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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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阳师- 第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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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后往南、再往南,一直走下去,不知不觉中,博雅来到了罗城门前。
  这是日本最大的一座门。有九间七尺 高,在昏暗的天色下,黑沉沉地巍然耸立着。
  不知何时起,四周飘起纷纷如雾的细雨。
  琵琶声从城门上传来。
  上面昏暗不可辨。
  站在城门下仰望,童子手中的灯光,只隐隐约约映出城门的轮廓。自二层起,昏暗就吞没了一切,什么都看不见了。
  就在这昏暗之中,琵琶声不绝如缕。
  “回去吧。”
  童子恳求道。但博雅却是个耿直的汉子,既然已来到此地,就没有扭头逃走的道理。
  而且,那琵琶声多么美妙啊。
  是迄今没有听过的曲子,它的旋律深深打动了博雅。
  琤琤———
  琵琶悄吟。
  琤琤———
  琤琤———
  哀艳的音色。
  如泣如诉。
  “世上真的有隐没未闻的秘曲呢……”
  博雅心中深深感动。
  去年八月,博雅亲耳听到了琵琶秘曲《流泉》、《啄木》。
  他是听一位名叫蝉丸的盲老法师弹奏的。
  是博雅与之交往了三年,才终于得以听到的曲子。
  那时候,在逢坂关上,有一位失明的老法师建庵居住。老者原是式部卿宫里的杂役。
  老法师就是蝉丸。
  据说他是演奏琵琶的高人,连今天已无人能演奏的秘曲《流泉》、《啄木》都懂。
  在吹笛子弹琵琶方面,博雅被认为是无所不晓的人,听了这种说法,博雅按捺不住想听这位法师弹奏琵琶。       
  博雅甚至派人到逢坂的蝉丸处,对蝉丸说:
  “此处如此不堪,莫如进京。”
  意思就是说:“这种地方怎么好住人呢?上京城来住如何?”然而,蝉丸幽幽地弹起琵琶,以吟唱代答:
  世上走一遭,宫蒿何须分。
  “这世上好歹是能够活下去的,美丽的宫殿、简陋的茅屋又有什么区别呢?最终不也都得消失无踪吗?”
  法师随着琵琶声吟哦的,大体就是这样的意思。
  听了这些,博雅更加不可自拔。
  “真的是个风雅之人啊。”
  他热切盼望听蝉丸弹奏琵琶。
  老法师并非长生不老之人,连自己也是不知哪天就要死掉的。若老法师一死,秘曲《流泉》与《啄木》恐怕从此就隐没无闻了。太想听这两首曲子了。无论如何都要听听。想尽办法也要听。
  博雅走火入魔了。
  可是,如果去见他,直接要求他“请弹给我听”的话,这样的做法令人不快,纵使弹奏了,其中用了几分心思在里面,也还难说。
  有可能的话,最好能听到老法师自然的、真心实意的弹奏。
  这个耿直的人从拿定这个主意的那天晚上起,每晚都往老法师那边跑。
  躲在蝉丸的草庵附近,每个晚上都充满期待地等:今晚会弹吗?今晚会弹吗?
  一等就是三年。
  宫中值班之时脱不开身,除此之外,他的热情在三年里丝毫未减。
  如此美丽动人的月夜该弹了吧?虫鸣之夜不正适合弹奏《流泉》吗?这样的夜晚总令人遐想,充满期待。
  那是在第三年的八月十五之夜,一个月色朦胧、微风吹拂的夜晚。
  袅袅的琴声终于传来了。
  那是隐隐约约的、只听过片段的《流泉》。
  这回真是听了个够。
  朦朦胧胧的昏暗之中,老法师兴之所至,边弹边唱起来:
  逢坂关上风势急,长夜漫漫莫奈何。
  博雅闻之泪下,哀思绵绵。
  ———《今昔物语集》这样记载。
  过了一会儿,老法师自言自语道:
  “唉,今晚实在好兴致呢。莫非这世上已无知情识趣之人?今夜若有略懂琵琶之道者来访就好了。正可以聊个通宵达旦呢……”
  听了这话,博雅不由得迈步上前:
  “这样的人正在这里啊。”
  这位耿直的年轻人站了出来,他一定是被欢喜和紧张弄得脸颊发红,但仍然彬彬有礼。
  “您是哪一位?”
  “您可能不记得了。———我曾让人来请您去京城,名叫源博雅。”
  “哦,是那时候的……”
  蝉丸还记得博雅。
  “刚才您弹的是《流泉》吧?”
  博雅问道。
  “您很懂音乐啊。”
  听见蝉丸既惊且喜的声音,博雅简直是心花怒放。
  之后,老法师应博雅所愿,在博雅面前毫无保留地弹奏了秘曲《啄木》……
  听着罗城门上传来的琵琶声,博雅回想起那个晚上的事。
  此刻听见的,是更胜于《流泉》和《啄木》的妙曲。
  那不可思议的旋律令人哀戚已极。
  博雅不禁心神恍惚。
  他久久地倾听着头顶的昏暗之中传来的琵琶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开口道:
  “请问在罗城门上弹琵琶的是哪一位?琵琶的音色分明来自前天晚上宫中失窃的玄象。我今天晚上在清凉殿上听见这声音,为它所吸引,来到这里。这琵琶是皇上的心爱之物……”
  刚说到这里,琵琶声戛然中止,周遭一片死寂。
  童子手中的灯火突然熄灭了。       
  “于是,只好回去了。”
  博雅对晴明说道。
  童子吓得直哭,浑身发抖,加上没有灯火,可想而知,主仆两人都够狼狈的。
  “那是前天晚上的事?”
