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爹双眼圆睁,眼里布满了血丝,像是要爆裂开来,他的鼻孔也张得好大,嘴微微的张着,似乎也在表示着他的惊讶。
他做梦也没有想到,这一天,竟是他生命里最后的记忆。
“爹……”沈清弦愣愣的,她还没有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许久才轻轻唤了一声。
清弦爹和阿来都依然保持着刚才的姿势,谁也没有动。
沈清弦有点蒙了,她急火火的冲过去,将阿来与自己的爹分开。阿来睁大了眼睛,眼看着眼前胖敦敦的清弦爹直挺挺的向后仰去,“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爹!”一股热浪和无名的恐惧袭上了沈清弦的心头,她大声的唤着,蹲下身来伸手出去探爹的鼻息,却已经……毫无呼吸了。
沈清弦愣住了,阿来也愣住了,有那么一阵子,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清弦爹的胸口还插着那把刀,刀柄已经齐齐的没进去了八分,血汩汩的涌出来,前襟殷温了大片。
“清弦……”阿来好一会才艰难的说道,他脸上带着一丝痛苦,清弦爹对清弦一向不好,他是知道的,但是身为外人的阿来却无法做任何事情。照着阿来的性子,对于眼前这个可恶的、欺负清弦的老头儿已经手下留情了,但却还是造成了如此大的损失,这让他不知如何面对清弦。
好歹,这也是清弦的亲人。
成串的泪从脸上滑落,沈清弦低声的抽泣着,她抖动的双肩看上去那样的单薄和无力,惹得阿来一阵心疼。
“阿来,”清弦轻声的唤道。
阿来痛苦的看着她。
“你走吧,快点走!”清弦猛的回过头来看着阿来,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做,多年后,当沈清弦再次回顾这一幕的时候也仍想不出她为什么会这样做,为什么她不恨阿来呢?
或许,在当时的这种情况下,她能做出的,只能这个选择吧?
“走吧,阿来!”沈清弦的眼睛里含着泪,却透着一丝坚定和不容置疑。“你已经不能再留在这儿了,我爹死了,就算是我随便编个什么谎话也不会有人相信。纸是包不住火的!”
阿来目不转睛的看着清弦,在他的心底莫名的升起一股陌生感,他不知道,或者说,他有些分辨不清,眼前的清弦到底是不是他熟悉的童年玩伴了。在这一刻,清弦的眼睛里透露出一种让他感到陌生和遥远的神态,是它突然出现在这个时候,还是它本来就寄存在眼前这个娇弱纤细的身体里的呢?阿来不知道。
“走!”沈清弦突然冲着阿来奔过来,将愣愣的阿来向外推,她的眼里依然有泪划落,此刻却在柔弱和凄楚中夹进了一股韧性,弄得本是力大如牛的阿来不由得随着她的力道踉跄着往外走。
“走吧,阿来,这地方是呆不得的!”沈清弦急急的道:“快走!越快越好!”
走?阿来的脑子里像是突然闪过一道闪电。“不行!”主意来了,阿来的力气便也来了,他站定了,反身过来扳住清弦的双肩,双眼如炬道:“我走了,你怎么办?你怎么向你娘交待?你怎么对别人解释?”
“我叫你不要管!”沈清弦几乎是吼了出来,她满是泪水的、黑白分明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星星般璀璨,“我会有办法的,你快走,快走!”
沈清弦一边说着,一边用力的推阿来:“快走、快走!”
“我不走!”阿来也来了那股子犟劲,“大不了我去自首,不能让你一个女孩子扛!”
沈清弦急了,她挣脱阿来,转身扑到爹的身上,一把拨出刀子,横在自己的脖子上,双眼绝决的看着阿来,厉声道:“走!如果你不走,我就死给你看!”
尖利的刀尖,在粉白的颈子上划出浅浅的血印,红与白的对比是那样的刺目。阿来气得直哆嗦。
“走!离开乡下,越快越好!”沈清弦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也不知哪里来的主意,她的行为没有经过自己的脑子和意识便这样向自己的身体下达命令了,她看到阿来紧紧的咬着牙,眉头紧皱,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
“你走不走!”沈清弦喝道。
“清弦,你这是在逼我!”阿来恨不能咬碎自己的牙,他怎么能把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丢在这替他这个堂堂的大老爷们儿背这个黑锅?那还不如让他死了来得痛快。
“走!”沈清弦纤细的手加大了力道,锋利的刀刃在粉白的颈子上划出的血印更大也更深了,鲜血,一丝丝的渗出来,触目惊心。
阿来狠狠的跺了跺脚,咬牙道:“好,我走!清弦,我阿来这辈子欠了你的,以后一定要还!你是我阿来这辈子最铁的哥们,我死也不会忘了你!”
