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过小黑的身影,宝龄朝哪个方向望去,怔了怔。门外,站着一个女子,仿佛是因为小黑的叫声让她猝不及防,所以她半个身子是侧过去的。
骆氏。
此刻,邵九已经来到门外,安抚的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然后站起来,看着骆氏。宝龄本想开口,想了想,却终咽了下去只是静静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两人一狗。她本还有些奇怪,从邵九醒过来后,骆氏竟没有出现过,现在想想,骆氏应当早就来看过邵九了,只是,一直用比较隐蔽的方式而已。而方才,却被小黑撞破。
骆氏因为门突然被打开,而有一瞬间的无措,下一秒,当她看到屋内的少年时,眼底仿佛不在容下第二个人,弥漫起复杂的情感,有激动、有不安,更多的是难以掩饰的欣喜。
邵九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片刻,目光相识清澈无瑕,又仿佛深沉幽远,片刻,他笑一笑,转头看向宝龄:“这位是。。。。。。”
骆氏一怔,宝龄已接口道:“三夫人。”
邵九脸上并无一丝异样,只是有些微微的惊讶,然后朝骆氏笑了笑:“在下邵九,见过三夫人。”
骆氏脸上浮上一种复杂无比的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头,良久却只挤出一个字:“嗯。”
骆氏是知道邵九失忆的事,正如宝龄所猜想,在邵九醒来的第一时间,她却来了西苑,然而,在那么多人的屋子外,她却迟迟没有进去,她在害怕,她害怕当在没有神志不清这层掩饰后,第一次清醒的面对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那么想冲开人群将那少年搂在怀里,如同每一个等待自己孩子醒来的母亲一般,可是——她却迈不开步子,她只能躲在角落里,看着那些人在围在他身旁,却不敢上前探视。
然而饶是如此,她每一日,还是回来西苑,看见他好好的,身体似乎也逐渐在恢复中,才会放心的离开,今日,本事和前几日一样,谁知,她却不小心碰到了门闩,那铜质的门闩发出响声,惊动了院子里睡觉的那条狗,小黑冲破门,她来不及躲闪,只能以一种尴尬的姿势面对。
“三夫人来西苑有事吗?”两人对视片刻,邵九开口道。
骆氏长而密的睫毛一颤一颤嘴唇动了动,最终却只是看向宝龄:“我听说宝龄病了,所以来看看。”
骆氏一直唤她顾小姐,那是一种冷漠疏离的态度,此刻却叫了她的名字,宝龄微微的惊讶过后,不觉了然。
骆氏此刻怕是千言万语,却说不上来,只好借口来看她下台阶。望着骆氏晶莹欲滴的眼眸,宝龄心中暗暗叹了口气,朝邵九道:“我有事跟三夫人说,你。。。。。。你能不能先出去下?”
邵九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走出去。
骆氏的目光一直随着邵九,知道门被缓缓关上,却还是一动不动。
宝龄只好唤了声:“三夫人。。。。。”
骆氏这才缓缓回头,低声道:“谢谢。”
宝龄摇摇头,淡淡道:“三夫人不必谢我,我并不是为三夫人解围,只是想清静一下罢了。”
骆氏道:“我也并非因为方才的事情谢你,我谢你,是因为你救了他。”
宝龄沉默了一下:“那更不必,我救他是因为我想救他,与任何人都无关。”
骆氏看着她,好一会儿,眼底浮上一丝惆怅:“你跟你父母都不同。”
宝龄一怔,她已接着道:“你父亲那个人,可以为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出卖别人,而你母亲,却是个懦弱的人,她爱你的父亲,所以你父亲无论如何对她,她都只有忍气吞声,直到你父亲取了阮媛贞,还落得阮媛贞害死的下场。但是——你不同,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有你自己的原则,却也是个——善良的孩子。”
宝龄慢慢道:“三夫人,你错了。我母亲并非是一个懦弱的人,她只是,爱得太深,而夫人又何尝不是为了一些人做了许多自己无法控制的事?”
在遭遇爱情的时候,每个女人,怕都无法理智,她也不例外,她何尝不是为了邵九,做了许多没有理智的事情?她颇有些嘲讽的淡淡道:“我知道夫人从前因为我父母的原因,不喜欢我,甚至恨我,不过夫人想必已经知道我和阮素臣之间的约定,到了此刻,三夫人是否还是不愿意接受我?”
