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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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夜- 第9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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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论是飘舞的竹叶还是渐冷的水雾,仿佛都感受到了场间紧张的气氛。

    颜卿肃轻哼一声,苍白的脸庞上青筋一现即隐。

    大黑伞向后退了一分。

    伞柄滑离宁缺左手虎口,狠狠击中他的脑口,锋利至极的剑意终于有一丝成功穿透了大黑伞伞面,从伞柄碰撞处狠狠扎了进去。

    噗的一声,血水从宁缺的口鼻间喷了出来,顺着口罩边缘散开,染红了稚嫩的脸。

    黑伞那头,颜肃卿的眼角也开始淌落血滴,眼中精芒渐趋黯淡,他将念力压榨的太多,也已经快要油尽灯枯。

    现在就看谁能支撑更长的时间。

    大黑伞的伞柄就像座大山般不停辗压着宁缺的胸口,鲜血不停从他的口鼻处涌出来,口罩已经完全被血打湿,血水顺着口罩边缘不停滴落,滴他的鞋上。

    他极为艰难地抬起头来,有些无神的目光擦过黑伞边缘,望向伞外的茶师,发现颜肃卿削瘦的脸颊此时已经变得更加削瘦,眼窝深陷,想必也快撑不住了。

    忽然间,宁缺感觉伞柄处传来的力量弱了一分!

    他霍然抬首,左手紧握着伞柄,用胸口顶着伞柄,强行向前踏了一步!

    大黑伞就像是块坚不可破的大盾牌,把颜肃卿向后推退一步!

    一声草原猛兽残酷搏杀时的厉嚎自少年口中吼出,他调动身体内最后残余的那丝力量,提起拖在地面上的朴刀,狠狠一刀斩了过去!

    喀的一声,刀锋深深锲进颜肃卿的脖颈深处,然后伴着一阵极为难听恐怖的破骨断肉声继续前行,直至从另一边劈了出来。

    颜肃卿头颅上的那双眼睛不可思议地瞪着黑伞后的少年,然后头颅一歪从颈口上掉落,在地面上啪啪嗒嗒弹动两下,滚进犹有余温冒着热气的茶水之中。

    大黑伞缓缓垂落,伞柄依然紧握在宁缺的手中。

    宁缺瞪着眼睛,看着地面上那颗头颅,急促地喘息着,说道:“你习惯了当茶师,那就不再是剑师,因为你连近侍都忘了请一个。”

    ……

    ……

    黎明前的黑暗是那样的深沉,此时的长安城是那样的安静,街巷之上没有任何行人,就连习惯夜行的猫儿都看不到一只。南城某处坊口奔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少年,他踉踉跄跄地奔跑着,虚弱的双腿有时难以支撑一软,他便会重重地摔在地面上。

    鲜血从口罩边缘不停滴落,他觉得自己视线有些模糊,甚至思维都有些混乱,竟是不知道自己跑到了何处,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我要取你的命,那就一定会取你的命。”

    他下意识里喃喃念着,寻找着回家的道路。

    声音从被血染透然后粘住的口罩内传出来,显得有些变形。

    先前已经听到了警笛,残存不多的理智让他知道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官府已经被惊动,如果稍后长安城出动羽林军,那他就只有死路一条。

    于是他继续狂奔,狂奔在他没有认出来的朱雀大街上。

    系在身后的黑伞被不时弹起,然后张开,一蓬一蓬。

    浑身是血的复仇少年。

    从冥间爬回来的恶鬼。

    背后生着一朵黑色的莲花。

 第一百一十章 朱雀、黑伞以及光明的夜

    第一百一十章 朱雀、黑伞以及光明的夜

    宁缺奔跑在夜色里,奔跑在大街上,不时抬起右臂抹掉下颌处的血水,大黑伞不时击打他的背部上啪啪作响。随着时间流逝,他眼眸里的光泽越来越黯淡,露在口罩外的眉眼皱得越来越紧,显得非常痛苦。

    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街畔的拴马柱、坊市口里的门坊,在眼中逐渐变形扭曲,变成张牙舞爪的怪物;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长有若朝堂威压肃穆的呼息,急促不安有若逃亡旅者绝命的喘息,淡漠沧桑有若历史无情的呼息。

    宁缺听着大街窄巷后园远殿四面八方传来的呼吸声,孤单无助地站在街道中央。

    他松开刀柄用双手捂住耳朵,却依然无法阻止那些各式各样的喘息呼吸声穿透掌背,清晰而极有力地传进脑海之中。

    他在黑暗的朱雀大街中央缓缓跪下,然后倒下。

    大黑伞覆在他的背上。

    血水经过黑伞,淌在青石之上,流进石缝之间。

    平整青石铺砌而成的朱雀大街上,绽着无数朵细微的血滴绽成的小花,从南城一直向北,血花连缀成线,与前端黑伞处的血水隐隐连成一道线条。

    血线遥遥所指之处,是大街远处那幅石雕的朱雀绘像。

    ……

    ……

    刻在御道中央的朱雀绘像,深刻入石,承载着大唐帝国逾千年的岁月,不知迎来了多少位意气风发的新晋君王,不知送走了多少位最终未能战胜时间的苍老雄主,它那不怒而威的两个眸子永远是那般平静,不曾动容过一瞬。

    此时朱雀绘像的眸子依旧威严如常,然而它头顶那三根华美难以比喻的顶翅右方那根却缓缓挑了起来,竟似要破开石面进入真实的世界!

