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秦缺拖著一麻袋章鱼,像是丰收的渔民一样把这群小家夥往後车厢塞。
章鱼们哭闹不休,直接表现为它们疯狂地向我们投掷树叶来进行语言轰炸,我顿时有种做坏人的……快感。
“在这麽闹腾我就把你们都煮了!”我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洛米星人吓得傻乎乎的,好歹不再乱丢树叶了──它们已经差不多把草圈上的叶子拔光了。
我抓了一只章鱼拎到了副驾驶座上,一边开始拷问它树叶的使用技巧,它哭丧著脸用藤蔓和我进行交流,结果这是它们一族的特技,非纤维质生命无法掌握。一边说著它还怯生生地对我说:“别吃我,我不想被吞噬,你需要的信息我可以帮你放进树叶里,我保证我会做到的。”
我揪著它的草圈怨愤地把叶子揪了个精光,我对生吃植物没有兴趣,它又不是浇了番茄酱的生菜。
它敢怒不敢言。
等到了花店,秦缺把车子停到地下车库,我友情提供了一个麻袋给他,他显然好奇它的来源,但是还是选择用它把这群惊恐的到处乱爬的章鱼一个个抓进了袋子里交给梁睿。
梁睿熟练地为这群家夥办理了临时通行证,然後联系维修部尽快把这群家夥的飞船修好,最後笑容满面地告诉这群绿章鱼:“你们的飞船三天内就能维修完毕,这段时间内请‘安安静静’地待在指定的住所,请勿随意外出。”
绿章鱼们面面相觑,最後老实地表示了屈从,我在一旁阴测测地笑,谁敢不从我就张大嘴,然後这群家夥就被吓坏了,哆嗦著到处跑。
处理完这群家夥後已经是晚上八点了,我和秦缺从花店走了出来,夏天的夜晚凉风习习,我看著天空里几点朦胧的星子,忽然有点感慨。
不知道哪一颗是我的母星,它大概是无法用肉眼看到的,哪怕是现在最先进的望远镜也不行,它可不会发光。
那是我一辈子也无法回去的地方,我在地球出生,在地球长大,这个外族的星球却是我的家,我留恋它,就像留恋我的家人。我想杨疯子大概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他也有放不下的人,他不会回去。
我握著洛米星人的树叶,里面的话不断重复著,重复著,在我的脑中──或许应该说是能量核中──不断回响著。
我看著秦缺的背影,将它小心地收藏了起来,也许有一天我会需要它。
“该走了。”秦缺停下脚步等我。我应了一声,快步走到他身边。
“没公交了,我送你回家。”
“嗯。”
我用萝莉的手去拉秦缺的手,被他瞪了一眼,我觉得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後恢复了自己的模样,他没有甩开我的手。
“秦缺,你相信吗?也许……也许我也喜欢男人。”我这麽说著。
第一次不用仰视的角度看著他,这种感觉,就好像我们之间的距离突然被拉近了,而我已经触碰到了他身上的那层壳,甚至以一种难看的贴附的姿势趴在那层壳上,我不在乎这种姿态是否难堪,只在乎我能否最终打破那层硬壳。
一个能容忍并且接受我的人对我来说真是太重要了。我不想错过,更不想失去。
秦缺沈默了很久,沈默到我几乎以为他不会回应了。
“如果我没记错,你喜欢的应该是那种身高只到我腰部的萝莉。”
我笑了:“这是不一样的,欣赏的喜欢和爱的喜欢是不一样的。至少我不会想和萝莉做|爱,那是犯罪。”
秦缺用那双好看的眼睛看著我,幽深的眼睛里流露出某种我能够明白的讯息。
“那你的意思是想和我做|爱?”
我耸耸肩:“在我研究好人体相关器官之前,暂且延後。”
秦缺像是嗤笑了一声,却没有说什麽讽刺的话语,而是大步往前走去──没有松开我的手。
我想一切并不像我之前设想的那样糟糕,这很好,很好。
八月三日
任务:为洛米星人接机,并且办理临时驻留登记
地点:H市陆北亭
对象:洛米星人(碳基纤维质生物)
完成度:100%
备注:这群戴绿帽的章鱼除了肤色还保有植物的特征外已经全然脱离了植物的范畴,我讨厌聒噪好动的植物,停止向车窗外乱丢树叶!这里是地球!
二十、诡异的包裹(中)
一只史莱姆的近亲要怎麽毁灭世界?
杨疯子给我的建议努力吃,将自己吃成吨位,然後变成坦克横扫世界,但是鉴於现在地球科技已经比较发达,一颗空对地导弹就可以解决我,至少解决坦克前面的马路,没有路的时候坦克就是一堆废铁。
杨疯子改进了建议:继续吃,吃成吨位,然後把自己变成一只大铁球满世界滚动。
秦缺嘲笑道:你知道马里亚纳海沟有多深吗?