骆氏一怔,垂下眼帘,幽幽的说:“那些事都不重要了,我唯一的愿望便是——他真的失去了记忆,从此,都不要想起从前的事,重新开始生活。”
曾经,骆氏也曾怀着一颗复仇的心,摧毁着一切,报复伤害过她的那些人,也是她毕生所愿,担当邵九昏迷不醒的时候,她才清醒的认识到,她只希望他活下来,其余的一切,都不是重要的。
只要有一方退出,那么,或许还能挽回。
而此刻,邵九的失忆,无异于强制性的退出了这场争斗。
宝龄心头募得一震,虽然她与骆氏之间有太多的来自上一代的私怨情仇,但这一刻,他们之间的想法是出奇的一致。一时间,她心头不只是什么感觉,良久才恍惚的一笑:“但愿。。。。。。如此。”
骆氏走后,过了一会,有脚步声响起,宝龄以为那是邵九,确实小黑。一阵风吹过来,吹落了桌上的那幅画,小黑跳起来,忽然叼了画质跑了出去。宝龄刚要开口阻止,小黑却不见了影子。
后来邵九进屋,她将这件事告诉他,他只是笑笑:“罢了,一幅画而已,明日再花便是。”
与此同时,小黑冲出院子,撞到了一人的腿上,待那人看清这是那条这几日一直在南京府的小狗屎,想起留下这条狗是四公子的意思,之才悻悻然骂了一句朝书房走去。
南京府的书房里,阮素臣吃过晚饭,用丝绸帕子擦了擦嘴,终是问道:“西苑。。。。。。怎样了?”
他本让人不用在通报来自于西苑的消息,因为几次的试探下来,他也找不到邵九的任何破绽,同时,他还不想在听那些让自己心如刀绞的消息,但几日下来,却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那人一怔,才将西苑这几日的事细细说了一遍,自然也说了骆氏:“看起来,邵九真的想失去记忆一般,每日只是闲散度日,不急着出府,也不曾同外界联系。”
阮素臣蹙眉,沉默不语。
那人小声嘀咕了一声:“倒是那个小黑的狗,着实麻烦,方才也不知道叼了什么东西,横冲直撞的跑出去,差点撞断属下的腿。”
阮素臣凝了凝眉,想起宝玲关于狗与笼子的那番话,心地浮上一丝落寞的怅然,良久挥挥手:“一条狗罢了,由得他去吧。”
这个时候,南京府后院墙角下,一个小小的黑影,成功地用前爪爬开一个小洞,灵活的钻出去,他的嘴里,依旧叼着那幅画,消失在一篇迷茫夜色中。
贰佰贰拾柒、障眼(一)
很快便到了第二月末,南方的冬天仿佛已接近尾声,百日是阳光明媚,夜晚是满天星斗,马俊国披着一身夜色缓缓步出南京府的书房,他刚与阮素臣商讨好关于改革军队的事宜。
阮素臣新官上任,纵然是阮克的亲子,但从小不在军中长大,亦从不过问军中之事,从阮克猝死到阮文臣发动军变,再到束手就擒,只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阮素臣边走马上任,军中各个支派的势力在此期间按中观望着,明理看来华夏已经一排安定局面,实则各方蠢蠢欲动,暗流汹涌。这个时候,阮素臣最需要的是一批亲自培养起来的力量,用来对抗那些已从壁上观渐渐变得肆无忌惮的实力,而这些人,必定不能为早先军中的人。
早先在军中的人,无论职位高低、能力大小,具有枝节脉络相连,具有党派纠葛,而马俊国虽是警察厅的人,但警察厅与军队仍是两股分割的实力,故此,马俊国深知:此时阮素臣将他安置在军队中,并进行调动,让他连升几级,成为身边的亲信。
而他自己呢?他又为何要答应他?夜色中,马俊国一向豁达明朗的眼睛里,是一抹捉摸不透的浓郁雾色。
他慢慢地走着,仿佛尽情呼吸着黑暗中沉寂的空气,然后,叫上忽然传来一种异样的感觉,低头一看,竟是一条浑身漆黑的小狗,有牙齿咬住了他的裤管。
他人的这条狗,好像是宝龄带进府的,平日将府里弄得天翻地覆,但阮素臣似乎不以为然,当他刚知道是,寒意不觉浮上眼底:阮素臣中在意的是宝龄吧,此刻,哪怕顾宝玲要他的性命,他也会双手奉上吧?那么,那个惨死的女子?在阮素臣心中,早已没有了她的身影吗?
女子苍白柔弱如紫丁香的面容再一次浮现在眼前,马俊郭心中顿顿的一疼,狠狠地抽出被要住的裤子,然后,转身朝灌木丛中跑去。
马俊国一愣,心头忽然咯噔一声,只会迟疑的一瞬,便跟随着他朝同一个方向而去。
冬日的南京府静寂无声,浓密的灌木丛中更连某些昆虫的叫声都没哟,马俊国一步步的走过去,然后,忽的停住。
在枝叶缠绕的树丛中,他看见一个少年斜斜哒靠在一株参天古树之下,繁密的树叶与枝节交织,如一张天然的、巨大的网,将漫天的星光遮住,至于稀疏的斑斑点点,透过斑驳的树影,投下来,落在那少年的脸上。
树叶遮盖下的这片密林犹如一个于世隔绝的神秘之地,而这个少年便是这神秘的主宰。乌发素颜,黝黑沉静的双眸,仿佛漫天的星子都坠入其中,少年一动不动,只是静静的望着他,却仿佛天地间的灵气汇集于一处,如同森林中来不及归去的精灵,却又宛若黑暗中幽谧的魔王。
这个——谜一般的男人。
邵九。
“你。。。。。。”纵然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少年,纵然之前两人以朋友的身份相处,纵然亦曾听说过他如今在南京府中,但这一刻,马俊国还是忍不住道吸一口凉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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