说毕,转身怒气冲冲的离开。
第七章 离乡(下)
更新时间2008…1…7 9:12:00 字数:3076
看到阿来阴沉着一张脸,野猪和瘦狼有点蒙了,他们从来没有看到过阿来这个样子。以往无论发生什么,即便是面对最强劲的敌人的时候,阿来的脸上也是笑嘻嘻的,可是现在,这张俊美的脸上第一次挂上了一股阴沉的怒气和――隐隐的煞气。
野猪凑上去,似乎是想问点什么,阿来却径直冲向一把破旧的木头椅子,他坐在上面,沉默了一两秒。
野猪看看瘦狼,瘦狼也看看野猪,两个人不知道怎样开口问阿来发生了什么,或者说,他们有点不敢开口。
“野猪、瘦狼。”阿来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像是做了一个决定,他转过脸看着这两个人,眼神里的,是一种坚定的神情。“我要走了,离开这。”
“为什么?”野猪急了,“怎么回事?”
“别问了,我现在就得走。”阿来说着,站起身来。
“不行!”瘦狼也急了,阿来少有的郑重表情让他和野猪都预感到一丝不祥,都是在生死线上“混”大的,他们知道如果到了要离开这个乡间的地步的话,那就肯定是出了事――而且是大事!瘦狼一把抓住阿来的手,怒道:“不许你走,出了什么事,我们哥俩替你扛!”
一股势流直冲向阿来的脑门,他的脸攸的一下涨得通红,这就使得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的跳了两下。他的眼圈突然间的红了一下,然后迅速恢复正常。“放屁!”阿来怒吼着,“放开我!如果是哥们,就别说你们今天见过我,也别说我去了哪里。如果有缘,我们肯定会再见!”
阿来一甩胳膊,连东西也不收拾一下的就朝门口走去。
“你回来!”野猪跺着脚喊。
阿来,却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野猪愣了愣,又追出去,拉住快步离开的阿来,翻遍口袋里所有的钱,不由分说的塞进阿来的手里,“拿着!”野猪的声音有些变了调,他的眼睛模糊了,爷们之间的规矩,有些事情即便是哥们也不能管得太多,唯一正确的选择就是放手让对方做自己想做的事。
即便,分别是那样的让人难以接受。即便他们连一个分别的理由都不知道。
“拿着!都拿着!别苦了自己!”野猪的声音有点哽咽了,现在的野猪已经是个虎背熊腰的大小伙子了,他足足比阿来高出一头,依旧浑身的肥肉,可是他现在涨红的脸的含着泪的眼睛却让他的神情看上去像个话离别的大姑娘似的。如果不是在这样的状态下,阿来一定会笑破肚子的。
可是阿来没有笑,他浓重的眉毛纠结在一起,静静的注视着野猪,眼睛里纠缠着一种浓浓的痛苦。阿来紧紧的攥着那些钱,突然狠狠的抱了野猪一下,既尔猛的推开他,大步离开。
“你走!你走了就别再回来!”瘦狼在后面小跑着跟上来,纤细的小胳膊竹杆一样指着阿来,尖着嗓子吼道。看得出,他的眼睛也是红红的。
沈清弦呆呆的,在地上坐了很久。她的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把冰凉的刀子,双眼空洞而迷茫,好像是灵魂早已经神游出自己的身体一般,完全失去了知觉。
太阳已经西下了,当它最后一道余晖倾斜进这间凌乱的屋子,沈清弦的魂儿像是被这道落日的余晖唤了回来一般,略略的让她有了知觉。沈清弦茫然的转了转头,看向窗子,窗外是一片火红的云霞――一片火红。这片火红让沈清弦打了个哆嗦,她彻彻底底的回过了神,想起了刚才发生了什么。低下头,她看到了手里紧攥着的一柄寒光,不由得一松手,刀子掉在地上,发出“铛啷”的声响。
沈清弦看了看屋子,自己的爹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倒在地上,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转身跑出屋子。
第二天,娘就回来了。
沈清弦肿着一双眼睛,看着娘消瘦的脸庞,心里忍不住一片悲凄。母女俩抱头痛哭。
沈清弦撒了谎,说是一个蒙着脸的人闯进家里,拿着刀子威胁自己向他爹要钱,他爹与那人争执了几下,被一刀捅在了胸口上。她一见也晕了过去,等她醒来的时候蒙面人走了,怕是见杀了人吓到了逃跑的。
乡下本就是毫无油水可捞的地方,何况清弦爹又是出了名的酒疯子,说他与强盗争执,简直像螳臂挡车一样笑掉人的大牙。正巧当时有一伙逃犯流窜至本乡,已经从镇里下达了通缉令。警察署只派了两名警察匆匆的来看了看,见沈清弦家徙四壁,沈清弦又是一个小姑娘,就知道哭哭泣泣,连话也说不清楚,更觉得不耐烦。便随便看了一下,也就走了。回去后,只胡乱捏了一个外乡逃犯作案的理由一交差了事。
这边倒有好心的邻居,垫了点钱,买来一口薄棺材,将清弦爹先装敛了,说是要等到清弦娘回来后再下葬。沈清弦哪里懂得这些?只蒙蒙的,随着这些老邻居们安排了。
这工夫,她才知道些许害怕,但心里也估计着阿来应该早就离开这里了,心里也略微的放宽了一些。待到第二日,见到了自己的娘,才觉得一股悲凄之情汹涌而来,哭个不住。
葬了清弦爹,屋子里便显得寂静了。晚上,娘俩儿并排躺在床上,心里一种说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