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伯和林婶被女儿接回家去了,说是死也要一家人死在一起。临走的时候我送了他们一些银子和一袋大米。
好在有杨清的建议,我早早地做好了准备。十几袋的米和几缸的泡菜,生活还是不成问题。只是我的花想容,就此关门大吉了。长到这么大,做得最成功的一件事就是花想容。这几年,我倾注了所有的心血,好不容易有了现在的成绩。关了它,实在是舍不得。不关,又能怎么样呢。我做的本来就是锦上添花的生意,在生命都难保证的时候,谁还顾得上美丽不美丽呢。
失去了花想容,我变得无所事事,整天窝在家里。除了吃饭睡觉,剩下的就是发呆。人一闲下来,就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想着即将到来的战事,还有不可知的未来。攥着银盒子,想着心里的那个影子。走了也好,这个时候自身难保,再为另一个人牵肠挂肚,也是一种负担。也许他真的是有事才离开,但这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他平安就好。
在家里窝久了,全身都要发霉了,决定出去透口气。
昔日的繁华早已不见踪影,没有了叫卖声,也没有了熙熙攘攘的人流。只有几家铺子还在营业,客人也是稀稀拉拉。街上的行人行色匆匆,脸上写着慌乱和不安。
“吕姑娘,好久不见。”好熟悉的声音,雷大庄主?
“雷庄主,好久不见。”他还是一样的英俊挺拔,只是脸上有些憔悴。
“相请不如偶遇,一起去喝杯茶吧。”说完不由分说,拉我进了一家茶楼。
茶楼生意清淡,除了我们只有两三个人。我随他上楼,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还没感谢庄主对我的帮助,这次以茶代酒,先行谢过。”
“感谢?恕雷某愚昧,不知所谢何事。”
“庄主这么健忘呀。那我来提醒你,安和医馆。”
“是那件事呀。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对庄主是小事,对我可是件大事。上次去山庄拜访,庄主闭不见客,这次出关了?”
他脸上闪过一死阴霾,但马上又恢复了平和。“没什么,只是读书时图个清静罢了。”
又寒暄了几句,我告辞下楼。
“吕姑娘……”我转身回望,雷霄宇神情复杂,欲言又止。“路上……保重……”我点头微笑,算是回答。
回到家,推开院门。推开?我不是锁门了吗?仔细听了听,没听到什么响动。随手拿了根门闩,轻轻向屋里挪。
走进正屋,没有被移动过的痕迹。忽然里屋传来了声音,我连忙躲到门边,将门闩高高举起。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屋走出,门闩“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看着对面的人,我又气又喜。走到他面前,伸出拳头狠狠砸向他的胸膛,要把这些天的孤单和委屈全都讨回来。
他轻笑出声,一把把我抱在怀里。闻着这熟悉的气息,我的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昊天的身份
不争气的眼泪一旦流出,就再也止不住了。任我如何地构筑堤坝,它总是能决堤而出。最后泛滥成灾,一发不可收拾。
昊天似乎有种魔力,让人不自觉地沉溺其中。在他怀中,我不再担心,不再害怕。像迷路的旅人找到了方向。时间就此停止,天地间仿佛只有我和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咕噜噜”的声音打破了宁静。接着是昊天放肆的大笑。
我用他的衣服擦了擦眼泪,一把推开昊天,“笑,笑什么笑,你的牙很白吗?我饿了,你去做饭。”
“做……饭……为什么是我?”他皱着眉头,嘴角紧抿,装做很委屈。
望着他夸张的表情,我张大眼睛瞪着他。“为什么?你忘了吗,三年的期限还没到,你还是我的苦力。想让我延长期限吗?”
