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皇帝又不是楚睿。”鬼面抽动了一下脸颊,“什么私盐官钱,你们不都是从我们这里拿走的吗?”
“果真是你们!”
“我不知道什么私铸钱,你说是,就是吧。”
“好了,这些都是旁枝末节。鬼面,你速速将蜀地那处盐场说来,我们也好谋划。”陈轶怕李茂和鬼面争起来,连忙打岔话题,“你若想要救出家人,就必须和我们合作。”
“合作之前,我先好心提醒你们一声。你们府里……不,京城许多人家都有我们的人,我们被你们抓了,自然是瞒不过有心人的眼睛。我们没有立即身死,是个人都知道毒囊一定是被拆了,你们若想要骗过他们的眼睛来争取时间,最好是装作一直在严刑逼供,什么都没有逼出来的样子。”
“若是有一具尸体出去,各地的盐场和其他产业就全部要撤离,你们什么都不会找到……”
“你们现在就是在和我的主子比谁的动作快。我可以把京畿各处的据点和蜀地的那处盐场告诉你们,可是你们还想要知道更多的,就得先让我看见我的家人。”鬼面嗤笑着说,“你们若觉得用刑可以逼出东西,不妨试试看,到底是我死的容易,还是你们刑讯的容易。”
李茂自认涵养极好,也忍不住变了变脸色。
“陈先生,这里麻烦你主持大局,我立刻入宫一趟……”
“宫内外也有我们的人。我们先被抓进了你们府里,随后你入宫面见圣上,你以为他们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吗?”鬼面继续嘲笑李茂。
他已经将性命豁了出去,又笃定李茂不会杀他,反倒随便了起来。他心中恨自己受制于人,如今只能嘴上舒坦舒坦。
李茂和陈轶自是知道他这种心理,现在他们还要用他,也不愿再激化矛盾,索性当没听见他挑衅的语言。
“要不然,让老太君进宫?”
“我娘每次进宫,都是我们府中发生了什么大事。此事事关重大,我怕我娘吓出个好歹来。年前她已经中风晕厥过一次了。”李茂一口否决了陈轶的提议。
李茂想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在宫中伴读的李锐。
“是了,锐儿今日休假回家,今夜宫门关闭之前就要返回宫中。我手书一封,让锐儿想办法交予皇上。”
李锐每五天都要回家一次,这岂不是最不显眼的送信方式?
李茂出去一趟,叫家将去擎苍院传话,让李锐在门厅等一会儿,他准备了东西要交给他,又叫刑房的下人拿来笔墨,就在审讯房中书写了起来。
无论是前朝余孽、盐场私盐之事、京中附近各处据点,还有各家的探子,这些都是事关国家社稷的大事,而且并非李茂一人一府之力可以解决。
据鬼面所说,京中各处暗点不下十处,京畿地区也有不少。这些地方都需控制起来,在盐场被剿灭,鬼面的家人被救回来之前,一点消息不能走漏、一点异样都不能让人察觉。
李茂没有人,也没有这个实力去做这件事。
恐怕连圣上,都会觉得棘手吧。
李茂埋头挥毫,突然抬起头来,问了鬼面一声。
“你姓马,叫什么?“
“……”鬼面神色复杂的看了李茂一眼,他已经许多年没有用过这个名字了。
“我叫马兴,兴邦立国的兴。”
李茂点了点头,继续在信中落笔写下“鬼面,真名马兴,系荡寇将军马骅之孙……”
他这封信写的极长,因为要从有下人爬床,然后发现红娘子开始写起,他没有写红娘子说出大嫂不对的那些部分,只是用春秋笔法将红娘子写成了尹朝余孽,是在他府中埋伏多年的探子,因为这次的事情被发现后他放长线钓大鱼,顺藤摸瓜抓到鬼面云云。
陈轶在一旁不停替他润色,李茂和陈轶两人再三检查,觉得说的非常清楚,且没有缺漏不妥的地方,李茂这才将信的末尾盖上随身携带的印信,又用火漆封好信头,塞入怀里。
李茂离开刑房,匆匆赶往锦绣院,先找儿子,发现儿子不在。
“铭儿呢?”
“去前面送锐儿了。”方氏正在和几绣一起做小衣服,闻言立刻放下针线,“老爷有什么事情要找铭儿吗?”
