牟再思侧躺着,霸占了整排后车座。车平稳地驶入车道,几乎没有震感,若不是后座将她的眼角摩擦得眼泪都出来了,她都会以为今天这一切不过梦一场。这车座还真皮的呢,可以换了啊真是。可是她就要离婚了,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他叫她问他……问什么?
叶阑珊居然就是蒋澜的得力秘书?!
蒋澜有秘书她是知道的。那回蒋澜发烧,却怎么也不愿去医院,仍旧去办公室,她千般阻止眼看还是阻挡不了,他秘书突然打来电话,三言两语便成功让蒋澜安心地待在床上,然后蒋澜连接了视讯。彼时她已然退出门外,她深深地知道工作中的蒋澜比往日更加冷清,他的工作是她必然无法触及的世界,临了退出门的时候,她按捺不住好奇地回头一瞥,只看到蒋澜清俊的侧脸,高挺的鼻梁,他双颊潮红未退,双眼迷蒙却掩不住清冷的锐利的光,他口中的法语精确而优雅,因高烧而起的鼻音更是显得慵懒随性。
而同时电脑里也会伴着一道同样清冷明艳的嗓音,自信,漂亮。牟再思从来不知道可以用漂亮来形容一个人的声音。
原来那个人是叶阑珊?
应该说“难怪”不是吗?难怪坚决的蒋澜突然撤下决定,难怪视讯中两人这么合拍,完美精准到让人目眩神迷。
原来当日她那一退,竟是退出了他的世界。
牟再思觉得自己的眼角被这个破车座磨得都要出血了。太痛啊,痛死她了。
卧槽太虐!
全世界都知道蒋澜爱叶阑珊,只有蒋澜不知道。
这个全世界里有多少人知道蒋澜爱叶阑珊,就有多少人不吝于告诉她蒋澜有多爱叶阑珊。
她枕着濡湿的车座,心下不知道是不是该后悔方才捅破一切。到底该不该结束?事到如今她居然还会为此纠结心下惴惴不安,为此后悔追悔。蒋澜蒋澜,你太坏了,一个人跑得这么快,留个背影给她看,她好累,打算放弃了,结果他居然停下了甚至往她这里走了两步,她好高兴好兴奋好激动,匆匆追上去,却看见叶阑珊朝她微微一笑,说道:“蒋澜你怎么这么慢?”然后拉着蒋澜一溜烟跑远了,留个美丽的红裙子给她看。
她抽了抽鼻子,在安静的车子里分外突兀以及尴尬。这声音可并不怎么优雅,与任何美丽的词语都搭不上边,比如蒋澜,比如叶阑珊。
蒋澜望着尽头无限繁华的车流,繁星点点,他慢悠悠地开着,车速平稳,路边醺黄的灯光在他心底缓缓晕开。
“蒋澜。”
闻声,他捏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指节发白。
她的话音未落地便被他接起:“我在。”
牟再思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刷”的一声,蒋澜猛踩刹车,身后尖锐的喇叭声刹车声直冲天上去。
她声音冷静到颤抖,在他心底拉开一道血口。
她说:“这个孩子,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6我有一份小杂志我从来也不看
7
推开门,牟再思看见自家老板,他是一个和蔼的中年男人。这家杂志虽说社小归小,但是作为一个普通职员,牟再思表示这是她第一次见老板。
“老板。”她进门,尊敬地问好。
老板点点头,道:“再思,你认识蒋澜?”
牟再思一僵,道:“是校友。老板怎么了?”
老板盯着她看了一会儿,摸了摸下巴,牟再思被看得寒毛直竖,却听得老板道:“你回家去吧,今天开始不用来上班了。”
牟再思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为什么?我哪里工作做得不好吗?老板,虽然我怀孕了但是我才两个月,没有问题的。”
老板脸色一变:“你怀孕了?”
很多公司都不喜欢怀孕的女职员。不对,重点不是这个,牟再思稳了稳心神,说道:“跟蒋澜有什么关系吗?”蒋澜真的告她?这不可能。
老板被牟再思脸上的凝重紧张吃了一吓,随即连忙摆摆手道:“不不不,你误会了,我只是放你的假而已。”
“放假?”
“是啊。”老板点点头,望着牟再思的目光里充满好奇与审慎,还有点心有余悸的样子。“刚才蒋总突然打电话来跟我说你要请假。”
“蒋澜这么说?!”
牟再思先是一怔,随即便是怒火。
他怎么这么做?
他凭什么干涉她的工作?
杂志社跑新闻的就比不上他大老板吗?
在老板震惊的瞠视之下,失去理智的牟再思摸出手机便一个电话拨过去。
“蒋澜,你到底要做什么?”
“再思?”
