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才注意到,不远处的天上,一股黑烟柱正徐徐往天上窜。
作者有话要说:
☆、十四
越走近酒馆,越会看见慌乱的人群,纷纷攘攘的来回奔走。
有人认出了虞汐,赶紧围过来和她说话。
至于说了什么,虞汐却迷迷糊糊的,只觉得什么都听不真、看不明。
直到她站在黑乎乎、烧焦了的酒馆前,看见已是废墟一片的小院时,她这才脚下一虚,眼前隐隐发黑起来。
身后的陆衍撑住了她,拽着她的胳膊,虞汐方没有当场跪倒。
她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喉咙里,想要发泄,却四肢俱是无力瘫软。
——她奋斗了六年、挣扎了六年的地方,终究还是化作了一滩焦土。
若这是上天的玩笑,那么她只想祈求一切都是梦境。
待梦清醒了,她还能看见被自己打理的整齐干净的酒馆,看见里面客流不断,个个都赞扬着他们的酒与菜肴。
“虞毅!宛儿!!”虞汐终于能发出声音,但她听着自己的嗓音,觉得那嗓音竟是干涩、沙哑到了极致。
她慌乱如疯子一般的四处寻找两人的身影。
几个老街坊一脸同情的围过来,说是两人都被邻里抬着送去医馆了。
听着语气,他们貌似是受伤不轻。
陆衍问过是哪个医馆之后,就拉着虞汐往医馆赶。
半路上遇见辆马车,陆衍直接出了一锭银子,包下了一整天。
虞汐此刻已是忐忑不已,等坐在马车上,她心里才镇静下来几分。
而这份镇静并没有能维持多久。
等到进了酒馆,看见虞毅和宛儿之后,她忍不住当场就尖叫了出来。
此时的虞毅和宛儿两人,脸上都是黑乎乎的。
虞毅睁着眼睛,一直在咳嗽,但好在他意识还是清醒的。
而那边的宛儿就很不妙了,她身上缠着绷带,左手手臂整个都血淋淋的,外围的皮肤也都烧焦了,炭黑的皮肉混着血水往外翻,瞧着极为渗人。
虞汐脚步虚浮的扑过去,拉住大夫就问:“大夫,他们怎么样……他们怎么样了啊?!!”
那大夫是个白发须臾的老者,他叹了口气,道:“这男孩儿没什么事,可那女子,就……”
“宛儿……她、她伤得很重吗?”虞汐觉得,她没问出口一句话,都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多出一下。
老大夫指了指一边的妇人:“这是我老伴,是她给这位姑娘瞧的伤,你问她吧……”
一旁的老妇面色沉重的看着虞汐:“也不瞒着你们了,她被烧焦的横梁砸到了身子,伤势很重,唉,你们还有什么要和她说的话,就赶紧说吧,别留下遗憾。”
语毕,老夫妇就退出了房间。
虞汐的视野晃了晃,耳边陆衍不停的在问:“虞汐,你振作点!振作点!”
虞汐走到宛儿身边,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跪坐在踏边,轻轻地唤:“宛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我是虞汐,我回来了……”
宛儿脸上也受了伤,已经睁不开眼睛了,她听见虞汐在唤自己,虚弱中带着惊喜的道:“虞汐姐?你没事就好……我都担心死了……”
虞汐低下头,哽咽着:“你还担心我呢,你怎么这么笨,我一不在,你就又弄得自己处处狼狈不堪。”
宛儿想咧嘴笑,却无法作出任何表情,良久,她才口气很认真的说:“虞汐姐,谢谢你收留了我。”
虞汐哭得更无法抑制:“说什么谢不谢的……真是把我当外人了。”
宛儿叫虞汐把她怀里的小布包拿出来。
虞汐便把那完好的布包放在手心里,展开,看见里面躺着一个精巧的蝴蝶簪子。
簪子丝毫没被烧到,上面雕着的紫色蝴蝶,璀璨而又栩栩如生。
“真美啊……等你伤好了,我帮你梳好头发,再配上这簪子,叫旁人看了,铁定看得眼睛都发直不可。”
宛儿缓缓的说:“我就不戴了,你来戴着吧,替我戴着。”
虞汐便红着眼眶嗔道:“你的东西,怎么能给别人,自己好好收着才是。”
宛儿却没答,气息愈弱,悠悠的说:“人说,蛹在成蝶之前,必要经过剧烈的挣扎。挣扎的越痛苦,蝶翅才会越强壮……我出身如浮萍,命虽卑微,但这一生,不悔、不叹……挣扎过,洒脱过,值得了。”
“宛儿!说什么值不值的……你才十六岁,还年轻,将来的日子,也还长着呢……”虞汐慌乱了心。
宛儿似是已知自己命不久矣,话语间超乎寻常的平静淡然,她用力的伸手,覆住虞汐的手背,道:“我其实,只想像你一样,终有一天,能化茧成蝶,把这些年的苦难卑微、委屈压抑、奋斗挣扎,统统都淡忘,只专注于风间振翅的快意。这世间,女子命悲苦,由不得己,却唯有当我遇见你的时候,才知滴水穿石,天道酬勤,不分男女。六年的时光,日月如梭,可你,终究熬过来了,且越来越好……”
虞汐额头抵着床沿,沉默下来,空余那颤抖着的肩膀,道出了她此时的悲恸。
