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因为赖子皮的推广与流行,麻将的输赢越来越大了。楚江下岗的多,久而久之,就有被打断了胯子的(没钱再打麻将),他们就成为了虾子(看别人打麻将)。但楚江的麻将事业却不能不发展下去,于是,每月有固定经济来源的老师也就成了茶馆老板争夺的对象。老师打牌有这几点好处,一个是他们不会赖帐,因为在赚钱,赖帐是说不过去的;二是他们不会在牌桌上搞鬼,因为他们身份不同,是为人师表的。市场的需求,楚江老师打麻将的风气渐渐兴盛起来。
我把刚才没有给出去的两百元拿出来放在了抽屉里。从杨翠红离开到现在,我的脑子木然到毫无知觉。没有受伤也没有快意,我突然觉得生活很无聊,无聊得想大声浪笑。有好几次我张开了嘴,想笑出来,但又忍住了。坐在对面的安说:妹妹,怎么啦?要打喷嚏?我把牌发到金大侠那里,说:没有,也许是喷嚏吧,打不出。接着,我听到金大侠惊喜的叫声:和了!谢谢妹妹关照。感谢领导的关心和爱护!因为我是教育局的干部,所以,金老师金大侠喊我为领导了。一看,金大侠和的是清一色,说:手气不错啊。金大侠叼着烟,眼睛因为得意而眯缝,说:沾了领导的光,沾领导的光……
边打牌边听他们仨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
安说:嗨,我今天又看见校长大人和那个骚货在一起了。安说的是他们学校的校长。
何大侠说:是不是你吃醋了?
安说:笑话,我吃醋?看他那样儿,恶心死人!
金大侠说:那为什么那么多女人往他身边凑呢?
安说:还不是人家有权。是不是,妹妹?
假如是第二个人这样问我,那一定是指桑骂槐。我脸上没了笑容,淡淡地应道:你们说什么,我不懂。说完,自己又叉开话题问:安,对了,他们怎么叫大侠?
安看了看他们一眼,说:呵,这大侠二字,可不是想叫就叫的,要名副其实才行。他们呀,是我们学校的两个帅哥,人又特别讲义气,所以,就叫大侠。
我说:你安姐姐有福气呀,有两帅哥陪着。
安说:就是,所以说死党呢!哎哟,赖子打出去了,就是和我说话咧!
四个人结束战斗时清理了一下战场。我输了整整二百元,安赢了八十元,金大侠赢了四百三,何大侠输了三百一。然后吃饭。点了一个水煮鱼、一罐鸡汤、一个粉蒸鱼樵和毛血旺。对于自己输掉两百元我觉得好笑,刚好两百,不多不少,父亲不要,现在还是给出去了。而且是一点点地给出去,让你不痛不痒地麻木地给出去。饭局撤后,安问还要不要打。我说:算了,以后吧,也有些累了。在昏黄的灯光下,四个人就散了。我单走,金大侠去丈母娘家接老婆,何大侠和安消失在远处昏昏的路灯里,看着他们并肩前行,我才想起安所说的让她看一个人的说法来。回想整个牌局,并没有看出何大侠与安的暧昧之处,大概是蓝颜知己吧,我苦笑一声。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黑暗的混沌的疯狂的愚蠢的无聊的无奈的一天。
52
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不要回家。
自从楚江里有关我的新闻像莲花清香四处弥散以来,我就不很想回家了。家里冷冰冰的,每个人的面孔都冷冰冰的。在家里是听不到有关我的消息的,但从郁大勇的眼神中,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也许,该是由自己主动提出的时候了。自己主动提出,会少一份被扫地出门的尴尬,会多一份给自己一丝安慰的主动。现在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已经无力去挽回什么。从小到大,我太顺利了,顺利得令上天嫉妒,所以,就要无端地生出许多事情来,来为难我,让我羞辱,让我无地自容。在这个小城里,还有什么比一个女人出卖贞操更大的事呢?特别是我这样一个漂亮女人,坐机关的干部女人。当然,也不能叫出卖贞操,我只是在糊里糊涂中失去。
很是意外,郁大勇竟在家里看电视。
见我进门,郁大勇扫一眼后仍继续看他的电视,在他眼里,我不亚于空气。宝宝坐在做作业,见我回了,高兴地说:老妈!上哪儿去了?瞧我的作文,又得了个优!我拍拍宝宝的脑袋说:嗯,宝宝真乖!