    宁缺倒在大黑伞下昏迷不醒,根本不知道远处的朱雀绘像发生了如此奇异的变化,更不知道一股磅礴莫御仿佛来自远古的肃然毁灭之意笼罩住了自己。

    他的鲜血在石缝间流淌,极浅极平,比人类能够想像的极限还要更浅更平,从大街中央一直流向远方,流淌进远处朱雀绘像繁复庄严的羽毛石隙之间。

    无声无息间,那些流进朱雀绘像华美羽毛石隙里的血水迅速被蒸发成淡红色的雾气,然后迅速被某道无形的高温力量直接净化为无形的空虚。

    朱雀大街青石板上散落的血滴小花也开始被蒸发,被净化,一朵朵消失于无形,石缝间极平极浅的血水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不断蒸发消失,直至最后终于来到了那把大黑伞下,顺着血水直接侵袭进入宁缺的体内!

    烈火无形,高温无感,看不到的灼热气息仿佛能够焚化世间的一切,宁缺身上的血水被迅速蒸发流散无形,而衣服却没有丝毫变化。

    他裸露在衣物外的手臂,裸露在口罩外的脸颊开始快速变红,搭在额前的头发快速焦黄枯萎,搁在青石上的双手指甲,因为水分快速流失而开始变得干酥。

    一片青叶被晨风吹起,落在他的手背上,然后被再次拂落,依旧青润可喜。一只蚂蚁被落叶惊扰,爬上他的手背,然后从另一边爬下来,依旧活着。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刻宁缺就将被朱雀绘像释出来的玄妙无形火焰活活烧死。

    就在这个时候,一片阴影落了下来,轻轻啪的一声碾死了那只可怜的蚂蚁。

    被晨风吹动的大黑伞,轻轻覆在宁缺的身体上,像黑色的莲花般轻轻招摇。随着黑伞招摇,那片青叶瞬间被冻凝成冰,被晨风轻轻一拂便散作无数粒极小的冰砾。

    一股绝对阴寒的味道从黑伞上逐渐释放,缓慢而不可阻挡地渗进宁缺滚烫的身体,片刻后,他脸颊与胳膊处的红色渐渐褪去,变回重伤后的雪白,搭在额前的头发迅速变回乌黑油亮,搁在青石上的双手指甲重获光泽。

    远处石街上的那幅朱雀绘像仿佛感应到了些什么,那双威严肃穆的眸子明明还是平静如常,却给人感觉像是向宁缺倒卧的方向看了一眼。

    瞬间之后,它头顶那三根华美难以比喻的顶翅齐齐挑了起来!

    几乎同时,盖在宁缺身上的大黑伞招摇的更疾了几分!

    ……

    ……

    黑色的荒原上刮着黑色的风,强劲的风力卷起黑色的土砾在天空中四处抛洒着,以至于用肉眼望去,仿佛苍穹上那轮烈日的光芒都变成了黑色。

    荒原远处有一座黑色的雪山,在黑色烈日光芒的照耀下正在不断融化,不断崩塌,融化后的雪水混着黑土黑砾,反耀着黑色阳光,汹涌地四处奔突冲涮。

    黑色的雪山将要垮塌崩溃,它形成的洪水将要毁灭整个世界,而就在这时,光明的夜突然降临到了世间,释放出无比温暖的阴寒气息。

    宁缺站在这个空间的某个点上,惘然却又无比平静地看着眼前这幕壮阔浩大的毁世画面,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但他知道这不是梦,这种感知清晰而坚定,就像他明明看到占据大半个天穹的光明,却能肯定那就是夜。

    光明的夜遮住了大半个天穹,遮住了炽烈的黑色的阳光,逐渐减缓了雪山融化崩塌的速度,而自光明夜空散发下来的阴寒味道,则开始重新凝结那些肆虐于黑色荒原间的洪水,让它们变成舞蹈的黑冰,不甘的黑雪。

    整个世界在重塑,那座黑色的雪山缓慢而不可阻挡地重新矗立起来。

    天地归于平静,夜重新回复成夜应该有的颜色,荒原上的冰川雪河不知何时消失,仿佛什么都没有变化,又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苍穹上的那轮太阳温暖照耀着世间,春光融化了雪山那头的积雪,汩汩细水渗进冰雪深处,落进蓝色幽黑的地下冰穴,然后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少年,荒原上距离雪山极远处的某地,一颗石砾轻轻颤抖起来,被推向一旁,然后一股涓涓细流涌了出来,然后逐渐蔓延开来,向着天边流去。

    水流畔,长着一棵孱弱却又坚强的小草。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胸口的长矛惊了蝉鸣

    第一百一十一章 胸口的长矛惊了蝉鸣

    世界消失,宁缺醒来。

    他看着眼前极近处蚂蚁的尸体,散做一堆的青叶冰砾,失神片刻后艰难地爬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他知道躺在街道中央是件非常危险的事情,听着远处隐隐响起的竹笛声和马蹄声,他狠狠一咬下唇强行提振精神,撑着疲惫伤余的身躯奔入侧方一道小巷。

    青石街面上留下的血水已经消失无踪,干净的有如被雨水洗过数十遍又被春日暖暖烘干一般,他没有察觉到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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