“不用了,三年已经很长了。我去做饭,去做饭。”
“记着弄点水,把自己洗洗。”才发现他满身的土,下巴上是青色的胡茬。“记得把胡子也刮刮,越来越像熊了。”
当天晚上,我一夜无梦,一直睡到天亮。
有了昊天,生活一下子有了色彩,平淡的生活总是能找到新的乐趣。和他比赛做饭,看谁能把简单的蔬菜做出更多的花样。昊天在大漠长大,根本就没见过多少蔬菜。现在是非常时期,肉类并不多见,他是巧汉难做无肉之饭。饭后玩各种的喝酒游戏,输的那个负责洗碗。后来我发现昊天对这个比较在行,就果断地取消了这个计划。
天气晴朗的时候,搬张椅子坐在院里。微风吹来树叶的清香,感觉阳光洒在身上,心里都暖洋洋的。昊天则爱上了木雕,有事没事都要拿块木头刻呀刻。开始的时候惨不忍睹,我笑他浪费木料,还不如砍成柴禾拿来烧火。他闷在房里,三天没有出来。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活灵活现的木雕老鼠。
有时来了兴致,去暮山看日出,去松林里喂松鼠。碰到奇异的花草,就把它挖回来,移植到院子里。
短暂的幸福让人迷醉,我几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忘记了战争的威胁。当我忽然想起时,才发现形势的严峻。宁王的军队又攻破了几座城池,浩浩荡荡向郢城开来。朝廷不断向郢城增兵,战争一触即发。
走在街上,总是能看到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晚上也实行了宵禁,一旦发现有人晚间在街上活动,就会被抓去审问。听说海边也是一艘艘的官船,在时刻观察海上的动向。城门口也严加把守,后来发展到只许进,不许出。
关于宁王的流言四起,有的说他英俊魁梧有如天神下凡;有的说他獐头鼠目,残暴无比。在这些流言里,有一条是每个人都在传说的。宁王的军队是被法师施过法的,人人都刀枪不入,以一敌十。虽然有些夸张的成分,但他们能在短时间内攻城拔寨,其威力不可小视。
月亮升上天空,四周一片寂静,隐隐可以听到海鸟的叫声。油灯里的火苗发出微弱的光,映出墙上的两个人影。昊天在低头看书,我双手托腮,神游太虚。
现在双方剑拔弩张,战争是不可避免了。一方是懦弱无能,安享太平的哥哥,另一方是不甘平庸,蓄谋已久的弟弟。这样的故事,小说和电视里不知道出现过多少次了。按照惯例,胜利者应该是枭雄弟弟。只是这次的编剧是老天,它会遵循俗套,还是另辟蹊径?
宁王保存实力,暗中筹划了多年,这次突然发兵,应该是成竹在胸。皇帝则是毫无准备,仓促迎战,这第一步已经输了。不出意外的话,这天下将是宁王的了。
宁王的军队长途跋涉,疲惫和伤病在所难免。但是他们连连大捷,士气必然高涨。守城的一方以逸待劳,节省了不少体力。可他们仓促上阵,又没有多少实战经验,能有多少获胜的把握。况且他们是被动的一方,没有后路可退。照这样分析,双方会僵持一阵子。这样的局面会持续多久呢?
特洛伊战争打了十年,但那是原始社会。现在是封建社会,比它先进不少,不可能那么久。粗略的估计……估计不出来。反正不会太短。我储备的事物不知道能坚持多久,多了一个昊天,消耗量比以前大了。
要是城破了,宁王的军队进城,是什么样的局面?不知道为什么,我脑子里冒出的居然是南京大屠杀。不不不,不可能。宁王是人,不是野兽。这样不利于他收买人心,毕竟他的行为名不正,言不顺。
打起仗来,刀剑不长眼睛,人员伤亡是不可避免的。我该如何自保呢?越想越乱,越理越没有头绪。不对,家里还有一个人,为什么都要我一个人操心。
转头看向昊天,他气定神闲地翻着书页,表情异常地平静。似乎哪里不对劲。不管局势如何变化,他总是一副轻松的样子。能有这样的表现,应该是见过大阵仗的人。他的突然离开,又突然归来,还有他神秘的身世。难道他……
我悄悄走到他身后,伸出右掌向他后颈劈去。手腕觉得一紧,被他攥在手里。在这一瞬间,他还在看书,这个动作应该是他的本能反应。
“你是谁?”
他一楞,用另一只手摸我的额头。“不热呀,怎么说胡话了。”
“少给我装蒜,你是不是宁王的人。”
他笑了笑,拉我到桌边坐下,给我倒了杯茶。“别瞎猜了,我怎么会是宁王的人呢。”
我握着茶杯,盯着他的双眼。“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来头。你不是普通人,不要侮辱我的智慧。”
“哈哈哈,我怎么会小看你的智慧呢。重视还来不及呢。”可恶的笑容再次登场。“我告诉你,不要太吃惊呀。我父亲是穆特的大王,他有很多的儿子,我只是其中一个。由于我有汉人的血统,多年来我一直扮成商人,到汉人的地方刺探军情。他一直想称霸天下,想让我做他的继承人。我只想过平静的日子,最后和他闹翻,离开了。”
“就这么多?没有补充?”总觉得他说得太过轻松,还有重要的没有说。
“你还想知道什么,等以后我慢慢告诉你。”他打了个哈欠,声音透出疲惫。
算了,他是谁对我来说并不重要,只要他不是我的敌人。暂且放他一马,以后接着审。
兵临城下
晚风吹进房间,幔帐随风漾起丝丝波纹。
我抱着枕头靠在床上,回想着和昊天的点点滴滴。和他的相识应该算是误打误撞,不知怎的就变得纠缠不清了。他不在的时候,我竟然在怀念他的揶揄和嘲笑。在他再次出现的那一刻,我只想紧紧地抓住他,再也不放手。这是爱吗?还是一种习惯?
他说出了他的身份,我看得出他是有隐瞒的。算了,也许有不得已的苦衷,也许是一段伤心的往事。谁都有秘密,就随他吧。只要他是昊天,就好。
已经很久没见过茵茵了,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带上我做的米糕,和昊天去看茵茵。
踏进小院,似乎有些异样。天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