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善见他还有些迟疑,又接着说道:“太师不贪财物,乃是真正的男子汉,仁义如此,必当青史留名,千古称颂!”
又是一顶高帽子砸了下来,也先闭上了眼睛,似乎看到原本计划中能够收到的银子如今都长了翅膀飞走了,唯一留下的,就是那两个金光灿灿的仁义二字。
事已至此,若是他不肯,那就得继续养着毫无用处地朱祈镇,还从明朝廷那边得不到半点好处,内有部落纷争,外有明军窥伺,哪里还有精力去供养这个太上皇。
他长叹一声,无奈地说道:“既然如此,就请杨大人先去探望太上皇,少住几日,等本太师安排完毕,就送你们二人一同回去!”
“多谢太师!——”
杨善大喜过望,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地行了一礼,说道:“太师果然是一言九鼎,痛快之人,我这就去告知上皇,回头再行拜谢太师!”
铁木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外,轻轻叹息了一声,冲着也先问道:“大哥难道当真相信这个老头的话?”
也先苦笑了一下,叹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难道我们还真的替朱家供养他一辈子吗?只是沙耶娜那里,你去与她说一声,既然那人根本对她无情,也不必留恋,就让他回去吧!”
铁木尔苦笑了一下,他们兄妹,居然都会陷入同一个死局,只是沙耶娜好歹曾经正大光明地公开过自己的倾慕之情,而他,却只能将那种感觉永远埋在心底。
未曾开始,便已结束。
所幸地,是他不曾说过,也就不曾感受那种被拒绝的痛楚,而他们之间,那种让他永远无法企及的感情,美好如水晶琉璃,让他根本就不忍心去介入和破坏,只能静静地在一旁守候。
如今他唯一担心地,就是这使者的真假来意,因为他知道,那个朱祁钰,是根本不希望看到自己的哥哥回去。
就算朱祈镇真的回去了,看到那人如今的模样,那再也没了光彩的双眼,还能不能混若无事地继续做这个太上皇呢?
他在这里,却帮不上任何忙。
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变强,只有他也强大起来,才能够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提供最多地支持。
否则,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欺辱得忍气吞声,却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生怕一见之下,那怒火烧得自己失去了理智,给她带来更多的麻烦。
尤其是今日,见识了这个老头子胡搅蛮缠的理论,让他更加清楚,唯有实力,才是一切道理的基础,若不是今日明军强大,瓦剌势力弱而分散,无力再战,哪里容得他如此狡辩?
两人商定了送还朱祈镇的具体事宜,铁木尔再无异议,唯一提出地要求,就是由他亲自护送,一直送到居庸关。
………【【第六卷 归途】第二十二章 送别】………
朱祈镇怎么也没想到,千盼万盼,日思夜想,这回去的时刻,竟会来得如此突然。
就是这个杨善,六十多岁的老头子,被朱祁钰随随便便拎出来出使的龙套,一没带一分钱,二没签署一条不平等条约,寸土未让,就这么凭着三寸不烂之舌,赢得了从也先手里带走他的权利。
昔日君臣相见,他竟不知该说些什么,问了些京城如今的境况,杨善也是含糊带过,只说回去便知。
朱祈镇满怀兴奋,想着不日就可以与凌若辰重会,这一次,也许就再也不会分离了。
他沉浸在欢喜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杨善兴奋的神色中,尚带有几分苦涩和犹豫,甚至连那刺激辣口的马奶酒,也一杯接一杯地喝了不少。
杨善知道,也先这关虽然过去了,但是真正困难的,还是在回去的路上。
若是稍有不慎,非但无法将太上皇带回去,甚至连自己的这条老命,都要断送在路上。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叙旧说话,突然营帐的门帘被人掀开来,一人不经通报,就径直闯了进来,正是也先之妹,瓦剌郡主沙耶娜。
她根本无视杨善的存在,一进门来,小脸涨得通红,直直地望向朱祈镇,眼圈红红的,看了他好一阵没说话,最后还是她忍不住抢先开口,带着几分哭腔地问道:“三哥说你要回去了,是不是真的?”
朱祈镇有些尴尬地看了眼杨善,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我的家在那里,我自然是要回去的。一路看”
沙耶娜立刻就落下泪来,抽泣着问道:“那你带不带我一起回去?”
朱祈镇差点就被酒水呛住,咳了几声。这才说道:“郡主或许误会了,我并未答应太师提出的婚盟,又怎么可能带郡主回去呢?”
“你——你好!——”
沙耶娜气得狠狠瞪了他一眼,却碍于杨善在旁,下面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来,只得一跺脚一拧身。如来时一般,又是一阵风似的跑了出去。
她前脚出去,铁木尔就后脚赶了进来,一见他们两人正在喝酒,立刻也凑了上来。毫不客气底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一饮而尽,方才说道:“杨老先生莫要怪我冒昧,你可知道,带太上皇回去。这路上会有多少艰难险阻?”