宝宝作业本上的优字,我生出无比的感动。此时,面对自己的行为,我有一种万箭穿心的刺痛。我希望一切能够重来,一切都未曾发生。我想每天陪着宝宝,和她一起做作业,然后,为家里的沙发垫勾几条漂亮的褡裢。黄昏时和她一起去广场散步,看着她以羡慕的眼神看别的伙伴滑冰。
然而,一切都已似乎不太可能。因为,等宝宝进房后,我听见郁大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们明天去民政局。
我平静地说:好。
听到郁大勇要和自己去民政局,我心里很明白,想:其实,夫妻之间很不公平,当初他和姚晓清的事情因为自己那天晚上被抢劫而得到他的安慰就不了了之,现在的自己,要为出轨付出代价。我对即将离婚并不痛心,痛心的是自己听到郁大勇提出离婚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好像刹那间肩头卸下了千斤重担。我为自己和自己的婚姻感到悲哀。更多的,还有痛心。
我没离过婚,不知道离婚的程序,但郁大勇很清楚。他已经准备好了离婚协议书,只需我在上面签字就行了,如果答应他所拟的条件的话。我问:签了呢?
郁大勇说:然后去民政局,须拿户口本、结婚证、身份证。
我说我明白了。
事情并没有郁大勇想的那么简单,问题出在我的名字上。
在民政局办理相关手续、查看我的证件时,发现我户口本和身份证上的名字不一致。身份证上写的是齐师莹,户口本上写的是齐小莹,他们看了,说:不行,名字不一样,是不能办的,你们先去派出所开个姓名更改的证明。
和郁大勇一前一后地出了民政局,在门口,他们分了手,郁大勇说:我去上班。我说:我先去去局里,再去派出所开证明。然后,一个往东,一个朝西地分开了。
朝东走的我想: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自己的名字呢?其实,自己最初的名字叫齐小莹,“小”,太单薄太平凡了,犹如初夏时被顽童玩腻后洒落到田间里的一只奄奄一息的小蝌蚪,已经耗尽了元气。而我却从未用过齐小莹这个名字,这真是太奇怪了。
黄昏时回到家,见婆婆来了,坐在厨房门口一把鼻涕一把泪哭着对郁大勇说:你这个不争气的,你要活活气死我呀!人家都过得好好的,就你翻花样!
郁大勇不吭声。
宝宝从外面回了,说:肚子饿了!
婆婆拉过宝宝,用老手揩她的脸,自言自语地说:乖宝贝,我的儿,走,不理这些神经病,去吃饭!
开好的有关姓名的证明就在包里,见郁大勇没问,我也就没拿出来。
宝宝从冰箱里找出一罐可乐,给奶奶爸爸妈妈斟上,举着杯站起来,说:祝大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我干了!话一落音,一仰脖,杯子见了底。看着宝宝,我心里酸酸的,因为离婚协议书上写着宝宝归郁大勇。现在听到这些话,我咽不下去。郁大勇也举起杯,激动地说:谢谢宝宝!
怎么舍得宝宝呢?舍不得。但是,婆婆如果一天看不到她的乖孙女,会疯的。所以,当我看着郁大勇写的离婚协议书上的宝宝归他那一条,没有吭声。但是,我的内心是痛苦的,我陡然有一种被连根拔起无所依托的空虚。离了婚,去哪里,住哪里,怎么面对现实面对同事亲戚朋友……这许多问题都会接踵而来。我是成年人,必须为自己曾经所做的付出代价,这就是代价。突然,我有些恨贺长春,是他勾引了我,使我陷入了无边的深渊。
晚上,郁大勇说:等宝宝大学毕业我们离婚吧。
我说:好。
一连几天,在教育局办公大楼,我都没见着贺长春的人影。未必人间蒸发了?但又不好多问,我只默默地写材料。老李的病假已经休完,脸白胖了许多。他仿佛不知道她的事,仍然与以往一样在办公室里说说笑笑。
老李说:这人哪,真的算不了个什么,还真的要看开一点。
老杨抬起头,说:有什么说法呢。说说看。
老李呷了一口茶,接着说:我病房里有个男的,你猜多大?才44,在我对面住了不到三天,就拖到太平间里去了。唉!看着他媳妇哭得死去活来的,我心里也酸酸的。
老杨说:说得也是,人一闭眼,啥都没有了。还真该看开点就看开点。
听他们这来言去语,我也轻松了许多。我知道老李也是想给我减轻点压力,变着法子在劝我。第二天,我偷偷在老李的抽屉里塞了一包碧螺春,是一个学生家长送给郁大勇的,食品柜里放了好几盒。
下午下班,我见办公大楼的楼下站了好多人,一问,原来他们约着去医院,说贺局长病了,一起去看看。我吃了一惊,那么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怎么就病了?想去探望,觉得不合适,于是,问他们凑多少份子,叫把自己的名字也写上,推说家里来了客,不去了。
贺长春患的是急性扁桃炎,一个小手术,但得到了下属及朋友们莫大的温暖与关怀。杨翠红在病床边清理食品,简直可以开个小卖部了,以前的恩怨也烟消云散,她对贺长春说:老贺,这次生病,你可没吃亏哟。
贺长春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说:我看你是巴不得我病,我病了,最实惠的人是你!
杨翠红说:个死鬼,我巴不得你越来越健康,没有个好身体,以后,怎么抱孙子?
贺长春闭了眼睛睡觉,杨翠红也觉无趣,出去打逛去了。
53
在楚江,我的爷爷前教育局局长齐立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