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海叔在老年活动中心打来的电话。说是他巡到老人会,看到有些个老人家在里面搓麻将,还赌点小钱,可老人们边上就守着一堆孩子玩。海叔让我先去把孩子们领到别处玩,他要跟老人家们好好讲讲言传身教的道理。
结果我刚进老年活动中心的大门,就在院子里碰上那两个男孩子打架,其他的一些孩子在站边上有哭有叫的,我就上去分开他们,想问问清楚他们为啥打架。就在那时候,楼里突然传来几声惨叫,还有几个老人慌慌张张地一边喊着里面有人发疯咬死人了一边往外跑。
我刚想冲进去楼里看看情况,就听见海叔在楼上对我喊,说是出人命案了,而且疯了的几个人还在咬人,他让我先带院子里的老人和孩子先撤。我就招呼着人们跟我走,可是,可是,可是我做得一点也不好,慌慌乱乱带着一群人跑出来,可跑到后面,人就都散了。好些个老人带着自己家的孩子,或是自个儿一人四处跑了,跟着我的就剩下,就剩下几个孩子。
赵顺和说他家里离得近也没人,我觉得这儿应该挺安全的,就带着孩子们过来了。把孩子们安顿好,我让他们关好门窗别乱动,自己就翻墙头出去看看情况。
结果发现,发现街上一片混乱,人们四下跑着,好象很多地方都同时出了事。我跑回老人会,老人会的卷闸门不知被谁在里面放下了,可能是里面的老人,更可能是海叔。我本来想试着从外面把门弄开,可是我做不到,做不到。我只能听着里面一阵阵的叫声,什么都做不了……”
陈哲宇尽力以最平静的语调老老实实地叙说在从昨日下午开始发生的一切,但他贴在膝盖上的手却将裤子抓得发皱,他一直的低着头,只有在讲到想把老人会大门弄开时,飞快地看了一眼董芳芳,接着又很快的把眼光收了回来。
他的经历过程“汇报”得很老实,但在一些事上,还是用了春秋笔法。这些事,他只想埋在心里,不想和别人分享。
比如,在带领孩子们逃离和返回老人会查看情况的过程中,他曾一次又一次遭遇到难言的危险,如果加上前面追赶赵小云的那只丧尸,他已经干掉五只丧尸。但这些,带给他的不是获得战绩的成就感,而是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作为小镇派出所的民警不能保大家平安,还得干掉本该由他保护的“人”,虽然那些已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人了,可是他仍为此心绪难安。
他干掉的第一只丧尸就是点点的奶奶,他带着老人和孩子们刚跑出老人会时,点点奶奶也跟在中间,但在刚跑出大门,点点奶奶带着点点没再想跟着他,而是想往家里去,结果没几步,就被一个老人丧尸袭击了,浑身是血的点点奶奶,估计是用尽了潜能,又返头跑来找到了陈哲宇,把点点硬塞给了他,让他带着点点快走。可是,没一会儿,点点奶奶就突然地尸化,开始进攻他,想把他和刚才还在用生命保护的孙子变成食物。一时还没调整好“杀人”心态的陈警官,虽然人高马大,但在起先却远不是已是垂暮之年的点点奶奶化成的丧尸的对手,虽然最后自卫地打倒了第一只丧尸,但却因为缠斗时间过长,让更多跟从的人跑散了。
在这种时刻,跑散的人也只能是两种结局,一是幸运地找到躲避的安全地,另一种结局就是成为丧尸的食物,或更进一步成为新的丧尸。而显然,后一种结局的可能性要高得多,
正因此,从事件发生到现在的近二十个小时,除去博命的时间外,其余的时间都被陈哲宇一直反反复复地把过程推演了一次又一次,接着一次又一次把自己推向沮丧的深渊。
在活到人生的第二十四年头,陈哲宇开始第一次对自己产生严重的怀疑,一直以来,如果说服从是军人的天职,那么服从,更准确的说是听话,一直是陈哲宇的天性。
比如,当年老爹一瞪眼“你该当警察”,他就老老实实地去上警校,完全没想到自己喜不喜欢,适合不适合。
比如,当公考结束,警局分配时,同批人员各出奇招,上窜下跳的时候,领导一句“服从分配”,他就收拾收拾,来了被展城警界称为养老胜地的平安镇。
比如,来了平安镇,罗所长,也就是海叔交待说,平安镇的警察就是给大家帮忙的,他就老老实实地去做,所以才来不到一个月,镇上的老人家小媳妇在路上遇到他,即使他一再声明还在公务,人家也会常常把怀里的奶娃娃往他手上一扔,自顾自地去买盐买醋打酱油。
再比如,当这次危机来临的时候,在老人会,海叔一句“带大家走!”,他就没犹豫地带着大家走了,连进楼看一眼也没有……
于是在难熬的时间里,他怀疑得最多的就是一连串的“听话”。
如果,当时自己能主动地跑进老人会的大楼去看看,也许就能帮海叔把最初变异的几个丧尸干掉。
如果,平时自己不是那么地好说话,大家是不是能对自己多一些信服,在组织逃离时,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人不听指令乱跑。
如果,当初自己没有来到平安镇,而是一个比自己强悍、能干的同事来应对这种处境,可能可以救到更多的人。
如果……,也许没当一名好警察的应有的热忱,自己本来就不应当走上这样一条路。
面对着沉默不语的三个人,陈哲宇总觉得是在面对着全世界,全世界都在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否认他,沉默地告诉他――你不配!
