉睡在噩梦中了吗！？」四十九院不由地怒火中烧。

　　　　安藤老师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进过他的梦里看到了我，也看到了他的梦。只要你看到了他真正的噩梦，他就会醒来。如果我这么说，你应该会明白了吧？」

　　　　「你……什么意思？」四十九院动摇了。

　　　　难道说自己看到的那些，都还不是四十八愿的噩梦？那么他的噩梦到底是什么？

　　　　「他最害怕的东西，就是他的噩梦。」安藤说着转身回到床边坐了下来，「你和他在一起那么久，连他害怕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四十八愿害怕的东西？才是他真正的噩梦？

　　　　四十九院觉得自己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完全被安藤老师说中了，他真的从来没想过四十八愿害怕什么。

　　　　安藤老师的房门在四十九院面前关上了，可是他完全没有察觉。

　　　　在四十九院的印象中，四十八愿似乎什么都不怕，因为他看起来什么都不在意，连自己的命都不在意。

　　　　四十九院回忆着四十八愿梦境里的每一幕……对了，四十八愿不是没有在乎的东西。他最在乎的不就是自己吗？

　　　　他害怕的东西再明显不过了，不是吗？

　　　　四十八愿害怕被四十九院背叛，害怕被四十九院抛弃，害怕自己连作为替身的作用都失去了，害怕自己连存在的意义都没有了。

　　　　四十九院开始往回跑。

　　　　他第一次觉得四十八愿是个该死的家伙。明明从来没有显出过任何那样的表情，明明从来没有说出任何那个意思的话来，可是那家伙的每一寸皮肤、每一次心跳都清清楚楚地向自己表达着他有多么在乎自己。

　　　　啊啊，更该死的是自己。

　　　　他和四十八愿在一起多久了，居然连这种小事都没发现。

　　　　四十九院一路跑回杜若馆。不管后果如何，他一定要再进一次四十八愿的梦，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就算不知道怎么做……

　　　　来到房门口的四十九院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飞去，失去意识前他只来得及想晕过去和睡不醒其实也没什么大差别，却不知道，此时安藤老师正在黑漆漆的房间里端坐着，勾起了嘴角。

　　　　*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四十九院看到了蓝蓝的天空，爬起身来环顾四周，直觉告诉他，他又回到了四十八愿的梦境中，而自己正身处四十八愿被黑袍人刺死的那个草原中。

　　　　眼前出现了一条路，像是指引着四十九院。他沿着那条路走着走着，然后开始跑起来，像是想用剧烈运动的心跳来压下心中不安的感觉。

　　　　他不能再思考下去了，不然脑袋会被不好的想像塞爆。

　　　　现在就算问他从前的四十八愿和现在的这个他造出来的四十八愿同时掉进水里他会救谁这种蠢问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他已经失去了过去的四十八愿，他不能失去现在的这个。

　　　　「啊啊啊啊——」

　　　　四十九院在旷野中呼喊着，发泄心中的积郁，就在这时，像是有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四十九院停下脚步，看到自己正在一个很黑暗的地方。

　　　　回头看身后，刚刚那个似乎是从梦境中两个场景的边界。

　　　　看着眼前的黑暗，四十九院这回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向前迈出步子，却没有踏下去。

　　　　这下他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违和感。

　　　　自己为什么会想要去找四十八愿真正的噩梦？因为四十八愿在沉睡的时候看起来被噩梦折磨着，十分痛苦。

　　　　黑袍人曾经说过，那些学生都是沉浸在最美好的梦境中死去，那么，如果当自己为四十八愿找到了噩梦，他真的就会醒来了吗？

　　　　四十九院缩回了脚步。

　　　　那些死在生物实验室的学生死去的时候都是像是经历了非常恐怖的事，所以他们其实也都只是沉浸在虚假的梦境中，死在了真正的噩梦里。但是四十八愿醒来的时候却觉得自己没有做噩梦，那么是不是就说明，四十八愿并没有看到真正的噩梦，所以只要他还没有看到真正的噩梦，他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