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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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年- 第45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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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旷野上的塔和大海上的船一样,对它们的进攻方式是相同的。不是冲锋而是靠拢。
不用炮击。不做徒劳无益的事。炮击十五法尺厚的墙有什么用呢?在舷门上打一个洞,一方攻,一方守,用的是大斧、刀子、手枪、拳头和牙齿,这就是进攻。
    戈万感到攻打图尔格也只能用这种办法。两眼发红地相互肉搏,还有什么比这更凶残的吗?戈万熟悉高塔可怕的内部,他曾在那里度过童年。
    他在遐想。
    此刻,他的助手盖尚正离他几步远,手举望远镜如帕里尼埃方向观望。盖尚突然呼叫起来:
    “呵!总算来了!”
    呼声惊醒了凝神逻想的戈万。
    “什么事,盖尚?”
    “指挥官,梯子到了。”
    “救生梯?”
    “是的。”
    “怎么?不是已经到了吗?”
    “没有,指挥官。我刚才很担心。我派去雅弗内的特使已经回来了。”
    “这我知道。”
    “他说他在雅弗内的木工场找到了我们要的那种长梯,他征用了它,将它装上一辆大车,还调用了十二名骑兵来护送,他看到大车、卫队和长梯朝帕里尼埃进发才快马加鞭地赶回来。”
    “还向我们作了汇报。他还说大车套的是好马,它是在清晨两点出发的,日落以前能到达这里。这些我都知道。出了什么事?”
    “是这样,指挥官,太阳已经落山,而运梯子的大车还没有到。”
    “怎么可能呢?可时间到了,我们该进攻了。如果我们拖延,被围困的人会以为我们让步了。”
    “我们可以进攻,指挥官。”
    “可是救生梯是必不可少的。”
    “那当然。”
    “而我们没有救生梯。”
    “我们有了。”
    “怎么?”
    “我刚才说:‘总算来了!’我用望远镜观察从帕里尼埃到图尔格的这条路,我十分高兴,指挥官。大车和护送人员都在那里,正在下坡。您可以看看。”
    戈万接过望远镜观看。
    “确实来了。光线暗了,看不太清楚。可不是有护送队,不过人数似乎比你说的要多,盖尚。”
    “我觉得也是这样。”
    “他们离这里大约四分之一法里吧。”
    “一刻钟内就能到,指挥官。”
    “我们可以进攻了。”
    来的确实是大车,但不是他们等待的大车。
    戈万转身时,看见中士拉杜站在身后。中士站得笔直,两眼朝下,处于敬军礼的姿势。
    “有什么事,拉杜中士?”
    “指挥官公民,我们红色无檐帽营,我们恳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
    “让我们去拚命。”
    “呵!”戈万说。
    “您能同意吗?”
    “可……这得看情况了。”戈万说。
    “是这样的,指挥官。自从多尔那一仗以后,您一直照顾我们,我们还有十二个人。”
    “怎么样呢?”
    “我们觉得丢脸。”
    “你们是后备部队。”
    “我们宁可当前卫。”
    “可我需要你们来取得最后胜利。我保存你们的实力。”
    “有点过分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们是在队伍里,你们在行进。”
    “走在最后。可巴黎人有权走在最前面。”
    “我会考虑的,拉杜中土。”
    “今天就考虑吧,指挥官。现在正是机会。马上就要大摔跤了,不是他摔倒就是你摔倒,这可不含糊。谁碰图尔格谁就会烧手。我们要求让我们去。”
    中士停顿了一下,捻捻小胡子,用激动的声调说:
    “再说哩,指挥官,我们的小家伙在这座塔里。我们的孩子,我们营的孩子,三个孩子都在里面。他妈的那个傻瓜,那个叫作蓝军灾星、伊马纽斯的人,那位喧闹者古日,古日喧闹者,那位嘴啃地的无赖,那位倒媚的魔鬼,他那张可怕的脸正威胁我们的孩子。
我们的孩子,我们的娃娃,指挥官。即使全世界都战抖,我们也不愿意他们遭到不幸。
您明白吗,长官?我们不愿意他们遭到不幸。刚才我利用战前的间隙去到高原,从窗口看到他们,对,他们确实在那里,从深沟边沿就能看见,我看见他们了,还使这些小天使害怕了。指挥官,如果他们可爱的小脑袋掉了一根头发,我发誓,我拉杜中土以最神圣的东西发誓,我就饶不了天主。我的营队说了:我们要救出孩子,要不就死在一起。
这是我们的权利,他妈的!对,死在一起。现在,向您敬礼。”
    戈万向拉杜伸出手,说道:
    “你们是勇士。你们将参加突击队。我将你们分成两组,六个人打前锋,带动大家前进,六个人作后卫,防止有人后退。”
    “还是由我来指挥这十二个人?”