  “嗯。”
  “昨晚呢?”
  “说实话,昨晚也听见了琵琶声。”
  “去了吗?”
  “去了。这回是一个人去的。”
  “罗城门?”
  “嗯,自己去的。听了好一阵子琵琶,能弹到那种境界,已非人力所能为。我一说话,琵琶声又停了,灯火也灭了。但是,这次我有所准备,于是马上点燃灯火,登上城门……”
  “你上去了?上罗城门?”
  “对啦。”
  好一个勇往直前的家伙。
  城门上不是一般的昏暗,完全是漆黑一团。
  假定对方是人,在你拾级而上时,突然从上面给你一刀,那可受不了。
  “但是,结果我还是放弃了。”
  博雅又说道。
  “没上楼?”
  “对。上到一半的时候,楼上突然传来人语声。”
  “人的声音?”
  “类似人的声音吧。像人或者动物的哭声,一种很恐怖的声音。”
  博雅接着说道:
  “我仰头望着黑暗的上方向上走,突然有样东西从上面掉到我脸上。”
  “什么东西?”
  “下楼之后仔细看看,才知道是人的眼珠子,已经腐烂了。大概是从哪个墓地弄来的吧。”
  博雅说,于是就没有心思再上去了。
  “勉强上楼,导致玄象被毁就没有意义了……”
  “那么,你要求我干什么呢?”
  晴明饶有只趣地问道。
  酒、香鱼已喝光、吃光了。
  “今天晚上陪着我。”
  “还去?”
  “去。”
  “圣上知道吗?”
  “不知道。这一切目前还都闷在我的肚子里。还嘱咐了童子绝不能向外说。”
  “噢。”
  “罗城门上的,应该不是人吧。”
  “如果不是人的话,会是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鬼吧。总之,不是人的话,就是你的事了。”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虽然目的是取回玄象,不过,我实在很想再次听到那琵琶演奏啊。”
  “我陪你去。”
  “好。”
  “得有一个条件,不知你……”
  “是什么?”
  “带上酒去。”
  “带酒?”
  “我想一边喝酒,一边听那琵琶演奏。”
  晴明这么一说,博雅略一沉吟,看着晴明喃喃道:
  “行吧。”
  “走吧!”
  “走。”       
  这天晚上,有三个人聚齐了。
  地点是紫宸殿前,樱树之下。
  晴明是稍迟才现身的。
  一身白色狩衣,轻松自在,左手提一个系着带子的大酒瓶。右手虽提着灯,但看样子一路走来都没有点灯。足登黑色皮短靴。
  博雅已经站在樱树下面。
  他一副要投入战斗的打扮:正式的朝服,头戴有卷缨的朝冠。左边腰际挂着长刀,右手握弓。
  身后背着箭矢。
  “哎。”
  晴明打个招呼,博雅应了一声:
  “嗯。”
  博雅身边站着一个法师打扮的男子。
  一个小个子男人。
  他背上绑了一把琵琶。
  “这位是蝉丸法师———”
  博雅将法师介绍给晴明。
  蝉丸略一屈膝,行了个礼。
  “是晴明大人吗?”
  “在下正是阴阳寮的安倍晴明。”
  晴明语气恭谨,举止稳重。
  “有关蝉丸法师您的种种,已经从博雅那里听说过了。”
  他的言辞比和博雅在一起时要高雅得多。
  “有关晴明大人的事,我也听博雅大人说过。”
  小个子法师躬身致意。
  他的脖颈显得瘦削,像是鹤颈的样子。
  “我跟蝉丸法师说起半夜听见琵琶声的事,结果他也表示一定要听听。”
  博雅向晴明解释。
  晴明仔细看了看博雅,问他:
  “你每天晚上都是这样打扮出门的吗?”
  “哪里哪里。今晚是因为有客人在场。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哪至于这么郑重。”
  博雅说到这里时,从清凉殿那边传过来低低的男声:
  “恋情未露……”
  一个苦恼的低语声。
  声音渐近,夜色下一个灰白的身影,绕过紫宸殿的西角,朦胧出现了。
  寒冷的夜风之中,比丝线还细小的雨滴,像雾水般弥漫一片。
  那人影似乎由飘浮在空中、没有落地的雨滴所凝成。
  “……人已知……”
  人影从橘树下款款而来。
  苍白的脸,对一切视而不见。
  身上穿的是白色的文官服,头戴有髻套的冠,腰挂仪仗用的宝刀,衣裾拖在地上。
  “是忠见大人吗……”
  晴明低声问。
  “晴明!”
  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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