杨疯子继续改进意见:掉进海里就变成奥特曼飞到空中,著陆後继续滚动。
我觉得他的意见不值得参考,这还不如让我相信暴走的杨疯子会拿著反物质充能弹毁灭地球。
对於毁灭世界的问题,梁睿的建议很简单,掰下胳膊改装成炸弹,将身体变成飞机飞过白宫,然後投掷炸弹。
我觉得我还没靠近白宫就应该被轰成碎片了。
他也改进了意见:变成洲际导弹从古巴轰炸五角大楼。
我觉得如果我能搞清楚那玩意儿的构造我就可以直接变成宇宙飞船为人类征服外星做贡献了,但让我很高兴的是,梁睿高度表扬了我的政治觉悟。
这场无厘头的问答以秦缺的白眼而告终,我蔫蔫地放弃了这种无聊的幻想。
离开了花店,我走在回家的路上,街道口的移动垃圾桶里有奇异的响动,然後是喵喵的叫声,我愉快地猜想这是一只企图钻进垃圾桶找食物,结果被这个足有一米五高的垃圾桶困住逃不出来的可怜猫咪。
本著对猫科生物的一点小偏爱,我十分善良地给了垃圾桶一脚放跑了这只没大脑的迷糊猫,它丝毫不感激我的救助,飞也似的跑了。
我抓了抓脸,我从不讨这群小东西的喜欢,不过这不妨碍我喜欢它们。
附近有个小学,刚好是放学时间,孩子们从大门里快乐地跑出来,有个中年妇女在那里买小鸡,毛茸茸的小鸡发出叽叽叽叽的可爱叫声,在箱子里骚动著。
孩子们围上去看,指指点点的。我远远看著,莫名觉得有些刺痛。我可以变成孩子的样子,比他们任何一个都可爱都天真,可是那全都是装出来的,都是假的。
连我自己都是假的,我还可以相信什麽?
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一个年轻的男人站在我身後,身形修长,容貌俊美,面带意味不明的微笑。
我僵住了,从表情到动作。
“上次看到你的时候,你躺在巷子里,全身都是血的样子,真是脆弱又无辜。不过我似乎没机会在看到那个样子的你了。”他对我笑著说,语气柔和。
我不寒而栗。
“我叫白虚,严格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哥哥。”他缓缓说道。
他面带笑容地欣赏我这一刻近乎崩溃的表情。
我的全身都在发抖,从脚尖到手指,被腰斩时那种痛彻心扉的感觉还历历在目,我恐惧著那种痛楚,哪怕我知道现在我的身体不会遭受毁灭性的破坏,我还是恐惧著。
“我很高兴看到你已经有了初步的觉醒,但是还远远不够。我的弟弟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软弱,怯懦,像是人类一样犹豫不决瞻前顾後,容易被世俗束缚。梁睿大概早就用那套和平理论给你洗了脑,不过我确定,你的本性还在,而这里,还是一个斯勒姆星人的灵魂,暴虐的,冷血的,十恶不赦,就像我们的母亲。”白虚面带微笑地说道,眼中闪烁著奇异的光彩,“没错,我们有个共同的母亲,十八年前人类和地外生命的战斗将她也卷了进去,被一群清道夫重伤了拟核,临死前她将自己分裂成了两个个体,继承了‘吞噬’力量的我,继承了‘拟形’力量的你,一个恶魔带走了我,一个伪善者带走了你,你被寄宿在人类身上存活了下来,而我被当做杀戮工具培养长大。”
他深吸了一口气,眼中闪过一道幽暗的红光:“你看吧,只是十八年的时间,你已经全然不像是一个斯勒姆星人了,真是令人失望啊,还是说这种凡人的快乐就如此让你留恋呢?”
我终於鼓起勇气说话:“与你无关。”
白虚意味不明地笑了笑:“无关吗?也许吧。明明很多事情你想做,为什麽却不做呢?你到底在害怕什麽?人类的法律人类的规则早已束缚不了你了,你还在害怕什麽?那伪善的道德观还在制约著你吗,我亲爱的弟弟?”
这一刻我只想尖叫著逃跑,从那个男人身上传来的恐怖的威压将我团团包围,我的世界里就好像充满了魑魅魍魉,它们冲著我呻吟咆哮,对著我诉说怨恨和敌意。
他抬起下巴张扬地笑了起来,右手在半空中滑过一道弧线,看不见的曲张力将空间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扭曲了,念动力瞬间掀翻了不远处装满小鸡的盒子,小鸡叽叽喳喳地跑了开来,孩子们尖叫了起来,纷纷跑来了捕捉乱跑的小鸡,一瞬间秩序被破坏了,交易的规律被意外摧毁,交换变成了哄抢。
“你看,哪怕是人类,本性里也是充满了掠夺的,那才是最赤|裸裸的……一切生物的本质。”白虚狞笑了起来,带著快意向我证明。
两只毛茸茸的鸡崽来到了我的脚边,我蹲下身将其中一只捧了起来,白虚微微一笑,一脚踩死了脚边的那只。
小鸡发出了凄厉的叽叽声,然後没了声息。可是那一声凄厉的叫声却揪得我胸口一阵抽痛。
“你在害怕什麽呢,我亲爱的弟弟?”白虚再一次问我。
“那你呢,你在怨恨著什麽?”我反问。
我捂紧了手里的鸡崽,一声不吭地走到卖鸡的妇女身边,将一张纸币放在她面前。
白虚就站在不远处看著我,似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