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犯执念越深,心理就越扭曲;越扭曲,他就越会希望在行为中达成自己的执念。他选择哪一天作案,他会把工具偷偷藏在哪里,他会在哪里留下痕迹,都可能与这个执念有关。说不定我们就能找到定罪的证据。小篆,干得好!”
她讲话的时候,韩沉一直看着她。而小篆用力点点头,立刻推门出去了。
房间里就剩下两个人,重新恢复宁静。
锦曦看着他:“继续?”
他点点头,将烟头戳熄在烟灰缸里,又敲出一根。
白锦曦伸手过去,手心朝上摊开。
“抽完了?”他指的是上次被她顺走的大半包。
“嗯……”
他丢了一根到她手掌心,自己点燃后,把火柴盒也丢给她。白锦曦点了烟后,在手里玩着火柴盒:“这盒给我吧,反正你很多。”
“嗯。”
白锦曦就把火柴盒揣进裤子口袋里。凉凉的硬硬的盒子,摸着居然很有质感。
两人一起抽着烟,继续看卷宗。
这时已经是上午九、十点钟,阳光格外的好,屋子里也显得格外地静。白锦曦看了一阵,还是没有头绪。其实这些天,她只要一有时间,卷宗都不离手,已经不知看了多少遍。所以一时要找到突破点,不是那么容易。
正叼着剩下的一小段熄灭的烟头,左思右想,突然就听到韩沉的声音响起:“不看了。”
白锦曦抬头看着他。
“读。”他将卷宗丢到她面前,“开始吧。”
“啊?”
韩沉往椅子里一靠,伸手揉了揉眉心,闭着眼睛说:“眼睛的阅读速度太快,很多讯息还没经过大脑仔细加工,就看过去了。一字一句念出来,放慢速度,一是给大脑一个反应时间;二是刺激的是我们的听觉;三是口供里记录的很多东西:声音、气味、画面,光靠眼睛看文字形成不了直观感受,读出来更容易刺激大脑产生联想,发现线索。”
白锦曦听得高兴起来:“很有道理啊,这招不错,你从哪儿学来的?”
韩沉笑了笑:“以前有人……”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以前有人不喜欢看卷宗,总是要他读,还说这么一堆大道理——这句话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而现在,他破了那么多案子,在深夜里读过那么多卷宗,K省第一神探的声音,却再也没有人聆听。
见他忽然不说话了,白锦曦也没太在意,拿起卷宗,翻到第一宗案件受害人陈述那里,读了起来。
“时间:8月3日上午十点。地点:官湖派出所审讯室。谈话人:白锦曦、齐子泽;陈述人:马小菲……”白锦曦的音色是所里公认的好,每次读报活动都是让她来,此时她也读得十分专注、抑扬顿挫,“马小菲说:‘当时是晚上11点半,我下班回来的路上,听到身后有脚步声,但是没太注意。到了家门口……’”
读着读着,她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抬头望去,就见韩沉靠在椅子里,双手搭在扶手上,静静地望着她。他的眼睛本就生得漂亮,色泽浓郁,此刻专注地望着她,竟令她心头突地一跳。
“干嘛?”白锦曦开口,“这什么眼神?我哪里读错了?”
韩沉没答,伸手拿了根烟,低头点上。
白锦曦继续读道:“……到了家门口,突然看到有个黑影站在楼梯口。我吓了一大跳,刚要……”
“吓了。”他突然出声。
白锦曦莫名其妙地望着他:“怎么了?”低头看看卷宗:“是‘吓了一大跳’啊。”
韩沉抬手吸了口烟,透过烟雾看着她:“是‘吓le’,不是‘ne’。小学语文谁教的?”
白锦曦明白了。南方人嘛,L和N不分简直是天经地义。以前也有北方同事嘲笑过她的口音。
她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关系。能听懂就行。”不过下意识还是注意了发音,继续读道:“刚要喊人,他就捂住了我的嘴。力气很大。楼道里很黑,我什么都看不见,被他压在门上捂住嘴,晕乎乎地,他就抢过钥匙开了门,把我推了进去。他用胶带封住我的嘴,动作很快……”
“heng快。heng快是什么?”他突然问。
锦曦白了他一眼,继续:“动作……很(hen)快,然后用那种可以收口的带子,绑住我的手和脚。我根本动不了,只能被他拖到床上,然后……”
“那种,根本,动不了,只能……”他低声重复,嗓音轻慢,将她念错的字,一一挑了出来。
白锦曦全身一僵,紧捏卷宗,抬头瞪着他:“到底是你念还是我念!”
神经病啊!臭北京混蛋!
韩沉看她一眼,含着烟笑了。
白锦曦也有点想笑,“哼”了一声,捧起卷宗发誓要排除一切干扰,继续专注地读了起来:“……他推开了窗户,外面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钟声……”
“钟声。”韩沉忽然打断了她。
白锦曦忍无可忍。没错!她en和eng也是不分的。
双手叉腰看着他:“韩沉你……”她忽然住口。
因为看到了韩沉的表情。
然后她脑子里转得飞快。
钟声?