“对不起!”一双大手终于放过了快被抓破的裤子,抬了起来,捂上自己的脸,哽咽的声音从陈哲宇的胸腔里传了出来,“对不起,我做不好……”
沉默的三个人从这沉郁的声音醒了过来,从没哄过大男人的三个人慌了。
“不,不!你做得挺好了!”赵小云有些发急,“如果,如果是我根本管不了这么些孩子。”
“是呀,是呀!”沈昊轩赶紧站好了立场,“我小姨说得没错,要是我,还要孩子们管我呢。”2
陈哲宇高大的身躯抖了抖,双臂张开,紧紧地抱住了眼前安慰他的人。
被陈警官抱住的人怔了怔,转瞬脖颈处感受到一滴热泪落下,他哭了,哭了,居然可以哭的,一个声音从心底里响了起来。这两天一夜的甚至此前的遭遇,从展城出发的惊险一路,清溪盘的提心吊胆,恶心的大老鼠,还有那个直面尸变的惊魂夜,可能、应该、差不多,可以用哭的。于是,一个哭声跟着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应合着陈警官的低沉。
剩下的两人面面相觑,识相的走出去,为两个抱头痛哭的人留了空间。
……
事实证明,陈哲宇的身体素质跟赵小云判断相差不远,哭了好一会儿,还呼吸匀称。但被他紧紧抱着的人就不太舒服了,动了动身体,哭声也停了,挣出了一只手拍在了陈警官的后背上,“大哥,大哥!松松手呀!”
估计是拍的劲太小了,没得到回应,于是细细的声音开始了色诱。
“大哥?你还没哭够,是不是?要不咱打个商量,你先把我放了。我换我小姨进来,让你抱着哭,你爱抱多久就抱多久,抱一辈子也成,反正她正愁找不找对象呢。虽然你可能比她要小些,可是我和我妈都一点不介意的!”
“我介意!”只是被掩上的门被用力地踢开了,赵小云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面目狰狞。她走了进来,把面放在已经坐直身体的陈哲宇面前,接着塞过一双筷子。看都不看正胡乱地把脸抹净的少年,气鼓鼓地走到门边,瞥了还站着看热闹的董芳芳一眼。
手里也端着一碗面的董芳芳福灵心至,还是死道友吧,“小云,刚想起来,孩子们还没吃够呢,这面我拿去给他们分了。”说着,就跟着赵小云的背影去了。
“不要呀!”沈昊轩的哀嚎从心底深处冒出了嗓子眼儿,他摸了摸脸,脸上刚才已经被擦干了,少年开始由衷地后悔,要不人家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确实是不能轻弹呀,刚才哭过了,现在一滴泪没有,管小姨骗面吃的哀兵大计没法完成了。
“你先吃!”,陈警官把自己眼前的面推了出去。
“不用!不用!”少年胡乱地摆摆手,开玩笑,自己要是敢吃,那两个老女人会使出更恶毒的手段。
少年想了想,伸出一只手指放进嘴里,又抽出来,嫌恶地看了一眼,接着把湿湿的手指快速地往两眼正下方一划。
不再管看得目瞪口呆的陈哲宇,连迭声地叫着小姨,追了出去。
少年一边追,心里一边打着小鼓,
那个啥啥的!今后俺的男儿泪再也不轻易弹了!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好泪也得关键时再流!
☆、第11章 家在咫尺归不得
十二月十五日的平安镇,夜比往常来得更早些。
……
往常的平安镇,黄昏时分是最迷人的。
平安镇是群山环绕的一个很圆的圆,中间自西向东,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水将整个平安镇斜斜地从中间分成两部分,水是来自西侧山脉的山泉,河其实是数百年前人工开掘的土底老渠,渠名广济。广济渠的两边,就是平安镇最古老中心区,分布着几家颇有名气的百年老店。小店多是做吃食的,其中最有名是靠着西边的“董嬷茶点”,每过下午四点钟,这家小店就会开张,热腾腾的老汤锅里煮着被称之安燕的吃食,独特的燕尾造型,味道也是极鲜美的,经过近些年来平安镇的驴友在网络特别是围脖上的推广,也成为外来人到平安镇游玩必吃的一个热点。
店的旁边就是跨越南北两岸的“长桥”,平安镇上的人总爱向外人吹嘘平安镇有一座长桥,桥头看不到桥尾,所以这桥就这么被定了名。其实,整座桥长也不过是一百零五点七八米,只是因为桥身是个高高的拱,才会桥头不见桥尾,这桥也是平安镇上的古物之一,桥边还立着省一级保护文物的石碑,这碑的旁边还有座和桥龄一样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