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胡说,朕自然是真的了……”说完,小皇帝似又想到了什么,忙问道:“你外祖父是谁,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夸朕?”
“摄政王。”
“……”
一听到这三个字,原本还气焰嚣张的小皇帝,这下子彻底老实了,瞅着眼前两个小阎王似的孩子,感觉自己明日就要倒大霉了。要是这两个小东西回家告自己一状,明日个摄政王那个老匹夫一定会整死自己的。
本还在得瑟的小颜这时候也反应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小羿的衣角:“哥哥,他就是皇帝呀!?”
“嗯!”
得到哥哥肯定的回复,小颜瞬间一脸菜色,二话不说,卟通一声就跪到了小皇帝的脚边,不停地作着揖:“皇上,我不是故意踢你的,也不是故意说你的,更不是故意气你,不要砍我的脑袋,我还不想死,不要不要不要……”
刚凶神恶煞的小颜服了软,还跪在地上求他,小皇帝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他昂了昂小小的下巴,豪气道:“算了,看在这两只蛐蛐儿的份上,就饶了你们两个吧!”
一听这话,小颜乐了,呵呵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有些东西还在脑子里让她转不过弯来。所以说,她和哥哥的小命也就和那两只蛐蛐儿差不多?
有了蛐蛐儿却没笼子可装,小皇帝急的不行,小羿顺手便用花园里的草给他编了两只蛐蛐儿笼。那手法让小皇帝看呆了眼,拎着笼子好半晌才道:“嗯!你很不错,等你再大一点,朕调你进宫给朕做大官如何?”
“皇上说了算的时候再说吧!”
“……”
这话太狠了,小皇帝当时便又抿住了唇,看着华羿鼻翼直抽抽。
小颜是个好奇宝宝,不懂自然就要问:“哥哥,皇帝哥哥不是最大的吗?为什么说了还不算?”
“谁说朕说了不能算的?要不是你们家那个老……摄政王,这天下间就是朕说了算。”
这话一出,小颜更奇怪了:“啊?难道外祖父比皇上还要大吗?”
将自己的活宝妹妹扯回自己的身边,小羿翻她一记白眼:“当然不是了,只是,皇上还是小孩子,要变成大人后才能说了算。”
这答案,甚得小皇帝的心,他立马重重地点头:“对,就是这样的。”
说罢,小皇帝重重地拍了拍小羿单薄的肩膀,又用一种“就是你了,你很有前途我以后一定会封你做大官的”的表情深深地看了华羿一眼,华羿看了,也不说什么感激的话,只又轻飘飘地问了一句:“皇上怎么一个人躲在假山里?难道是偷跑出来的?”
“……”
一语中的,小皇帝又焉了。
“还是快点回去吧!要不然,被太后娘娘知道了会担心的。”
小羿的提醒很温和,但小皇帝却负气道:“母后才不担心朕,她只会骂朕。”
夕阳下,小皇帝耷拉着头,含着金汤匙出身的他虽一身华贵,但脸上全完无半点孩童的悠然与天真,只是一味的叛逆,一味的反抗,一味的蛮干与愤世嫉俗。小颜不懂他的伤悲,却听得出他对太后的不满,于是好心地劝着,还举例般说:“你看,我娘亲也总是骂我,可是娘亲也很爱很爱我。”
泄愤般揪着地上的草,小皇帝神情暴戾,又开始变得狂燥起来:“你们不懂,宫里哪有爱,只有恨。”
都以为他小,就觉得他什么都不知道,都以为他笨,就什么都不跟他说,可就算他们不说他也知道了,那些龌蹉的旧事,那些不干净的过往,是他心底最深的结。所以,他叛逆,他反抗,他会做一切让母后不高兴的事,可是,母后看他的时候,眼睛仍旧看着他身后的龙椅。权力有多好,**就会有多强,他不喜欢这座皇宫,像是个塑金的大鸟笼,关了他的自由,也关了他的灵魂。他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他就像个傀儡,每天都重复着别人为他安排的一切。
他没有爱,也不知道什么是爱,但小小年纪的他早已明白,恨是多么多么刻骨铭心的一件事儿,让他每每闭上眼,都会因太恨而全身直打颤。只是,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恨的,到底是什么。
“皇帝哥哥,你别伤心了,肯定有人爱你的。”
小颜安慰的话一出口,小皇帝立马投过来一道我不相信你的眼神,小颜一急,拍着胸脯保证道:“要是别人都不肯爱你,那我来爱你好了。”
“……”
一声那我来爱你好了,如同魔咒,刹那便刻进了夏侯瀚的心里,连同一起刻进去的,还有夕阳下华颜那张闪闪发光的小脸。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每当他受尽挫折,遭逢打击,他总会想无意中想到这个粗暴相遇的傍晚,有一个脸都还没有长开的小姑娘,曾对他说过此生唯一的‘爱’字。
