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老者哈哈一笑,说道:“常言说得好:吃亏就是便宜。
我老人家吃过的盐,还多过你吃的米。我走过的桥,长过你
走的路。小丫头叽叽喳喳什麽?”回头对张无忌道:“要是你
不服,那就不用比了。反正这一回较量你没有输,我们也没
赢,双方扯了个直。再过三十年,大家再比过也不迟……”
矮老者听他越说越是胡混,自己师兄弟二人说什麽也是华
山派的耆宿,怎能如此耍赖,立即喝道:“姓曾的,我们认栽
了,你要怎般处置,悉听尊便。”张无忌道:“两位请便。在下
只不过斗胆调处贵派和明教的过节,实是别无他意。”
高老者大声道:“这可不成!没说出新鲜的比武主
意,怎么你就打退堂鼓了?这不是临阵退缩,望风披靡麽?”
矮老者皱眉不语,他知这个师弟虽然说话疯疯癫癫,但靠
了一张厚脸皮,往往说得对方头昏脑胀,就此转败为胜。今
日在天下众英雄之前施此伎俩,原是没什麽光彩,然而如果
竟因此而胜得张无忌,至少功过可以相抵。
张无忌道:“依前辈之意,该当如何?”高老者道:“咱们
华山派这套“反两仪刀法”的绝艺神功,你是偿过味道了。想
来你还不知昆仑派有一套“正两仪剑法”,变化之精奇奥妙,
和华山派的刀法可说是一时瑜亮,各擅胜常倘若刀剑合
璧,两仪化四象,四象生八卦,阴阳相调,水火互济,唉……”
说到这里,不住摇头,缓缓叹道:“威力太强,威力太强!你
是不敢抵挡的了1
张无忌转头向着昆仑派,说道:“昆仑派那位高人肯出
来赐教?”高老者抢着道:“昆仑派中除了铁琴先生夫妇,常
人也不配和我师兄弟联手。就不知何掌门有这胆量没有?”
众人都是一乐:“这老儿说他傻,却不傻,他要激得昆仑
派两大高手下场相助。”
何太冲和班淑娴对望了一眼,都不知这高矮二老是什
麽人,他们是掌门人鲜于通的师叔,班辈甚高,想必平时少
在江湖上行走,自己又僻处西域,是以不识。夫妻二人均
想:“这两个老儿斗不过那姓曾的少年,便想拉我们赶这淌
混水。一起胜了,他们脸上也有光彩。”只听那高老者道:
“昆仑派何氏夫妇不敢和你动手,那也难怪。他们的正两仪
剑法虽然还不错,但失之呆滞,比起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
来,本来稍逊一筹两筹。”
班淑娴大怒,纵身入场,指着高老者道:“阁下尊姓大
名?”高老者道:“我也姓何,何夫人请了。”这两句话显是检
了个现成便宜。旁边许多人都笑了出来。
班淑娴是昆仑派的“太上掌门”,连何太冲也忌她三分,
数十年来在昆仑山下颐指气使惯了,数百里方圆之内,俨然
女王一般,如何能受这等奚落取笑?突然间嗤的一声响,挺
剑直向高老者左肩刺去。这一下拔剑出招的手法迅捷无
伦,在一瞬之前,还见她两手空空,柳眉微竖,一瞬之后,已
是长剑在手,剑尖离高老者肩头不及半尺。高老者一惊之
下,回刀横挥,当的一响,刀剑相交,在千钧一发这际格开
了。班淑娴使的是一招“金针渡劫”,那高老者使的却是一
招“万劫不复”,一正一反,均是施发了两仪术数中的极致。
莫看那高老者在张无忌手下缚手缚脚,似是功夫平庸,实则
他刀法上的造诣确是不同凡响。
两人刀剑相交,各自退开一步,不禁一怔,心下均十分
佩服对方这一招的精妙。两人派别不同,武功大异,生平从
未见过面,但一招之下,发觉自己这套武功和对方若合符
节,配合得天衣无缝,犹似一个人一生寂寞,突然间遇到了
知己般的喜欢。
班淑娴忍不住想:“他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果然了得,
若和他联手攻敌,当可发挥天下兵刃招数的极诣。”跟着
又想:“华山派这两个家伙不是这少年的对手,我昆仑派跟
他动手,也无取胜把握。我们若就此下场,那是昆仑,华山两
派四大高手合战一个无名少年,未免太失身份,然而这是华
山派想出来的主意。”当下回头向何太冲叫道:“喂,你过
来1
何太冲虽对妻命不敢有违,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仍要摆
足掌门人的架子,“哼”的一声,缓缓站起。四名小童前导,
一捧长剑,一捧铁琴,另外两名各持拂尘。五人走到广场中
心,捧剑小童双手端剑过顶,躬身呈上,何太冲接了,四名小
童躬身退下。
班淑娴道:“华山派的反两仪刀法,招数上倒也不算含
糊。”高老者嬉皮笑脸的道:“多蒙赞赏。”班淑娴横了他一
眼,说道:“咱们四个就拿这小娃儿喂喂招,切磋一下昆仑,
华山两派的武功。”
她说着回过头来,突然“咦”的一声,瞪着张无忌道:
“你……你……”她和张无忌分手不过五年,虽然他在这五
年中自孩童成为少年,身材长高了,但面目依稀是相识。
张无忌道:“咱们从前的事,要不要一切都说将出来?我
是曾阿牛。”班淑娴当即明白了他的用意,他不愿以真姓名
示人,如果自己将他揭破,那么他夫妇恩将仇报的种种不德
事情,他也要当众宣布了,当下长剑一举,说道:“曾少侠武
功大进。可喜了贺,还请出手指教。”言下显然是说,咱们只
比武艺,不涉旧事。张无忌微微一笑,道:“久仰贤夫妇剑法
通神,尚请手下留情。”何太冲说道:“曾小侠用什麽兵刃?”
