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不久,这些怀疑和猜想不知咋的居然变成了流言,越传越广,流言有鼻子有眼的,说刘武周正带着突厥铁骑走在通往晋阳的大路上,有的甚至说刘武周和突厥已经把晋阳给包围啦,弄得军心就像风中的军旗一样飘摇。 一日夜间,一支新军突然炸了营,说是突厥打过来啦,有二三十个新兵娃子已经光着屁股窜到雨中,在黄泥地里高一脚低一脚地乱跳,被轮值查夜正巧经过的副统军窦琮给喝住了,全部赶了回去。次日一查炸营的根由,却是一名新兵发恶梦呼叫,被同伴当了真,跟着胡乱喊叫,因而惊吓了众人。李渊于是下令把队伍新老混编,在军营的每一个帐篷门口,晚上都要安排几名老兵横躺着把住,另外巡夜又增加了几班。 “宋老生、屈突通连兵据险,不容易迅速攻下啊。”在李渊召集的议事会上,裴寂忧虑重重地说道,“突厥贪婪无信,唯利是图,如果刘武周去引诱他,很难说他不会动心呀。传言不能说是真的,但谁又能保证它是假的呢?万一是真的,又怎么办?晋阳是一方都会,义兵的家属全都在那儿,如果家属被人家抄走了,军队还不崩溃了么?所以与其困在雨中不能前进,还不如回救老巢,护住根本重地,等形势好转一些后,再作西征不晚哪!” 唐俭、王长阶等人都赞成裴寂的意见,认为这样持重,是万全之策。 “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李世民着急地站起身来,话也因焦虑而说得飞快,“现在这里遍地都是青苗,如果粮食真的断了,还可以煮谷浆吃,活人还怕被饿死吗?宋老生这人轻躁得很,可以一战而擒。刘武周与突厥表面上拉得很近,其实内心里互相猜忌。他敢南下抄我们的晋阳,就不怕突厥抄了他的马邑么!当初我们举义起兵,立意就是要不顾一切代价先入长安,号令天下。现在遇到了一个小敌,便突然想班师回晋阳,恐怕义军心凉,一朝解体了!就算回到晋阳,守着一城之地,不过是做一个小贼而已,别说取天下,恐怕最后连自己都保不了!” “二郎啊,你把话说得过头了吧!”裴寂摇头表示不同意,他的眼皮眨了眨,语气显得很随便,“不回晋阳,就继续呆在这儿躲雨,不进不退的,万一晋阳失守了,你能保证军队不哗变么?回到了晋阳,军队就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会散么?大将军的威望这么高,兵带了这么多年,会让军队说垮就垮么?”他像个老行尊,胳膊伸得长长的,胡乱捣着食指,“二郎啊,我和大将军认识了几十年,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们就成了好朋友啦,我们经历过的事多啦,知道做事是有章法的,很多事都坏在年轻人急躁冒进上面,还是稳当点儿好。” 李渊点了点头。 “谁知道这雨下到什么时候为止啊?往年这个时候,一下就是一个多月。”左领军长史陈演寿旁敲侧击地说道。 “是啊,是啊,稳当点儿好。”众人都表示同意。 “建成,你是什么意见?”李渊问道。 “我以为老二说的有理。爹爹,我们不能轻易退兵。”李建成温和地说道。 “裴长史,请问你们过去有过举义的经验么?”李世民脸涨得通红,但仍然竭力保持着语气的平静,“恐怕还是第一回吧?这次西征,老经验不见得都用得着!你看杨玄感,败就败在犹豫不决上,他要是早点西取长安——” “你爹爹可不是杨玄感,”裴寂笑嘻嘻地摆摆手,打断了李世民的话,“杨玄感值得一提么,此人有勇无谋,莽夫一个。” “算了,大家就议到这里吧。”李渊出面平息了这场争议,他转向众人,作出了决断,“那就先退回晋阳吧,看来不收拾刘武周,心里总感到不踏实。” “什么时候开拨?”长孙顺德问道。 “左三统今天下午就走。右三统准备着明天一早走。兵贵神速。”李渊回答。 秋雨像在印证裴寂的话似的越下越稠。到了黄昏,还刮起了风,白白的水气被风吹得长长的,像一波一波的水国骑兵向前飘忽。天渐渐地黑了下来,秋雨在黑暗中淅淅沥沥地浇着。 李世民穿着长靴,乘着茫茫的夜色,在凹地的水凼中趟来趟去。不远处,左三统的将士正一队队地向晋阳方向撤退,那哗哗的趟水声,就像命运的脚步,踢踏在他的心上。 这个看来很平常很平常的雨夜,可能就是决定大军,决定众人,决定自己的命运的时刻。 天机啊天机,一失不再来!李世民恍惚看到,在大军一队队撤向晋阳的时刻,天机就像一条浑沌的龙,正在黑暗和夜雨中沿着水凼的表面滑行,朝着大军撤退的相反方向飞去。 是时候啦,大丈夫该出动了,再做最后一次努力吧。 大雨中李世民走到父亲的住处。大帐外站着四位穿蓑衣的卫士,为首的见了李世民,轻声地说:“二郎,大将军已经睡了,他说明日要赶早走!” “我想叫醒爹爹,有紧要事要和他商量!”李世民着急地说。 “不行啊,二郎!”那卫士为难地说,“大将军专门交代过,就是他儿子来了,也不准叫他!”  