“哦,我怕李锐宫里住的不习惯,想让他带些东西进宫用。”
李茂原先是想让李铭把信和东西给锐儿送去,如今李铭不在,也只有他亲自去送了。
只希望不要打草惊蛇。
方氏随李茂进了内室,眼见丈夫在屋子里翻找着什么,然后拿出一盒“三国杀”来左看右看,连忙笑着说道:“老太太早就把家中各种棋牌都准备了一副让他带走了,老爷怎么还想着让他带这个啊。”
李茂一听这话,立刻放下手中的牌盒。
他拿起一盒子点心,刚准备打开,方氏又说道:
“老爷,宫里不准入外食的。”
李茂一拍脑袋,宫中防止被投毒,是不准带任何宫外的食物进宫的。
“蠢货,李茂想要夹带东西让李锐带走,你这都看不出来。”
方氏的笑容一僵。
她的声音已经消失很久了,她以为已经不会出现了。
“老爷……”方氏想了想,从后面的柜子里翻找出一盒碎银子来。“李锐如今在宫中,身上不多带点银子傍身是不行的。在我们家里,哪怕支使小厨房炒个小菜,也还要给厨上送些超例的银钱,更别说李锐在宫里了。”
她把盒子指了指。
“老爷,我觉得带别的使不得,还是带银子吧。”
三绣就在外室,她声音说的挺大,李茂知道她不能拿重物,于是把盒子拿到了桌上。方氏轻轻地把新打的银锞子一个一个取出来,露出盒底,指了指李茂,做了个“放进去”的口型。
李茂一见方氏和他居然这般心灵相通,对着方氏开怀一笑,又从怀里取出信函来,放到了银盒里。
入宫带其他的都会被检查,只有银子只会随便看一眼。这些伴读的孩子哪个不带着一堆金银入宫?就连皇帝都默许了这种举动
——谁家都舍不得自家孩子吃苦。
李茂夫妻两把银饼和银锞子一个个放好,又用散碎的金银填着空隙,前看后看左看右看都看不出破绽来,这才把银盒合上。
李茂一抱银盒,别说,还挺沉,少说也有上百两,就算李锐在宫里花钱如流水,也够用上十天半个月的了。
“那我去了。”李茂带着几个家人,捧着那银盒子就往前院走。
前院。
在门厅里等着李茂送东西的李锐看了看天色。
他昨日宫门落锁之前回的家,今日必须在宫门落锁之前赶回上阳殿。他们陪着皇子读书,都是卯时上课,清早再赶回宫中,就要耽误明日一早的课程。
如今天色已经不早了,李茂还没有来,他心里有些焦急。
“爹也是,早不送晚不送,要走了才送。”李铭撅着嘴。
“叔父每天都要上朝,他回家的时候我都已经走了。如今我在深宫伴读,他在前面朝堂,难得见面一次,既然叔父今日有空回来,我就等一会儿,不碍事的。”李茂知道李铭这是为自己着急。上课迟到或旷课,是要被打手板还要罚站的。
身上皮肉受罪倒没什么,就是脸皮实在臊得慌。
“老爷来了。”门口的下人进了屋。
李铭和李茂赶紧噤声,等着李茂进厅。
李茂一打帘子进了前厅,叫下人把捧着的银盒拿来,递到了李茂的手里。
“叔父,我在宫中读书,算是客人,吃穿用度都不要花钱,大殿下宫中的宫人极有规矩,没找侄儿要过好处,奶奶给我的用度已经够用了。”李锐一接到银盒就被这分量吓了一跳。
虽然大殿下身边另外一个宗室伴读叫熊平的,一去就拎了一袋银子,但人家是长住宫中的,和他又不一样,他拿一盒银子去宫里,别人还不知道他奢侈铺张成什么样呢!
“你以为我会经常都给你这么多银子?我给你你就收着,你好好用,别一下子花完了!”李茂笑着拍了拍李锐的头,“你偶尔也要交际,交往的又都是名门公子,现在月例已经不够用了,回头我在公中给你再支一份单独的例银,总不能每次出去吃茶都要别人掏钱吧?”
李锐一听李茂的好意,连忙道谢。
其实他银子足够花销,可这是李茂一番心意,他就欣然领了。
“下次回家你要带我出去玩!你现在是大户!”李铭在一旁叫道。
“好好好,你就吃我这个大户吧。”
李茂送着侄子出门,在上马的时候,在他耳边小声说道:
“盒中有信,到了宫中以后,设法送给圣上。”
李锐听了李茂的话,心中一震,动作却没有停滞,像是往常那般自然地上马持缰,丝毫没让人看出异样来。
“叔父方向,侄儿有分寸,不会给宫人留下花钱大手大脚的印象的。”李锐朝李茂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听见了。
“你明白我的意思就好。”李茂欣慰地抚须微笑。
“都上马启程,还有半个时辰宫门就要落锁了,我们要在宫门落锁之前到宫城!”李锐回身对几个伴当呼喝了一声,又看了一眼银盒,见它正妥妥当当的放在擎霜的马上,这才一马当先,往宫城的方向行进。
到了内城与宫城的入口,李锐下马,拿出上阳殿的宫牌。守门的门将都认识李锐这个伴读,立刻客气的过来检查他这次带进宫中的东西。
宫门马上就要落锁,这些人查看的速度也快,待看到那盒银子以后,只打开看了一眼,发现是满满一盒散碎的金银,就马上关上了。
他们这些守宫门和守城门的小吏不同,是不会见钱眼开,趁机讨要克扣银钱的。相反,为了避嫌,他们只是验过是钱,就会马上交还财物。
“李大公子,宫中的宦官也有手脚不干净的,你这银子这般散碎,最好小心保管,别到时候给人偷抓了一把都没有察觉。”一个宫门守将好心提醒他,“快进去吧,我们要关宫门了。”
李锐拱拱手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