宛儿的眼睛很痛,慢慢的,痛得没了知觉。
眼前被火灼烧的光芒与刺目感渐渐消退,黑暗渐渐来袭,但她却觉得,虞汐的模样,竟越来越清晰,就在她眼前,笑着、回望着她。
“虞汐,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啊……”
这份喜欢,也不分男女。只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与感动。喜欢到了一定境界,就不自觉的,心里也想要成为那样的人。
“虞汐,希望你不管将来遇见什么事情,都能不忘初心,一直勇敢坚强,不畏人言,不恐流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宛儿的声音愈发轻微了下来,她慢慢细语着,“就仿佛有安柔的和风吹过,夏花灿然绽放……”
清晨的露水,朝阳的光芒。
青翠的新叶,有蝴蝶振翅……
绚烂的翅膀,一下一下,呼扇着;昳丽的光斑落在地上,它在花丛间嬉戏。
自由的、无忧无虑的……美好。
“我困了,要睡会儿……”
宛儿忽地这样说道。
然后,她就再没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五
虞汐红肿着眼睛,握着宛儿沾满烟灰的手,低着头发呆。
有人过来拉她,她也一动不动,直到她听见虞毅的声音,她才木讷的抬起头。
虞毅看起来非常面容憔悴。
虞汐见状,这才勉强让自己坚强起来。
不等她要说些什么,医馆的人就进来了,对她讲,要她把死人领走,留在他们这儿不吉利。
听得这话,虞汐登时失了理智,想也没想就扑了上去,欲与对方厮打。
陆衍一直在虞汐身侧,他及时拦住了虞汐,接着自己走上前,一拳就打在了对方脸上,不耐的冷冷警告他们,说话要注意点儿。
医馆里有人认出了陆衍,很快的,他们便敢怒不敢言起来。
陆衍叫来了陆氏商铺的伙计,一齐将宛儿抬走了。就连虞毅也被接回了陆衍的私宅养着。
之后的几天里,几乎所有的事情都是陆衍在张罗。
而虞汐就像个断了线的风筝,因着奋斗了六年的酒馆化为焦土,也因着失去了好友,人彻底沮丧了下来。
她吃的极少,每日只几勺粥水,之后就再难以下咽任何食物。
陆衍心疼的恨不得捶胸顿足,开始变着花样的让厨房准备食物。
今天是京里来的特制糕点,明天是山珍海味。
可即便如此,虞汐依旧变得消瘦而低沉。
直到某一天,当虞汐夜里从噩梦中惊醒,看着守在自己身边的男人时,她心里的迁怒之情,才终于爆发出来。
虞汐奋力的掐住陆衍的脖子,戚戚然的望着他。
——若不是他们陆家,她也许依旧会宁静度日。
“我虞汐素日里不曾得罪过何人,怎的平白无故,我的酒馆就失火了,还是在半夜里?!”
宛儿、虞毅都是细心之人,如何会粗心大意的遗落了火种?
这必是蛇蝎为心之人,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陆秦,一定是陆秦……”虞汐一边说着,一边浑身颤抖,“只有他……一定是他与你有过过节,却因此把我也牵扯进来了。”
陆衍垂下眼帘,他自是也如此猜测。
虞汐看着陆衍一副辩无可辩的表情,心中怒火更胜。
她这时是真的想要杀掉陆衍。
她太害怕了,她这半辈子以来,只要与陆衍有所揪扯之时,就定会满身是伤。
陆衍脸色阴郁,一言不发。
虞汐看着他,忽地想起了小时候,那个沉默的、像是个护卫一样,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内向少年。
陆衍总是这样沉默,虞汐当年,曾经那样希望,他能多对她说几句话。
能告诉她,他不是故意在陆老太爷面前示弱的,一切一切,都不过是虞汐单方面的错觉罢了。
一如现在,如果陆衍能辩解些什么……
虞汐还是松开了紧握成拳的手。
她觉得自己的心里很矛盾,就算别人对她解释,她就真的能心安理得了吗?
宛儿的死,酒馆的失去……她无法不面对现实。
虞汐抱住膝盖,将自己缩成一团,转头,却瞧见陆衍脚步一虚,身形朝后晃了晃。
他的后背磕在了一旁的高几上,那一下子,着实不轻。
陆衍皱起眉头,似乎很痛。
虞汐看见他捂着胸口,然后他的衣衫里面,渐渐渗出殷红。
虞汐亦蹙眉看他:“你身上有伤?”
陆衍似是花了些力气去稳住神智,他看起来十分勉强的对虞汐笑了笑:“没事,一点儿小伤而已,不足挂齿。”
虞汐却也没了迁怒的意思,看着陆衍,挪了挪嘴唇。
这时,门外进来个下仆,低头告诉陆衍,说是虞毅少爷又发起了烧。
虞汐顿时心惊,即刻跳下床,便往虞毅的房间跑。
这几日,虞毅的状况总是不大爽朗,人病恹恹的,时而有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