杨善抿了口酒,眯起眼来,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如何不知?老夫既然敢夸下这海口带太上皇回去,那就算拼了这条老命,也会将他带回京去。http://。bxwx不过听将军这么一说,老夫至少可以放下一半的心来。”
“为何?”
杨善看看他,又看看朱祈镇,笑得当真是老奸巨猾。“铁木尔将军如此关心陛下,甚至上次不惜亲自犯险进京,大闹礼部。就为了此事,那么从瓦剌到居庸关这段路上,自然会有将军悉心照拂,老夫又何必担心?”
铁木尔像是看个怪物般看了他好一阵,方才苦笑道:“大明果然人才济济。在下不服都不行。陛下,今日我已向太师请辞。后天将跟你们一同上路,一路护送你到野狐岭,到了那里,翻过山头就是居庸关了。我只能送你们到那,等入了关,一切就要靠你们自己小心了。”
朱祈镇点点头,充满自信地说道:“你尽管放心,我一定能够平安回去地。等回了京城,我也不做什么王爷了,能和若辰一起,做个普通的百姓,寄情山水之间,便已知足。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还会一起来看你呢。”
铁木尔却是苦笑了一番,看到杨善脸上闪过的异色,知道他也晓得凌若辰失明之事,都故意瞒着朱祈镇,忍不住叹息了一声,知道此番相聚时日无多,这一次当真是一醉方休,三人均是喝得大醉不归,在朱祈镇的营帐里昏睡了一夜。
次日也先专门为朱祈镇设了践行宴,他们反倒吃不下喝不下了,各怀心事,早早就散了回去。
一路南行过去,铁木尔特地吩咐下面,要等他们到了居庸关方才能将杨善带回太上皇的消息传开,再加上他亲自护送,果然是平安无事,毫无波折地就到了野狐岭。
过了这里,就是居庸关了。
这一次,铁木尔没有出使文书,更没有乔装打扮,若是被守关的明军发现他这个凶名昭著的马贼头子,随时都有出关擒杀他这个贼头地危险。
朱祈镇和杨善都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就坚持到了这里,再不让他相送了。
朱祈镇走下马车,与铁木尔相对而视,良久无言。
他们从一开始的敌对,俘虏,到后来的一点点交流相知,历经了生死考验,无数坎坷风雨,到如今,已然是足以托付生命的朋友,这么一路走来,如何说得尽其中甘苦。
朱祈镇伸开手臂,第一次,如同那些瓦剌人一般,走上前去,和他大力拥抱在了一起,用力地拍了拍铁木尔的后背,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这一走,下次不知何时能够再见,你一定要记得,小心知院阿剌!”
铁木尔愣了一下,虽然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重重地点了点头,眼睛竟然都有些湿润了,“你也得小心啊,你那个皇帝兄弟,只怕不怎么想你回去,一路上千万小心,不要太相信别人!”
他解下了自己腰间地金刀,后退一步,郑重地双手捧着向他奉上,认真地说道:“以此刀为盟,日后你就是我铁木尔的安达,若是你有什么事,尽管让人来找我,做兄弟的一定不会推辞!”
朱祈镇接过金刀,点了点头,眼中也是感觉潮潮的,这个铁木尔,虽然彪悍勇武,却是个直性子,至情至性,若是没有他的照顾,自己这一年来还不知要死多少回。如今分别在即,他还如此关心自己日后地事情,这份情谊,当真比自己那个挂名的亲兄弟还要真挚深厚得多。
“上皇,我们走吧!”
杨善见他们如此不舍,终于忍不住上来催促他上马车了。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只要两国交好,上皇和铁木尔将军日后还有的是见面地机会,今天时日不早了,我们还是快走吧!”
朱祈镇珍重地将金刀也挂在自己的腰间,冲着铁木尔又抱拳一揖,终于回头上了马车。
………【【第六卷 归途】第二十三章 入关】………
“等一等——”
朱祈镇刚刚上了马车,准备出发,就听得后面传来个女子高声的呼喊,急促尖利,还带着几分哭腔。
铁木尔一听,就知道是自己妹子沙耶娜,她生气了两日,哭了不知多久,如今终于还是忍不住追来了,他叹息一声,闪在了一旁,黯然无语。
朱祈镇在马车里,身子僵硬了一下,掀开帘子,冲着杨善说道:“稍等一下吧,我跟她说两句就走。”
杨善无奈,只得命人停住马车,又看着他下来。
还没等他站稳,那边一骑飞马已经风尘仆仆地赶来,马上女子一身红衣似火,不等到跟前,就已飞身下马,毫不避忌地直扑入朱祈镇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你就这么走了,连跟我再见都不肯说一声吗?”
朱祈镇有些汗颜地望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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