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挑的人品性自然是可靠的!”我小声在心里说:只是女儿偏偏不中意罢了!
中意与否,从来由心不由人。
爹爹听得我夸赞摩乐人品可靠,又笑道:“这孩子最会逗人开怀,既然你与他相处愉快,不如近日就让他进宫来陪你晚膳?”
……本仙气得几次抬脚动粗,那也叫相处愉快?
但爹爹眉间的疲惫我从来无力抹去,如今能教他露出这般开怀的笑颜来,却也是不容易,心中酸涩,但还是低头道:“就随爹爹的意思罢。”
第二晚开始,本仙的膳桌上便又瞧见了摩乐,之后日日不落。
与此人相处了五六日之后,本仙得出个结论,此子生性狡猾,警惕性高,修为目前还未试探出来,但瞧着倒也不浅。
比方初次在一起散步至今,他多方试探撩拨本仙,令得本仙怒气发作,不免作了几回有失修罗公主体统之事,气恼交加之时抬脚便踢。但除了第一次得手,之后次次踢空,此人警惕可见一斑。
除此之外,他倒尚算一个不错的聊天伙伴,上至修罗王族传闻,下至平民夫妻间的笑话,城中奇闻,在他口中总是趣味十足,讲来令人捧腹。
自丹穴山回来,爹爹又不肯容我与岳珂见面,有好多次我夜半瞧着窗外巨树洒下的暗影心中徘徊,对两个未来感觉很是茫然,有时候会想到,若他真肯回天界做什么太子,我与他大概此生无望了吧?有时候心内不免小有窃思,万一他不做天界太子,爹爹是否能同意我与摩乐退亲,令他入赘阿修罗族?
但这般想法,不过煎熬。我既见不了他,又不能替他做决定。
又过得两日,爹爹从七吐堂回来,漫不经心道:“天界已往四海发诏,盼阿修罗部交出被挟持的天界太子,岳珂已决定返回天庭。
我听了半晌无语,只感觉心如刀绞,到头来一切旧梦皆成空。却教我如何应对?
芳重见得我心事重重,便起意道:“不如公主出宫去散散心?”
如今散与不散又有何意?他既然作了决定,要回天界去做太子,未来的天帝,我与他之间,岂止隔海相望?怕是此生再难相见,除非两族大动干戈,战场上或有幸一见罢?
芳重拖着我出宫,我忽尔便想起从前的日子,如今离光国破家亡,岳珂荣耀加身,离我愈远,世事当真无常。
既然想起他来,便顺道瞧去,宫中医仙医术真正了得,庭院之中立着的人面孔如旧,只是心却早已不是旧时那颗心。
他见得我萧索而来,边替我斟茶边迟疑道:“公主可是有何烦心事?不妨说与离光听听?”
我猛然抓紧了他另一只手,低低道:“离光,是不是你们一个个都要离我而去?从前的日子再不能回来了?”
他的手猛然一抖,茶水泼洒了大半,他索性放下了杯子,在我对面坐下,露出个苦涩万分的笑来:“……纵然是难舍从前,但哪里就回得去呢?”
我仿佛听到福音一般,一径拖着他的手:“你说从前,是想起从前来了罢?你定然是想起来了!”
他瞧着我的眼神奇怪又哀伤,半晌方摇摇头,平静道:“从前如何,离光从不曾记起。只是听鲛众道从前的珊瑚城风光,如今离光国破家亡,寄居他国,自然希望能回到从前。不过是一片枉想罢了。”
我松开了他的手,掩面,有泪水汩汩顺着指缝流出,感觉自己似一个被时间抛弃的孩子,就被弃在回不去的过去,孤独的留我一个人在此。
与我相悦之人,已决定离去。与我相惜之人,他虽然在我的面前,可是心却早已离开。
芳重从院门外而入,轻声道:“公主,天界太子要离开修罗城了,特意前往七叶堂请辞,想要求见公主最后一面,我王答应了,请公主速速回宫。”
我执拗起来,死死捂着脸,泣道:“让他走,让他早点走,最好永远别再回来!”但想到他是真的永远也不会再回来了,一路欢笑忧伤已是旧忆,心头痛楚难当。
有人轻轻拉下我捂着脸的手,拿柔细的绢帕替我将面上泪水拭净,温柔劝道:“既然是最后一面,还是见见的好,总不要教心中留下遗憾罢?”
他做的这般纯熟自然,教我险些误以为过去的离光又回来了,张口呆呆道:“离光……”他却后退一步,敛身恭敬道:“离光逾矩了,但见公主殿下哭泣的这般伤心,想着那人……定然是你心中极为不舍之人,不如就去见他一面罢?”
芳重上前拖了我:“公主殿下,回宫吧!”