牟再思登时像被一桶冷水当头浇下。
叶阑珊平和优雅的声音从手机那头缓缓流泻:“蒋澜在开会,有急事吗?我帮你叫他。”
“不用了。”牟再思机械地尽着最后的电话礼仪,说了声“对不起,再见”便挂了电话。
“再思……”
牟再思蓦地回神,想着自己之前那样盛气凌人好像跟蒋澜撒泼的样子,有些尴尬道:“老板抱歉,我身体的确有点不舒服。那我便回去了吧。”
老板看着牟再思有些发白的脸色,连连点头:“好的好的。”
“对了。”牟再思回头,不忘问道:“我的工资——”
“带薪休假!带薪!”
牟再思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中,刚坐定没多久,门铃便响了。她打开门,惊愕地望着门口风华酽酽的女性。
“妈?”
蒋母邹于容淡淡应了声,道:“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牟再思下意识一闪身体,邹于容便从容走了进来,她身后并没有如往常一般跟着秘书特助之流,脸上施着礼仪性的淡妆,雍容挑起的眉眼,深色的双排扣风衣,同色系过膝裙,珍珠耳环蓄蓄含着光,简约大方,然而那风衣与裙子长度的比例,甚至配这一套服饰所搭配的鞋子的鞋跟高度,牟再思知道,那是精确到连精算师都要汗颜的精准度,
牟再思下意识微微收敛了呼吸,仿佛呼吸一重,那乱窜的气流都是对她的不敬。
“妈。”
她沉声叫了一句,把泡好的茶端给蒋母。邹于容喜喝茶,喜欢静静的茶道。过去牟再思本质上不是个喜静的性子,偶尔能享受安静,却有些难耐茶道那种从内而外的仿佛闻一口茶香都能把人的档次都提上去的沉静之感。
邹于容接过茶浅呷了一口,待得茶香浅浅淡淡萦绕了手指尖,这才缓缓开口:“你这次做得不错。”
牟再思一愣,随即道:“我有努力练泡茶……”
一份报纸“啪”的轻声落在了茶几上。
邹于容眼淡淡一睨:“看看吧。”
“是。”
牟再思趁着挪动脚步的时候换了一口气,取过报纸,翻开——
《a市金童蒋澜夫妻貌合神离的背后》
牟再思心口一紧,惊慌的冰冷带着狂乱的心跳声裹住她,这是某杂志的头版头条,一张并不算模糊的照片,浓浓的夜色,一栋铁灰色的办公建筑楼下,一道颀长瘦削的身影拥着另一道倩影,倩影浑身上下被裹在一件西装外套下,露出尖尖的下巴以及一头被松松挽起的黑发。光是隔着报纸浓浓的印刷墨水,牟再思都能感受到她彼时有多温暖。
报纸的页脚被捏得有些皱起来,牟再思目光不可转移不能转移,她紧紧盯着大幅照片上被夜色烘托的二人,觉得掌心未好的伤疤又被撕裂了那样的疼。
“别激动。”邹于容轻缓的语调像一只大手极慢条斯理地往她胸口一压。
“看看后面。”
……
《a大校庆,蒋澜深情告白,贵公子原为痴心人》
《欺负我就不给你准备衣服!今天你蒋澜了吗?》
《爱妻丈夫形象加分,蒋澜从政成功几率评估》
……
……
牟再思缓缓把报纸叠起放回茶几,动作有种极为厚重的感觉。
邹于容喝着茶继续道:“虽然这回风险规避做得不错,但是还是大意了,昨天你们在酒店楼下就开始争吵的照片还是被拍下来了,这可是打击蒋澜的好机会,压下去花了不少心思。”
“假的。”她说。可是什么是假的?
“你不相信是最好。蒋澜也可以省心些。”邹于容站起身,把袖口的每一道褶皱阴影摊开抚平。“那我就走了。”
临出门的时候邹于容忽地回头,极罕见地放柔了眼角。
“最近蒋澜跟哪个女人走得很近?”
她压了压嘴角:“是叶阑珊。”
邹于容轻“哦”了一声,没有多余的感情,只是公式化的对答:“听说你们要离婚了?是你提出来的。”
牟再思觉得自己的胃里又在翻涌,她拥住自己的肚子,听见卑微的自己:“是。”
“那多给他们创造一下机会吧。”
牟再思震惊地抬头,却只看见邹于容款款离开的背影。
茶几上,茶香缭绕。
牟再思突然扑过去把手中的报纸撕开了扔掉,又捡起来,再撕开,几张报纸叠在一起,那股韧劲便极为可观,牟再思咬牙切齿,掌心的伤口迸裂,血水濡湿了报纸便生出一股克刚的柔劲,报纸的纸页烂的像是雨水下的泥泞,她却仍是撕不开,铅字与墨色的照片糅杂着难看的血色糊了满手,牟再思用力撕着,撕啊撕,却把自己都好像撕开了。
假的假的假的假的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