……
钟声!
许多线索、画面、声音,如同电光火石般在脑海中闪过——第一名受害者口述,当“他”从背后进入“她”时,她绝望地抬起头,看到窗外的月亮,听到隐约的钟声;第二名受害者说,看到他去打开了窗户,钟声传了进来,然后他还调暗了灯光,打开了电视机,放很小的声音;第三起案件发生那晚,她白锦曦和韩沉走在档案馆外,相对无言,听到了幽长的钟声。
还有最初在案发现场看到韩沉时,他站在窗边,一边含着烟点火,一边说:“第三个疑问,罪犯强奸时,为什么要打开卧室的窗,傻逼么?”
……
“他”,难道是为了听深夜窗外的钟声!
两人对视一眼,白锦曦快速地说:“这片城区,只能听到城郊驼峰山上、宝安寺的钟声。而且那里的钟只有逢年过节才敲,要么就是有人给钱,想要祈福,才在指定时间敲。按说那三个晚上都不是节日,只可能是有人指定寺庙敲钟的。这个钟声一定对陈离江有特殊的含义,并且很可能跟前妻许莹有关。我马上去查!”
——
白锦曦立马带着几个刑警,赶去了宝安寺。
调查结果果然不出她和韩沉所料,寺庙方丈坦然相告,那三次敲钟都是陈离江指定的,而且陈离江还是他们的俗家弟子,经常到寺里带发修行。警方立刻搜索了陈离江在寺里的一处住所,结果是令人震惊和欢欣鼓舞的:他们搜查到了大量胶带、束带,黑色面罩,一身黑色衣物。并且这些东西上还残留着一些女人的毛发,指纹。
除此之外,还有样令人作呕的东西——几个用过的安全套,里面的液体已经干涸,也被陈离江藏在一个罐子里。居然放在佛门圣地这样的地方。
……
傍晚时分,所长和分局局长听完白锦曦的电话汇报后,十分震惊,立刻向刑警队下达指令:“抓人!”
第十六章 鬼迷心窍 (含小剧场)
下午五点。
刑警小齐坐在监控车里,一边啃面包,一边盯着画面中的陈离江。
“喂,没什么异常吧?”搭档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小齐咽了口面包:“没有。刚才曾方平过来找他说了一会儿话,然后两个人都上生产线了。”
搭档在他身边坐下:“小心点。刚才小白来电话了,说曾方平有可能是第三起案件的疑犯。他们现在去宝安寺查线索了。两个都要盯紧。不知道这曾方平,有没有意识到自己留下了脚印,要是他告诉陈离江,可就打草惊蛇了。”
小齐抹了一下嘴答:“应该没事。你看,他俩在生产线上干得好好的。再说啦,不是有我们看着嘛。”
果然如小齐所说,接下来一段时间,车间里一直很正常宁静。只是他们的车停在厂区院子里,车间里的摄像头毕竟有限,并不能时时刻刻锁定两名疑犯。不过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出现在画面里。
五点半。
小齐靠在椅子里,盯着屏幕,突然一下子坐直了:“出事了!”搭档立马看过来:“怎么回事?!”
只见画面中,一个年轻工人,也不知怎么回事,衣服被勾在了机器上,整个人正被卷入切割机。而他所处的位置是个偏僻的拐角,只见他面色惊恐地张嘴大声呼救,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周围噪音太大,一时竟没人过来。
“赶紧救人!”搭档拉开车门跳下去,小齐紧随其后。
一切都发生在短短的几分钟内。
两名刑警跑进车间,果然听到机器轰鸣如雷,几乎掩埋住隐约的呼救声。他俩赶紧冲到角落里,一个跑去关机器,一个抓住那名工人,拼命往外拖。他们的出现,终于也引起其他工人的注意,全都大惊失色地围过来,抢在千钧一发之际,把那名工人救了下来。
“不对小齐!”搭档刑警看着切割机,“刀片被人拆掉了。”
小齐浑身一震,两人立刻举目四顾,可是围在他们身边的几十名工人里,哪里还有陈离江和曾方平的身影!
——
“跑了?!”白锦曦握着手机,与身旁的韩沉对视一眼,“马上汇报分局,请求增援,将这片区域封锁,这次一定不能让他们跑出去!他们现在是亡命之徒,让大伙儿都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白锦曦盯着前方路面,他们刚从宝安寺回来,已经接近老城区,前方就是巷道了。
韩沉在开车,坐在后座的周小篆眼尖,忽然指着窗外:“老大,那有摩托车!”
韩沉和白锦曦同时转头望去,那是巷口的一家汽车修理车,果真停着两辆摩托。
在巷子里,摩托车自然比轿车快捷方便无数倍。
韩沉立刻将车停在修理厂门口,白锦曦第一个跳下去,跨上一辆摩托,戴好头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丢给闻讯赶来的老板:“抓犯人呢!征用了,回头给你送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