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似全无章法。不知怎的地,他就是无法取胜,反被二弟自创的招式克住。师父那时便直夸南无情的境界高,剑招随意而施,并不同于小儿胡闹打架,乃是破除框框,合所学而自出机杼。
对方似乎眼中一亮,笑了两声道:“小子还算聪明,可惜无用。”
夜色茫茫,风更大。鼓声震天,雷声轰鸣。江留醉眼前空空,根本看不见对方如何出手,一阵阵大力风起云涌般压来。他试着急退,无奈身后似乎也有那人的影子,无论向何处都有一面厚墙挡住去路。刀锋,剑气。利刃穿心。悬空,飞抛。头重脚轻。一瞬间江留醉只觉身不由己,似又回到刚才的麻痹状态,像个牵线木偶、泥塑小人,被拨弄来拨弄去。身上却如上了重重枷锁,不能守不能攻,心里想着剑随心动,可手上的剑偏偏不听使唤。
疼。一下,两下,三下。五脏六腑都受了重创,却连衣角都没有破。那人用的是巧劲,将内力直接打中他,偏偏他连闪躲的机会也没有。而那股内力又有灵性般,他一运功相抗,就完全化在了体内,如小虫慢慢吮吸身体的精华。
江留醉的气力越来越不济,心中一时自信全无,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这个人难道是鬼?武功如此高强,又如此熟悉自己的招式,莫非今天要死在这里?
对方最后那记刹煞手敲出他所有的精力,江留醉登时力竭,飞出丈余,趴在地上再也不起。好痛!痛得他撕心裂肺地大叫了一声,再也忍耐不住。身子仿佛一只空口袋,软软地贴在地上,嘴里犹如嚼着大块的冷猪油,煎熬难受。
那人并不追击,袖手站了等他。江留醉不想起来也无力起来,静静地伏在地上,让失去的力量慢慢恢复。他抬头看那人,黑暗模糊了对方的所有,和夜色融溶为一体。
那人发觉江留醉在看他,于是又笑了一声,笑声阴郁而复杂。风吹起他的长袍,街巷死一般不语,沉闷中江留醉再次感受到刚才的压力。他会如何对付自己?有过了那般恐惧不安的体验,此刻不再过于害怕。
时间流逝。江留醉听得见心跳渐渐在大地的安抚下渐渐变平静,他积蓄力气想撑地而起,那人却背身甩袖,兀自吟哦着一首诗,向着黑暗处慢慢地去了。他深感莫名,挣扎地扶住一面墙望着远去的人影。一时心乱如麻,头脑空茫,竟忘了自己是谁,身处何地。
过了不知多少时候,江留醉清醒过来,调息片刻,俯身捡起短剑。身上里外都痛,却也顾不得,一步步摸着朝康和王府走去。走了两步想起他根本不记得王府在何处,茫然失措。
他脚下一踉跄,心里一慌,眼见双腿无力就要跌下去,手臂被一双手扶住。正欲反抗,回头见着一脸温柔,心情不觉一快。
一个轻柔的声音问:“怎么弄成这样?我来迟了。”
这句话安慰了他所有的痛苦,花非花微蹙着眉,眼中有几许关心。他转撇过头对着她,喘了口气道:“太好了,他们放了你。”心情高兴起来,见到她,抵去了自身所有不幸。花非花歪着头,奇道:“你知道我去了哪里?”江留醉道:“我遇见一个穿黄衫的女子,她说你在她手里。我和他们打了一架,谁知打不过,以为见不着你了。”
花非花皱眉道:“怕是你弄错了,我去了一趟雍穆王府,之后和小童动了手,没见过什么穿黄衫的人。此事慢些再说,你怎么样了?”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按他的脉。
江留醉顿觉身上不痛了,趁着巷中的灯火看她。她说到和小童打架,他倒是吃了一惊,但见她无事又放下心来。细看去,她满头青丝分毫不乱,衣衫齐整,根本不像和人动过手的模样。能和小童交手全身而退,她的能耐真不可小觑。
想到此处,他苦笑道:“我不如你,被人打成这样。”
“什么人?”
“我不知道。”江留醉叹气。想到对方对他了如指掌,他对对方却一无所知,心里如有一只大蜘蛛在爬。
“你发什么呆?……又中过毒,身子虚得很。”
他出了会儿神,“他们居然知道我的身世……”他说得低而含糊,她“嗯”了一句,江留醉掩饰地笑笑,“我好多了,多谢你。”
“不必客气。”她看着他的眼,“你以为我被人抓走了?”
“是呀。”他自嘲地笑。
她显出柔和的笑意,“若我真落到别人手里,你会救我么?”
“当然要救。”他尚有下文,碰着她清亮的眸子,咽了回去。
她移开目光,笑道:“你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他忍了忍,终于说道:“我们是朋友,怎算是管闲事?”
