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诚意么?
我好歹曾经警告过帛阳,说跟我结婚会后悔,谁知他隐瞒地事情比我还大件。
我很亏,亏得肉痛死了。
咬住嘴唇。我低头不吭声。
帛阳叹了口气,道:“也对,婚姻大事,是我礼数不周。可如果早知道帛阳是男子,四姑娘会答应帮忙么?”
坚决摇头。
帛阳捧起我的脸,神情专注:“若早知是丁某呢?答应么?”
我犹豫了。
“考虑妥当再答。”他说。
“这要怎么讲……”我状似认真地烦恼起来,“丁一不成,太粗暴。不懂得怜香惜玉。丁二挺好的,体贴入微,温文风趣(扯掉脸皮也不会揍人)。若是相亲,丁公子倒值得相处相处。”
帛阳怔了怔,惊喜道:“当真?”
我点头。
他地脸色一下就光亮起来。恨不得在额头上贴张纸条“丁二不也是我嘛”,热热络络地牵起我的手。道:“娘子别忘了方才说过地话,既然满意在下,那还需要在下做些什么,才能得到首肯与娘子亲近?”
“这嘛……”我勾起他的团扇,遮住脸,“水到渠成之时,谁也说不准哪。”
“哈哈哈!总有一日。帛阳也不再禁锢于这小小四壁之内,到那时,应就水到渠成了吧?”
他兴致正高,随口这句话让我一愣。
“此话何意?”皱眉,我是那种贪慕虚荣的女孩子么?
“……啊!”帛阳反应过来,急忙安抚,“我并没有看轻四姑娘的意思。只是。老人家点明,四姑娘地命数带有极旺的相夫运。等到你认了我这夫君,恐怕离你我的好事就不远了。”
相夫运?
那是什么玩意?
意思是娶到我能走好运么?(能自己娶自己该有多好)
“这老人家,怎么对我地事一清二楚,又那么热衷呢?”我用扇子遮住满脸的不爽,“该不会是帛阳杜撰出来,哄骗着我开心的吧?”
“当然不是!”
我偏过头:“有何证物呢?你说他暗中传信于你,写有那么多机密点拨的信笺,帛阳是不会放心交给别人保管的吧?”
“娘子要看信?”帛阳有些犹豫。我不给他喘息地机会,立刻提出:“可否借来一观呢?”
迟疑片刻,帛阳道:“可以。”
他打开藏着易容道具的木盒,从夹层里取出一叠信函,抽了一封,对着烛光随意看看,递给我。
一张就足够了,我也不指望他真地全都给我过目,把一切计划部署和盘托出。
拿到信笺地时候,我的手指战抖起来。
如果真地是我猜测的那样……
那么,这封信地笔迹和文笔,应当是我再熟悉不过的了……
姬山翁,师父,还活着吗?
他在哪里,躲在幕后,指点帛阳找到我,指点张缇帮助我,可就是不露面与我相见?
定了定神,我缓缓展开书信。
顿时心凉到谷底。
潦草、凌乱,不是师父的字迹。
再细读,这一封信讲的是如何在帛阳郡县经营家产,以期厚实财力。
不是师父爱用的句式,没有师父独特的句读符号,措辞也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
叠好信笺,我强忍着心内地翻涌,对帛阳道:“还能再看一封么,关于我的……”
帛阳将视线从我脸上收回,轻声道:“好。”
第二封信,依然是与前者一样。
与姬山翁全然不一样。这老人家不是姬山翁。
我慢慢地看了几列,再也没法往下读了,眼前不知怎的,越来越模糊。
见到师父遗体的时候,我没有流泪,拜别他老人家的时候,也没有。
“四姑娘?”帛阳的声音响起,“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哭起来……”
我急忙用袖子遮住双眼:“抱歉。”
第二百零九节 差点没脱层皮
上回跟秦太后面对面,是我“教唆”东宫私放人犯的时候了。
影视剧里的老太太,往往是两个极端,要么凶恶偏激,要么善良慈爱。
很不幸老太后似乎是前者。
我还记得她老人家得理不饶人的声调,以至于一回想就觉得,她身旁那同样看不清面貌的皇后简直是天仙,那劝解的温言软语就是天籁之音。
这回我拐了她家小女儿,再来见她老人家,没有被抽筋剥皮的觉悟,是不好意思上阵的。
进了香容殿的围墙内,视线往右边一偏,看见刘内侍领着二位跟班立在旁侧。
再一望,他时时不离手的记事簿消失了,八成是已经到了该去的地方秦太后手里。
我足下顿了顿,让帛阳走在前面。
我们去的时间不算太早,元启帝和东宫去早朝也有好一会儿了,可通传过后,只让我们在香容殿外候着,太后迟迟不来。
帛阳跟我咬耳朵:“驸马猜是怎么回事?”
