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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眠药混着啤酒吃下去,他躺在床上很快进入梦乡。
梦,是的,他有梦,现实中不能,至少桅梦里还能见到她。
一大早便有电话打来,他正在梳洗,草草说了几句很快挂了。
梳洗完毕,向窗外望了一眼,他抽换上西装——他的战衣,去开会。
陆文森已等在门外,见他出来,递上今天的行程表,边走边核对各项计划可有遗漏。
合上文件夹,陆文森开玩笑说:“时总太尽责了,为了今天开会,特意到饭店来住。”
他说:“市区太堵,万一耽误时间,是不小的损失。”
陆文森连点头:“时总的时间就是金钱。”
他笑笑,有个活泼嘴甜的秘书在身边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我去取车。”陆文森率先出了电梯。
他利用步行到停车场的时间翻开一些文件。这次要谈的项目是跟医疗科技公司合作开发肿瘤治疗仪。对方提供技术,他参加与研发和销售。
小时候他的梦想是当画家,或者旅行家,总之不要像他妈妈那样做个唯利是图的商人。现实是,他成了商人。
“小姐,不好意思,请让一让。”
“这是你的车吗?”
“这是我老板的车。”
“你老板在哪儿?”
他看到她时,她正气势汹汹地抓着他的秘书。
他活泼嘴甜的秘书,遇到威胁丝毫不会手软。她的手被反扣到身后,疼得直皱眉头。
好像有什么神意得醒了她,她猛地转头,从发丝之间看到了他。
“时光!”她喊着,毫不留情地在陆文森腿上狠踹一脚。
陆文森一时没有设备,松了手。
她跑过来抱住他,他的胸口感觉到让他窒息的重量。
“我抓到你了,我抓到你了。”因为过度用力,她不停地喘息,气喘顺了补充一句,“你是我的了。”
“喂,你这女人有病吧。”陆文森微微跛着腿。
他示意陆文森不要过来,掰开她的手说:“常晓春,放开我。”
咔嚓一声,他的手上多出一副手铐,手铐的另一端正被她扣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得意地扬起手在他面前晃晃:“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陆文森不顾他的命令走上来,脸上不见了微笑:“小姐,如果你不立即打开,我就报警了。”
她笑着看看陆文森,对他说:“你秘书?不错啊,挺帅的。”
陆文森狐凝地看看他们两人,恍然大悟:“你们认识啊。”
“认识,熟得很。”她说。
陆文森眼神询问时光如何处理,时光说:“会议推迟半个小时,车钥匙给我。”
陆文森给了时光车钥匙,独自去了饭店的餐厅。
时光带着常晓春坐进车里,因为手被铐了,他们坐在宽敝的后座。
她兴奋地开口:“是不是很惊讶我会找到你?”
他不答。
她自顾自欣喜地说:“昨天我一看那个人就知道是你。电光火石之间,我记下了你的车牌号。我想,就算你躲着我,也不可能不来拿车。我就等啊等啊,等得太晚了,我打车去吃了个宵夜,回来继续等。终于让我给等到了。”
“你随身带着手铐?”他问。
“每天都带着,放在包里。”她抬起手腕,金属反射出银色的光。
“其实呢,”她调皮一笑,“在你之前,我已经铐了七八个男人了,他们长得跟你真的很像。因为这样,被抓到局子里去不是一次两次了。”
“不过,”她一挥手,他的手也跟着抬了抬,“在我宁可错杀三千不可放过一人的精神之下,你,被我抓到了。”
她笑着,笑得很开心,想去拍他的肩膀。他说:“别碰我。”
车厢的空气聚冷。
她收起笑容,不再用嘻哈随意的态度面对六年之后他们的第一次重缝。她的包里不仅有手铐,还有烟。
无聊的时候随便学着抽了两下就会了。现在她很想拿出来抽,但为了不让自己在他面前表现得像个轻浮的女人,她忍住了。
虽然没有抽烟,她却用抽过烟之后略带微沙哑和迷蒙的表情说:“我知道,这几年你一直在我身边,只是不肯出来见我。你不用否认,我知道。”
他没有否认。
“过节过生日的那些礼物,还有我银行卡里的钱,都是给你—。我也知道。”
他也没有否认。
“我知道,你还爱着我。你很想见我,很想跟我在一起。”
他终于开口:“还好。工作之后,没精力想太多事。”
她抬头看他,他的容貌一如既往地英俊,英俊中透出成熟男人的魅力。嘴唇微微抿着,目光深刻锐利,不说话时稍显严肃。
他跟她一样都是二十五岁,却像一有上三十多岁男人的灵魂装在他的身体里。
她问:“你做什么工作?”
他说:“医疗器械研发销售。”
她问:“在哪个单位?”
他说:“自己开公司。”
她问:“什么时候带我去转转?”
他沉默一下说:“我马上要开会,你走吧。”
温热的泪水不期而至,她想骂一句Shit,终究忍住,手指擦了擦,吸了吸鼻子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要跟我在一起吗?”