她不答,过了会儿,低低叹了声,“相识就算是朋友了?难怪你没什么名气,倒也交了些朋友。”
他愣住,伤口又疼起来,想看出她的心意,忍不住“哼”了一声。
花非花走快几步,一个人在前面道:“你要回王府,这路不对。”兀自一人在前领路,不再扶他。江留醉哼哼了几声,花非花像未曾听见,他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心里便有几分难过。
花非花始终未回头,步子并不快,他咬紧牙远远跟着,不明白何以她转变如此之快,一发愣落得更远,只好什么都不想,尽力赶着。
走着走着,王府已近,江留醉开始认得路了,脚步笨拙得地像个瘸子,与白天的洒脱迥异。两人各自想着心事,不觉走到王府门口。一名家丁见了两人,笑迎上来,对着江留醉行过礼,称世子正在花房相候,又问花非花姓名。那家丁随即在前领路,将两人带往花房。
第十二章 异匠
郦逊之沿附近巷口找了一圈,均未见花非花,只得走回府等候。刚至王府门前,冷不防被蹦出的雪凤凰一把扯住,责怪他道:“你跑到哪里去了?害我苦等,立在这儿像块石头,都要冻坏了。”
他这才想起家里有这个难缠的人物,见她容光焕发,一身簇新的缃色茧绸夹袄配上镜花绫襦裙,衬得眉目温柔大方,忙称赞了几句。雪凤凰心头大悦,忘了计较他的过失,夸道:“算你有良心,这顿饭吃得我胃口大开,以后顿顿如此,我倒不舍得走了。”
两人谈笑几句,忽闻郦伊杰要见郦逊之。郦逊之眉一蹙,今日王爷已知龙佑帝和太后对他的任命,不晓得会作何反应。雪凤凰看郦逊之脸色变化,知趣地道:“我在定功堂等你。”说完顺着原路回去。
郦逊之揣测着来到父亲所居的安澜院,院内灯火通明,悄无人声。头上的明月,脚下的清辉,衬出院里悠远寂寥的气息。院内的花草在冬日只余枯枝,却依旧干劲有力,决然地露出生生不息之相。
郦逊之静静地穿过,闻到一股浓重的檀香之味,隐约间有梵唱轻飘,仿佛错觉。
他横越长廊,停在郦王爷的居室外,正欲敲门,听见郦伊杰朗声道:“进来。”他恭恭敬敬地走进,他低声地道了句:“父王。”行过一礼。空气里一阵寂静,听郦伊杰终于出了声,笑声带涩,“我还是你父王么?”郦逊之不吭声。
“今日才知你拜了廉察,未及弱冠担此重任,你以为妥当否?为何不和父王商量,怕我拦你?”郦伊杰平和的语气下暗藏威严。
“是太后任命,逊之不敢违抗。”他没有抬头,父王的脸色想必很难看,他不想看了更内疚。
“是你不想违抗吧。”郦伊杰淡淡地道,“廉察一职,操生杀大权,你……”他没再接下去,盯着儿子看,眼中有一丝不忍。香案上的一炉香烟雾缭绕,青烟袅袅曼曼,缠住了低首无语的郦逊之。
他挥手赶烟,突然抬头道:“想是太后为叫孩儿好好查案,才派了廉察的虚名。父王若不高兴,等逊之办完失银案再辞了不迟。现下孩儿急欲查明真相,找到郡主,还嘉南王清白。父王认为这个轻重如何?”
这番话说得郦伊杰脸色转好,点头道:“你在朝中种种,都由得你罢。既为朝廷做事,今后要知晓分寸,明日早朝不可忘了。张九天也做过官,都该教过你。”郦逊之忙道:“逊之明白。”
又听郦伊杰道:“失银案拖不得。今日户部上折称黄河冰封,沿岸百姓背井离乡者以万计。朝廷拨不出银两,皇上正为这事焦头烂额。你查得可有眉目?”郦逊之道:“请父王宽心,逊之一定尽快查出那批银子的下落以解燃眉之急。现下涉案的女子进了雍穆王府,尚要请父王协助,寻人监视。此外,嘉南王府涉案家将君啸今早被人下毒,大理寺证物房亦被人付之一炬。事态严峻,孩儿不知是否该请嘉南王入京,或是派人前去江宁与他商量。”
郦伊杰沉吟道:“我正想回老家过年,过两日就启程起程。”
郦逊之吃了一惊,父王要回杭州,是否该与他同行?想了想道:“父王怎的地突然起了这念头?路途遥远,怕是赶到地方,都已是年后。”暗想,莫不是听了他的话,想顺路去见嘉南王?
郦伊杰眼中说不出的萧索,声音更为低沉,“你娘的诞辰快到了,我想看看她去。”郦逊之闻言,心中一痛,暗骂自己不肖,竟连这个日子也忘了!
他母亲柴青凤本是二十多年前名震江湖的空幻楼楼主之女,虽不曾练武,却因此结识不少江湖中人,为康和王屡建奇功出过不少力。不幸三年前忽染绝症,即使如名医弹指生也束手无策,终于撒手人寰。他得到消息时尚在岛上,母亲安葬在西子湖畔,从此阴阳天涯两隔,再无法见面。
“既是如此,请父王准我同行。外面不太平,有孩儿护送或会好些。父王是一人走,还是和郦屏他们一起走?”郦屏、郦琦、郦谦、连亘、端羚、李莘、路惊眸七人,人称郦家七将,再加上海贤、方玫、骆契三人,并称“边关十大将”,最令边塞敌寇闻风丧胆。郦屏等人近日都在京城,如同去南方,沿途必然安全。
郦伊杰摇头,“他们好容易才回来省亲,团圆要紧。我不打算惊扰地方,带几个人去就行。”郦逊之不由担心,连龙佑帝都有危险,若说那批人不会对康和王下手,他也觉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