“太后嫌你我太丢人,不愿见了。”
我瞄向他的假肚子。
话说之前还没觉得有啥不妥,如今一知道她是他,真觉得怎么看怎么别扭。
帛阳笑笑:“也好,免得见面又生心烦,相看两厌。”
“帛阳与长青宫处得不好么?”
再次压低嗓子,帛阳道:“一年到头见不了两面,谈什么相处呢?只怕她早就忘记还留着这么个碍眼的公主在京里,哈,要不。我何来清闲?”
说的也是,帛阳跟东宫地位不同,没可能同样被秦太后事事清候着养大。
探头看看,房檐之上天色已经大亮了。秦太后还没音信。
我戳戳帛阳:“……是不是弄错时日了?”
“无错无错。应当是想给驸马脸色。却又不愿意损了自己的风度,故意迟来。…”帛阳安抚道,“再等等,快了,退朝前准到。”
“你又知?”我瞥他。
“自然知晓,驸马不信?”
我俩你一言我一语地打发时间,香容殿通往后宫的那一端,传来了宫门开启地声响。
由远及近地响过三次,再来的便又是女子行路时身上的珠玉碎鸣。
左右两道红漆木门洞开,宫女与内侍鱼贯而出。开启香容殿门。内侍将香炉抬出,放在殿门正前方。
“来了。”帛阳勾住我的手,站到香容殿门槛外。
我低头看着足尖,偷偷把视线移向殿内。
两列宫女之间,地面铺地是毛茸茸地异邦地毯。殿中垂挂珠帘,看不清秦太后是否已经落座。
双方就这样“对峙”着呆了老久,也算是太后那方沉得住气。明明看见我们就在门外,也通传过了,就是不宣我们进去谈话。
帛阳不乐意了,拉着我地手,对立在门内的宦官高声道:“本公主携驸马在殿外恭候多时,烦请侍人通报!”
他的力道控制得恰好,声音亮泽。穿透性强。又并不竭力。
我转头看看他的神情,似乎这样呼喝也不会将喉中的异物震出来。
太后是很耐得住性子的。并没有因为帛阳的挑衅而立刻宣我们进见,片刻之后,她才传话让我们入内。
我发觉皇城是挺磨人的地方,能把别人的脾气磨没,把冲劲和轻狂统统收藏到衣箱的最底层。
当然,那是对下属而言。
帛阳地武器是娇蛮泼辣,他故意显露出的缺点是目中无人。
这样就算是被服侍人的宫人侍人看轻,也比让掌权的人觉着自己有城府有心机来得安全。
我并不知道这样的猜测是否正确。
但我知道,几年前那一回,帛阳正是用他的演技,让我对“她”的评价变得很低,于是我根本没有怀疑“她”与静室里地男子是同一人。…
不知道他的演技对太后效用怎样。一年不见,秦太后的嗓音并没有明显的变化,要说不同,应是口吻变了。
由咄咄逼人的诘问,意外地变作和蔼可亲的……嘘寒问暖?
她说:“本宫上回见秦晏,面色不好,身子单薄,同样年纪,却比监国短上一截。如今从京外回来,气色红润,人也知礼懂事许多了。”
话音平缓,似乎带笑。
我答应着,忐忑地瞥瞥帛阳。
上座的老人继续唠家常:“帛阳母妃亡故得早,本宫视她如同己出,她要修习神仙道,本宫也顺着她地意思。女娃娃娇宠惯了,交给你这样地少年人,作母亲的难免心里挂牵。因此设了少许戒令,烦请驸马遵循,不知是否为难呢?”
很为难啊。
“太后对长公主是一片苦心,秦晏双亲早丧,对此看在眼里羡慕在心,怎会再有微词。”
为难也不能说出口,反正不信她心里没数。
如今仔细一听,秦太后地口音果然跟姬山翁相似,特别是那“娃娃”二字,入耳略感亲切。
帛阳抬头,对秦太后道:“母后用心,儿臣心领,只是这么多条条宽宽,未免显得我们皇家不近人情。何不剔除祖制之外的规矩,或是逐条潜移施行?”
这话说太早了,还不是时候。我急忙拉拉帛阳的袖子。
“何谓不近人情呢?”果然,秦太后借题发挥起来,“所谓人情,不过是一贯的道理,习以为常而成。既然长公主这样说了。本宫就此下令,将来我朝世世代代的驸马,皆要行本宫拟定的规矩。从今往后,这就是人情!”
紧接着秦太后的呵斥。一个柔美地声音响起。
“母后息怒。长公主只是性子急了。言辞欠妥,请母后暂息雷霆,莫要坏了心情。”
这一道,正是皇后的嗓音,原来她也到了香容殿,陪着太后见我们。
秦太后假意咳嗽几声,道:“唉,大喜事的,谁乐意呼喝声辩?要不是先王遗下的子嗣都这样不省心,一个一个。不懂得爱惜羽翼,本宫又怎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