——皇帝不见了,晋宫里翻了天。
可就太皇太后幸灾乐祸地看戏之时,小皇帝却一手牵着小羿,一手牵着小颜,神情悠然地走进了元和宫。接到这样的消息,皇太后如临大敌,又一次风风火火地闯进了元和宫,甚至顾不上和太皇太后寒喧几句,便直接带着小皇帝回了自己的德和宫。
一入殿,皇太后便沉下了脸,刚要厉声指责小皇帝,他却规规矩矩地跪了下来:“母后,儿臣不孝,让您担心了。”
小皇帝平时见了太后哪一次不是横鼻子竖眼的,这么温驯,还是头一次,皇太后心头一软,那些责难之语,便再也说不出口了:“皇上,你到底跑去哪儿了?母后都担心死了。”
“儿臣心情不好,就一个人到方仙池边坐了一会儿,后来,不知怎么地就走到太皇太后那边去了。”说着这话,小皇帝神情一暗,又道:“摄政王责备儿臣,儿臣这也不会,那也不懂,做什么都是错,儿臣心里很苦,想说给人听又怕他们多嘴告诉摄政王,只有它们……儿臣说一句,它们能应两声。”小皇帝手指有意无意地拨弄着手里的两个草笼子,里面的两只蛐蛐儿很是配合地叫了两声。
华羿说,要想留下这两只蛐蛐儿,就得让太后觉得这两个小东西对自己很重要,而且,重要到能影响他的学业或者生活。所以,要声情并茂,所以,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只有皇太后自己主动留下这两个小东西,它们才算是真的留下了。
皇太后一听,眼眶都红了。她哪里不明白小皇帝的烦恼,她自己都恨着摄政王的专政,想到儿子资质平平,让摄政王敲打敲打也有必要,平时便未曾过问学业的问题,不曾想,她的儿子贵为天子,过的日子却还不如普通的官家子弟舒坦。这么想着,越发不忍,手也不自觉地抚上了小皇帝的头:“那也不能什么人都不带啊!万一……有坏人,那可怎么办。”
“儿臣新学了一首诗,可是却不能理解,心里难过,便想要一个人去静一静。”说着,又是委屈地看了皇太后一眼:“儿臣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什么诗不懂?可以问太傅啊!”
“太傅很严厉,儿臣……不敢问。”小皇帝今日出奇的温驯,说话时甚至眼中的泪,皇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心里更是柔成了一滩水:“什么诗,说给母后听听。”
小皇帝点点头,侧过身子时眸光闪闪。华羿还说,太后之所以对自己严厉,不是真的不爱自己,而是因为望子成龙,只要自己适当的在太后的面前展现出自己博才多学的一面,太后才会以自己为荣,只要太后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有聪明的,那么,谁再说自己的坏话,不用自己出手,太后会主动教训他。所以,他要背诗,而且,要背太后从未听过,却又觉得厉害的诗。
垂眸看自己的衣袖,那里,有小羿给他抄写好的关于蛐蛐儿的一首诗:“蓬蒿门巷绝经过,清夜何人与晤歌?蟋蟀独知秋令早,芭蕉正得雨声多。传家产业遗书富,玩世神通醉脸酡。如许痴顽君会否?一毫不遣损天和。”
这首诗是皇太后从未听过的,但儿子认真的表情,也同样是皇太后从未见到的。她眸光闪烁着水浪,心里一疼,又柔声道:“果然是首好诗,哪里不懂?母后告诉你。”
诗读完了,小皇帝不动声色地将袖子里的小纸条藏好,这才抬头看了皇太后一眼,展颜道:“不用了,儿臣现在已经懂了。”
“懂了。”
“嗯!原来静一静真的有好处的,儿臣一个人坐在假山后,想着想着,突然便豁然开朗。”小皇帝笑着,又自责道:“只是让母后担心了,是儿臣不好。”华羿最后还说了,要让太后惊喜地看到自己的进步,太后才会放心,对自己放心了,太后就不会再骂自己,也不会再责怪自己。所以,他要表现得和以前不同,比以前温和懂事。
“你坐在假山后?哪里的假山后?”
“太皇太后后花园里的那座假山。”说着,小皇帝又低了头,仿佛怕太后责怪,又委屈地解释道:“小时候,二皇叔和三皇叔经常带儿臣去那里玩儿,后来,他们都走了,儿臣也就没地方可以去了。”
先皇子嗣单薄,只得夏候瀚一根独苗,他从小就没有玩伴,总是羡慕恭王和雍王是双胞胎,有自己的兄弟,也可以一起打闹一起玩。小时候,他总是跟在两位王爷的屁股后跑,也曾悄悄问过太后为什么不替他生个皇弟,这样他就有人说话有人玩了。可是,他盼望的皇弟还没有生出来,父皇去却先去了,他坐上那张龙椅之时,恭王和雍王也开始疏远他,从六岁开始,他便真正明白了‘寡人’之意。
“皇上……”
听到这里,皇太后终于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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