张无忌一见到他,便想起那对会吸毒的金冠银冠小蛇。
他摔入绝谷后,这对小蛇因无毒物为食,竟致生生饿死,跟
着又想起他在武当山上逼死自己的父母,逼迫自己和杨不悔
吞服毒酒,将自己打得鼻青脸肿,一把将自己掷向山石,若
不是杨逍正好自旁及时出手相救,自己这时尸骨早朽,还说
什麽做鲁仲连做和事老?自己好心救了他爱妾性命,他却
如此恩将仇报,一再加害。
他想到此处,怒气上冲,心道:“好何太冲,那一天他打
得我何等厉害,今日我虽不能要了你的性命,至少也得狠狠
打你一顿,出了当日这口恶气。”只见何太冲夫妇和华山派
的高矮二老分站四角,两刀两剑在日光下闪烁不定,突然间
双臂一振,身子笔直跃起,在空中轻轻一个转折,扑向西首
一棵梅树,左手一探,折了一枝梅花下来,这才回身落地。
他手持梅花,缓步走入四人之间,高举梅枝,说道:“在
下便以这梅枝当兵刃,领教昆仑,华山两派的高招。”那梅枝
上疏疏落落的生着十来朵梅花,其中半数兀自含苞未放。众
人听他如此说,都是一惊:“这梅枝一碰即断,怎能和对方的
宝剑利刀较量?”
班淑娴冷笑道:“很好,你是丝毫没将华山,昆仑两派的
功夫放在眼下了?”
张无忌道:“我曾听先父言道,当年昆仑派前辈何足道
先生,琴剑棋三绝,世称“昆仑三圣”。只可惜咱们生得太
晚,没能瞻仰前辈的风范,实为憾事。”这几句话人人都听得
出来,他大赞昆仑派的前辈,却将眼前的昆仑人物瞧得不堪
一击。
猛听得昆仑派中一人声如破锣的大声喝道:“小贼种,
你有多大能耐,竟敢对我师父,师叔无礼?”喝声未毕,一个
满腮虬髯的道人从人丛中窜了出来,挺剑猛向张无忌背心
刺去。这道人身法极快,这一剑虽似事先已有警告,但剑招
迅捷,实和偷袭殊无分别。
张无忌竟不转身,待剑尖将要触及背心衣服,左足向后
翻出,压下剑刃,顺势踏落,将长剑踹自地下。那道人用力
一抽,竟然纹丝不动。张无忌缓缓回过头来,看这个道人
时,原来是他初回中原,在海船中遇到过的西华子,此人性
子暴躁,曾一再对张无忌的母亲殷素素口出无礼之言。张
无忌心中一酸,说道:“你是西华子道长?”
西华子满脸涨得通红,并不答话,只是竭力抽剑。张无
忌左脚突然松开,脚底跟着在剑刃上一点。西华子没料到
他会陡然松脚,力道用得猛了,一个踉跄,向后便跌。凭着
他的武功修为,这一下虽然出其不意,但立时便可拿桩站
定,不料刚使得个“千斤坠”,猛地里剑上一股极强的力道传
来,将他身子一推,登时一屁股坐倒,绝无抗御的余地,跟着
听得叮叮叮的几声清脆响声,手中长剑寸寸断绝,掌中抓着
的只余一个剑柄。
西华子惊愧难当,他是班淑娴亲传的弟子,因此叫班淑
娴师父,而叫何太冲为“掌门师叔”,一瞥眼间,只见师父满
脸怒色,心知自己这一下丢了师门极大的脸面,事过之后必
受重责,不禁更是惶恐,忙一跃站起,喝道:“小贼种……”
张无忌本想就此让他回去,但听他骂到“小贼种”三字,
那是辱及了父母,手中梅枝在他身上一掠,已运劲点了他胸
腹间三处要穴,对高矮二老和何氏夫妇道:“请进招罢1
班淑娴对西华子低声喝道:“走开!丢的大人还不够
麽?”西华子道:“是1可是竟不移步。班淑娴怒道:“我叫你
走开,听见没有?”西华子道:“是!是!师父,是1口中十分
恭谨,却仍是不动。班淑娴怒极,斜睨想这家伙干麽不听起话
来了?原来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