她身形高健,挟着我走丝毫不累,快到门口时,我回首去瞧,逼仄小院里,巨树繁花早已落尽,那人一袭鲛绡纱,道不尽的寂寥。
109
109、 反被劫持 。。。
思篁殿内,侍婢尽皆退去,爹爹也在七叶堂中忙碌,半个人影也无。芳重将我送到殿门口,轻声道:“岳小子就在正殿等候,公主还是自己去罢,奴婢就不打搅了。”
殿门吱呀轻响,却无人说话。我缓步入内,足若灌铅,一步步捱,恨不能掉头而去。但终究还是到得他身后,从他身侧瞧去,窗外正对着我进来的路,想来我的表情他早已瞧在眼中罢。
我离他如此之近,可是过得此刻,想来便远在天际了。心肺之间仿佛扎了密麻麻的钢针,痛得令人忍不住要尖叫抽搐。我伸出双臂从后搂住了他的腰,将面孔深埋在他后背,鼻息边是熟悉到近乎令人心惊的石琼花的淡香,不知为何,目中双泪又流,这简直不是从前的我。
本仙几曾婆婆妈妈,如小儿女状?
连自己也要惊诧:何至如此?
不过是他要离去,何至如此啊?
但双泪却似流不尽,根本由不得本仙。
我索性紧搂着他,失声呜咽,那哭声在殿内回响,良久,却听得低低的轻笑:“小呆鸟,我从不知你会如此不舍得我离开!”
这却是什么话?我含泪从他后背抬头,明知他瞧不见,却还是傻傻去瞧他。
他倏然转身,面上溢满笑意,哪里有半分离别的哀伤之色?
——原来不过是本仙一厢情愿罢了!
我恼恨自己放不下,但眼泪却越流越多,隐成江河之势,泪眼朦胧之中,只听得他满足的叹息:“我从来没指望过,我的小呆鸟能够开窍!但你今日哭得这般伤心,却教我心中实是欢喜不舍,怎么办?”
他仿佛自说自话,铁臂一伸,便将我紧揽在怀中,不顾本仙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胸前,只一下下摩挲着我的后背,低低在我耳边道:“总是见你咋咋呼呼,有时候连自己也有点不信,总感觉你对我只不过是依恋。小呆鸟自小生长在丹穴山,但凡遇到个把对你好的人,你总是心存感激,连这温情也要加倍奉还,所以我常常担心……担心你跟了温柔体贴的离光而去……”
我本目中含泪,闻言倒不由“噗”的笑出声来,他原来心中竟然做这种想法,不由在他怀中蹭了蹭,把面上泪拭净,便要抬头去瞧他。却被他死命按在怀里,力气之大从所未所,似极怕我瞧见他的表情一般。
又听得他在我耳边低低道:“后来离光死讯传来,你接了泉客珠更是哭得泪水涟涟,我心中便想着,若是有一日我死了,你也能哭得这般伤心,又能为我冲冠一怒……便恨不得死的是自己。”
他原来还有这般幼稚的想法,我倒从不曾察觉,只是感觉此刻二人的心无端贴近了许多。原来我与他两个皆揣了小心,你揣测我我揣测你,反倒离了心。虽然有情,却终不曾如现今一般心贴心。
他又低低笑,不无感慨:“小呆鸟,今日能瞧到你哭得这般伤心,也不枉我下了这决定!”
我心中酸楚,想到往日二人不曾如今日一般贴近,如今好不容易心贴了心,他却下了决心要走,狠命一把推开了他,双目似要喷出火来,狠狠瞪着他。但见他面上干干的一滴泪也无,凤眸灼亮,玉容皎白,哪里有离别的半分憔悴之意?反观自己这几日寝食难安,今日又不顾仪容哭得这般狼狈,更是羞恼交加,双目虽瞪得用力,但不一时眼泪又漫了上来,教人好不恼恨,只管自暴自弃抬袖便擦。
——我几时又能改变得了他的决定了?
心中想着,口中已然哽咽道:“你既然下定决心要去天界做什么太子,还不速速离去,在这里与本仙磨什么牙?”
他面上笑意愈浓,笑谑道:“可是小呆鸟哭得这般伤心,教本殿好生为难呐……”
我抬袖拭泪,边呜咽边道:“我哭我的,与你何干?”
他上前来又圈了我在怀,低低柔声道:“娘子伤心哭泣,自然与为夫大有干系了!我怎能丢下自己的小娘子,令她这般伤心难过呢?”
他……他……此时竟然还这般玩笑以对?
我气得发抖,狠狠伸手在他肋间拧了一把,只听到一声闷哼才松了手,怒道:“教你胡说!教你胡说!你是谁的……谁的夫了?”
他俯□来,在我面上快速的香了一记,然后得意的低头来瞧:“谁生气自然是谁的夫了!”见我又气又怒,挣扎不已,装模作样叹气:“娘子不听话,可别怪为夫了!”眼前白光一闪,本仙再动却无论如何也动不得了。
双目恨转,瞪得他瞧起来有几分发虚,嬉皮笑脸道:“青儿别动,为夫并无恶意。只是要怪也只能怪你修罗爹爹。我好好的姻缘,他偏要从中作梗,还要给你订什么亲。那什么摩乐,我瞧着便不是个好东西,流连花丛,如今却做出一幅深情款款的模样来,小呆鸟断然不能信他!”
本仙心中恨得跟什么似的,若非口不能言,早破口大骂了:摩乐不能信,你便能信了?摩乐至少不敢拿本仙怎么样,可你却敢将本仙定住,居然欺负我至斯!想着想着,双目一酸,又要有泪滴下来。
他见状慌忙抬袖来擦:“青儿别哭别哭!我只是想着……只是想着不能一离开,就将娘子拱手送人!”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