第七章、进军关中(3)
李世民立即明白,这是由于帐中有女人同眠的缘故。 好容易聚集的希望,像一堆码起来的砖瓦,被人一推而倒。李世民的心几乎揪成了一陀儿,像个陀螺急速地旋转着,他绝望地仰头看着黑暗的夜空,雨水漂打在他的脸、眼睛、鼻子、嘴巴上。 夜空似乎从高处向下坠落! “爹啊——”李世民突然忍不住放声号哭起来,“爹啊,这样怎么得了啊!爹啊,这样怎么得了啊!” 他的哭声好像猛兽受伤后的嚎叫。 突然大帐中有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是谁在外边哭?” 爹爹醒啦! “是我,爹,我有紧要话和您说,爹——”李世民哭喊道。 “好啦,好啦,别哭啦,我马上就起来了。” 李世民进门时,李渊惊问道:“世民,你怎么没穿蓑衣,全身都淋湿透了?” 军床的枕头上只看到一堆头发,那女子的脸背到那边去了。 “爹爹,我是哭我们要完啦,你一定要听我把话说完啊!爹——”李世民又哽咽了。 李渊劝道:“世民,既然进来了,就慢慢说,急什么?在那边坐下吧!” 李世民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他吸了一口气,终于平静地说道:“爹爹,您曾经指挥过多少次战斗,知道军队是不能随便后撤的。现在我军刚刚举义,看起来声势很大,其实心里非常脆弱,如果一直向前进,大军就会斗志高昂;如果一向后撤,它就会一哄而散;大军一散,后面的敌人跟着上来,我们不是很快就要灭亡了吗!” “继续讲你的吧!”李渊用命令的口气说道。 “现在朝廷听说我们起了兵,非常忧虑,把骁将精兵都依次布置在我军西进的路上。这是一个两军决战、在战场上分出个你死我活的架势啊,如果我们没和敌人接触便轻率地撤退,士卒们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呢,还以为敌人太强大啦,还以为我们自己垮啦,士卒们胡乱恐慌,你吓我我吓你,肯定会出问题的!那样军营内外都成了我们的敌人。那时候北边的突厥和刘武周将趁火打劫,南边的宋老生和屈突通也会追逼过来,我们南不能南,北不能北,回没有个回处,去没有个去路,就像掉进了河里,不用别人打,自己就把自己给淹死啦!怎么能说不危险呢! “现在断了粮食又怕什么,遍地都是生谷浆可以煮着吃,最可怕的是临战怯场。只要向前进,就总会有粮食,总会有军队。就是要进取才行!李密倒把几个粮仓看得过于金贵,没有一点深谋远虑,把关中之地白白地让给我们,我们难道也像他那么傻,放着关中不要,又让给别人吗?宋老生行军打仗历来轻躁,我军向前逼近,攻破他的霍邑是没有任何问题的。我们这支队伍大都是新军,非常需要一场胜利来建立信心,可不是需要一场撤退和逃跑!我们能否成就大业,建立威望,就看这第一场战斗能否取得全胜了! “爹爹,您可不能真的信了他们的话,他们口头上说是要保卫晋阳,其实是想顾他们的家,保他们的命,为这找一个好听的借口罢了!孩儿是那种上战场不要命地拼杀的人,不是那种讲空话的人。爹爹,您常说种地要问种地的,织布要问织布的,现在打仗您是不是要问我们这些打仗的,问他们那些文人做什么! “爹爹,等雨停了向前进军,如果不能杀了宋老生,攻下霍邑,孩儿愿意割下脑袋见您!” “世民啊,你终于把为父的给说服啦。”李渊感慨地说,“只是左军已经出发了,怎么办?” “右军准备好了但没走,左军虽然走了,估计也没有走多远,我去把他们给追回来。” “且慢,先派卫士把你大哥叫来说一说吧!” 李建成很快到来了,他对父亲说,他完全赞成弟弟的意见,把左军给追回来! “你们兄弟俩的谋划才是对的,就这么决定了!”李渊既高兴又不满,“那些懦夫之徒,差点儿坏了老子的大事!” 李建成和李世民连夜带人分两路骑马去追左军,终于在深夜把左军追还。 第二天的议事会上,李渊对诸将解释说: 为何我要把左军追回来,把昨日定好的计划改变了?是因为我昨夜做了个梦的缘故。昨夜我很早就睡着了,睡着后我作了一个怪梦,这梦可真有些怪,我说给你们听听。 我梦见了有一位白衣老父到军门拜访,他说,“我受霍山之神的派遣,来向大将军您传话:如果你们要去霍邑,就得从东南面靠山取路,到了八月雨就会停,我会帮大将军攻破那城,可是你得为我立个祠庙。”那白衣老父还说,东南面那条路虽然险峻,但军队行走时,霍邑城中是看不见的。如果你们走大路,只要走上十里,霍邑城上人就远远地看见大军来了。 李渊说:山神为我指了这条路,我得听啊。你们都看过《战国策》吧,当年这个山神也向赵襄子托过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