他正视她,暌违六年的目光,再次正视她。他张了张嘴,在即将吐出第一个字之前,她挺起身,左手叠右手,捂住他的嘴,边流泪边说:“我告诉你,不管你什么答案,我都会等你。六年不行就再等六年,十年不行就再等十年。总有一天,我会等到你不再惦记那个誓言,总有一天你会意识到因为一个誓言而离开我,是多么可笑。”
她的手指有他熟悉的香味,是刚才她抱住他时沾上的他的古龙水。
这个时候,他根本不管她在说什么,只要看着她就好,只要感觉着她手心淡淡的温度就好。
微妙的气氛随着他们的气息散开在四周,恋人的敏感让她察觉到他的眷恋。她放开手想去拥抱他,他先一步把她拦下,他说:“给我时间。”
她拼命点头。
他又说:“在那之前,别来找我。”
她拼命摇头:“不行。你肯定又会像六年前那样,先骗我你不走,然后出其不意地就走掉。”
他说:“我不会。这几年我一直在找方法,让我能够面对你。在找到之前,我不想见你。”
“你不要这样,”她痛心地劝说,“不要把过错扛在自己身上,我的遭遇是巧合,是命运,是很多事情加在一起的蝴蝶效应,这跟你发的誓没关。你不要自责了。”
“给我时间。不要见我。”他重复。
她知道,该说的能说的,六年前都说了,现在对他再讲下去也没有用:“那你说,给你多少时间?”
他忽然开起了玩笑:“如果三十岁之前我还是这样,你就找个男人嫁了吧。”
她亦开玩笑说:“我倒是想啊。可是你确定你不会杀了我老公吗?”
他愣了一下,认真想了想,自己也很意外地说:“我不确定。”
她惊讶,惊讶过后是深深的无奈加动容,她很想抱他,可他又做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头转向窗外。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一会儿说:“我马上就来。”
放了电话,他默默无言地看她。
“要解开你可以。”她翻开包拿出纸和笔,问,“你的手机号吗。”
他报了一串数字。
“你公司地址。”
他说了一个地址。
“原来那是你开的公司啊。”她钦佩,接着问,“家庭住址。”
他说了住址。
匆匆写完,她宝贝似的把记事本收起来,又从包里拿了手铐的钥匙,开锁的时候,她嘀嘀咕咕:“有时候,真希望你能别这么爱我。”
在窗外对他挥手,她用嘴型对他说:“我等你。”又比了个我爱你的手语,她胸怀舒畅地走了。
他坐到了驾驶座。陆文森很快来到车前,坐进副驾驶。
他说:“今天会议取消,安排到明天。”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陆文森诧异地问:“怎么了,有什么事吗?”
他说:“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办。”
陆文森下了车,他直接发动车子。
几年来他一直在做心理治疗,他期望人类发明出的解剖我们心灵的手术能够帮他打通被誓言堵住的血脉。
誓言,这个虚妄的东西,像一把手枪抵在他的胸口,以至于只要一想到她,他的心脏就会被击碎般地疼。
他的医生是个四十岁的心理博士。宽厚的中年男人,他想他父亲老了,应该也差不多是这个模样。
他让他躺在宽大舒适的躺椅上,问他:“以你为人谨慎,她不可能找到你。为什么今天没有躲开她?”
他望着浅蓝色的天花板说:“早上我接到温哥华的电话,我妈妈被诊断出绝症。”
“所以……”
“你看过最近非常风霏的魔幻电影吗?那些孩子说,订立誓约的见证人如果出了问题,那誓约的力量也会减弱。”
“你……”
“我疯了是吗?”
“不。来我这儿的没有真正的疯子。”医生转移了话题说,“不管怎样,你能见她,就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那么,你见到她的时候还会有痛苦的症状吗?”
“你说呼吸困难和心绞痛?”他仔细回想着当时的感受说,“似乎减轻了。”
医生欣慰地说:“看来我们这么长时间的催眠,还是有用的。”
他笑着说:“我会这样,真让人匪夷所思。”
医生说:“人类潜意识有四分之三都沉在水中,每天都会在我们身上发生很多连我们自己都说不清的反应。不必介怀。”
他闭上眼睛说:“帮我催眠吧。我现在很难平静,但是必须好好儿睡一觉,明天还有重要的会议。”
医生点头,走到他的后方,用低沉的声音说:“请注意听我的声音。现在,你感觉身体慢慢地变轻……”
紧绷着的肌肉在医生的催眠声中放松下来,胸口也不再那么疼。他看到了她的房间,她凌乱的床,他一头倒了上去。
回到医院之后,护士长大抓狂,把常晓春叫到办公室数落了一顿,说她让她的头在媒人圈子里都抬不起来了。
常晓春连道歉带讨好才换得护士长一个笑脸。
刘小卷见机行事,把她从护士长手里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