    “那当然。”
    “那么谢谢您了,指挥官。我当然是前锋了。”
    拉杜敬了一个军礼便回到队伍里了。
    戈万掏出手表,在盖尚耳边说了几句话,于是突击队开始整队。
八 话语和怒吼
    此时,西穆尔丹还在戈万旁边,尚未回到他在高原的岗位上。他走近一名号兵说:
    “你吹号。”
    军号响了,喇叭在回应。
    军号和喇叭还在呼应。
    “怎么回事?”戈万问盖尚,“西穆尔丹想干什么?”
    西穆尔丹拿着一条白手巾已经朝高塔走去。
    他提高声音说:
    “塔里的人们,你们认识我吗?”
    一个声音,伊马纽斯的声音,在塔顶回答:
    “认识。”
    两个声音于是交谈起来,只听见下面这番对话:
    “我是共和国的特派员。”
    “你从前是帕里尼埃的本堂神甫。”
    “我是救国委员会派来的。”
    “你是教士。”
    “我是法律的代表。”
    “你是叛徒。”
    “我是革命的使者。”
    “你是背教者。”
    “我是西穆尔丹。”
    “你是魔鬼。”
    “你们认识我?”
    “我们憎恶你。”
    “要是能拿住我,你们会很高兴吧?”
    “我们十八个人都愿意用自己的脑袋换你的脑袋。”
    “我把自己交给你们。”
    塔顶传来一阵狂笑和喊声:
    “来呀!”
    营地里是一片深深的寂静,人们在等待。
    西穆尔丹又说:
    “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你们听着。”
    “你说吧。”
    “你们恨我?”
    “是的。”
    “但我爱你们,我是你们的兄弟。”
    塔顶的声音说:
    “是的,该隐。”
    西穆尔丹的语调变得很特别,既高昂又温和:
    “骂我吧,但要听我说。我是来谈判的。是的,你们是我的兄弟。你们是可怜的迷路人。我是你们的朋友。我是光明,我在对愚昧说话。光明永远包含博爱。再说,我们不是有共同的母亲,祖国吗?好,听我说。你们将会明白,或者你们的孩子将明白,或者你们孩子的孩子将明白,此刻发生的一切正是上天的旨意,革命是神的旨意。所有的良知,就连你们的也在内,将会觉悟,所有的狂热,就连你们的也在内,将会消失,然而在这一刻来到以前,就没有人对你们的愚昧表示怜悯吗?我来向你们献上我的头,我甚至还向你们伸出手。我请求你们消灭我以拯救你们自己。我有全权,我说到做到。这是最后的时刻,我在作最后的努力。是的,和你们说话的是一位公民,是的,在这位公民身上有一位教士。公民与你们斗争,但教士在恳求你们。听我说,你们中间许多人有妻儿老小。我在保护他们,保护他们而制止你们。呵,我的兄弟们……”
    “去吧,你在说教!”伊马纽斯冷笑说。
    西穆尔丹继续说:
    “弟兄们,别让那可恶的时刻来到。人们将在这里互相残杀。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将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是的,我们中间的许多人将死去,而你们,你们全都将死去。为什么无谓地使这么多人流血?只杀两个人就够了,何必杀这么多人呢?”
    “两个人?”伊马纽斯问道。
    “是的,两个人。”
    “谁?”
    “朗特纳克和我。”
    西穆尔丹又提高声音:
    “有两个人是多余的。对我们而言是朗特纳克,对你们而言是我。我的建议是:把朗特纳克交给我们,把我抓去,这样你们大家都能保住性命。朗特纳克将上断头台,我听由你们处置。”
    “教士,”伊马纽斯吼叫起来,“我们要是抓住了你,就用小火慢慢烧你。”
    “我同意。”西穆尔丹说。
    他又接着说:
    “你们这些在塔里走投无路的人,一小时后你们还可以自由地活着。我来拯救你们。
你们接受吗?”
    伊马纽斯大叫起来:
    “你不仅仅是恶棍,你还是疯子。呵,你为什么来捣乱?谁请你来说话的?要我们交出爵爷!你想要什么?”
    “他的头,而我交出……”
    “你的皮。找们要像剥狗皮一样剥你的皮,西穆尔丹神甫。哦不,你的皮抵不上他的头,滚吧。”
    “将会发生可怕的事。最后一次,你们想想吧。”
    当塔里塔外的人们听见这些阴森的话语时,夜已降临。德·朗特纳克侯留一直保持沉默,不闻不问。首领们都有这种险恶的私心,这是职责所拥有的一项权利。
    伊马纽斯喊了起来,声音越过西穆尔丹:
    “进攻者听着,我们向你们提出了建议,它很明确,不会有丝毫改变。你们接受吧,否则就大难临头了!同意吗?我们把那三个孩子交还给你们,你们让我们所有人都安全地出去。”
    “对,所有人,”西穆尔丹说,“只有一人除外。”
    “谁?”
    “朗特纳克。”
    “爵爷!交出爵爷!你想!”
    “我们要朗特纳克。”
    “休想!”
    “这是条件。”
    “那么进攻吧。”
    接着是沉寂。
    伊马纽斯用喇叭发出信号,然后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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