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故事一讲到这儿,我的心里就特别别扭,我实在不愿意看着花蕊夫人爱上别人。也许是因为我就是个活得比较二的人,所以就自认为活得二的人只应该爱上活得二的人,而赵匡胤二不二我可不知道。不过故事还得继续下去,我总不能现在告诉你故事已经结束了吧。
花蕊夫人的囚车大得像一座房子,在囚笼里不仅可以站直腰,跑上一圈都没问题。整辆车包括车轴和木钉都是用檀木做了,散发着优雅的香味。每根木料都经过细致地打磨抛光,外面还包了一层穿插了银丝的锦缎。花蕊夫人一眼就看出这种布料比她身上的要名贵得多。因为她锦缎里的银丝只是单纯地穿插在丝与丝之间,而囚车锦缎的银丝却被编成了芙蓉花和栀子花的图案。花蕊夫人的手和脚上戴着小巧轻便的木枷。木枷是梨木做的,也包了锦缎,但没穿银丝。不过连接手枷与脚枷的锁链是白银打造的,非常纤细的银环一个扣着一个,在活动的时候会发出哗哗响声,好像一串铃铛一样。
从成都到开封的两个多月里,花蕊夫人一直被关在巨大的囚车之中。在囚车里,她依然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脸上依然戴着嬉皮笑脸的银制面具。花蕊夫人曾经琢磨:“要是有人逼我把锦缎和面具去掉的话,我就咬舌自尽。”但押送她的士兵并没有这个要求,相反他们还准备了大量用银丝锦缎做的衣服。每当花蕊夫人需要沐浴、更衣或方便的时候,他们还会把囚车的队伍停下来,毕恭毕敬的把备好的衣服递给她,然后在檀木囚车外面挂起用银丝锦缎做成的帷帐。从没有人敢向帷帐里偷看。
孟昶也坐在囚车里。与花蕊夫人相比,孟昶和其他朝臣就显得太可怜了。他们的囚车其实和平常的囚车一样大,但在花蕊夫人大囚车的映衬下,就显得格外窄小,在里面站不直身又躺不下去,所以只能坐着或蹲着。囚车的材质也很一般,就是用刚砍下的松树绑成的,树皮都没有剥去,所以靠在囚笼的栏杆上会被搁得生疼。他们的手和脚上铐着粗重的铁链,粗重到抬手挠痒痒都会累出一身汗的地步。有不少囚车里的朝臣向押送的士兵嚷嚷:“都是俘虏,差距怎么这么大呢?”听到这个,押送的士兵就会举起手里的皮鞭,没头没脑的朝那个多嘴的家伙抽去。他们都经过专业训练,每一鞭都从囚笼的缝隙间穿过,正好打在里面的人的嘴上。只有孟昶呆呆地坐在囚车里一声不吭,一脸傻笑。每当花蕊夫人看到囚车里傻笑的孟昶,心里就会泛起一阵恶心。
在孟昶举起白旗的时候,花蕊夫人以为自己这辈子算是完蛋了,而且还觉得自己活得真是彻头彻尾的失败。虽然她还不明白什么是成功,但在她眼里,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成功的指望。至于失败的原因,花蕊夫人毫不吝啬的全部归咎于了孟昶,要不是这个矮胖子把自己当成ET的话,怎么会落到这步田地呢。
花蕊夫人被押出皇宫的时候,恍恍惚惚地看到了一辆巨大的囚车,不过她根本没想到这是给她准备的。当走到囚车跟前,看到上面包裹的锦缎的时候,她的脑子一下子就懵了,心里好像突然明白了好多事,但又好像什么都不明白。这种状况直到坐进了檀木囚车好几天之后,才慢慢缓过来。所以在所有人的眼里,花蕊夫人和孟昶一起傻掉了,而且大家都依此认为花蕊夫人真够仗义的。在她缓过神之后,大家又都依此认为她的仗义是有限的,不过女人能做到这一步也挺不容易的了。
缓过神之后,花蕊夫人就开始琢磨把她关进囚车的人了。她当然知道这个人就是大宋朝的皇帝赵匡胤,我只是说花蕊夫人有点二,可从没说过她智商有问题。
花蕊夫人分析之后,对赵匡胤得出了如下定义:
赵匡胤一定是个非常强势的男人。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蜀国都被人家灭了,蜀国的皇帝和自己都被关进囚车里了,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强势吗?在足够强势的男人面前,女人通常会觉得自己更弱势,花蕊夫人当然也不例外。所以在檀木囚车里的她觉得自己分外渺小,这样一来,赵匡胤的形象就很自然的高大了起来。其实做皇帝时的孟昶也应该算足够强势了,而花蕊夫人那时并没有觉得自己渺小,我以为这应该是孟昶当时表现出来的只有弱势的缘故。
赵匡胤一定很了解她。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从包裹檀木囚车的银丝锦缎,精巧的手枷和脚枷,以及为她准备的换洗衣物等等都可以看出来。能做到如此细腻的了解,就说明赵匡胤一定关注自己很久了。而且赵匡胤绝对不是简单的关注,他一定很懂得女人的心,或者说很懂得自己的心。他一定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副打扮,又知道什么时候该给自己何种帮助和保护。
除了强势和了解之外,赵匡胤还足够尊重自己。虽然以他的强势和了解足以把自己征服,但他真正想要的一定不仅是自己的身体,可他实际的做法却好像无意闯进自己的内心。这个男人一定是在耐心地等着自己的内心完全被征服后,主动把真实的自我展示在他面前。这也说明这个男人一定非常自信。就冲这一点,那个矮胖子一辈子也达不到这个境界。
这里还有一点要补充,在囚车里的两个多月,还让花蕊夫人感觉自己罪孽深重。需要指出的是,这种罪孽深重的感觉并不是真心的,而是来源于外在的附加。我的意思是花蕊夫人之所以觉得自己罪孽深重,是因为她被关在了囚车里,还戴着刑具的缘故。这个道理很简单,无论刑具多么精巧典雅,仍然是刑具。既然是刑具,一定是加之于有罪之人的身上才对。
但花蕊夫人总也搞不清她到底有什么罪。她认为虽然赵匡胤灭掉蜀国很可能是因为要征服自己,但自己确实什么都没做啊。赵匡胤来打仗,真的不是我叫他来的。如果把罪过归咎于孟昶对自己五迷三道也说不通。那可是矮胖子非得对自己五迷三道,又不是我求着他的。而把罪过归咎于自己对孟昶爱答不理还是说不通。我凭什么一定要搭理没感觉的人啊。再说了,让一个女人去承担生灵涂炭的罪过,是不是太可耻了。
总之,花蕊夫人觉得自己有罪,但又觉得自己凭什么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