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汐不敢置信的放下包袱,只觉得自己的眼睛都打量不下周围。
没过多久,却有另一中年男子叩门,过来拜访。
男子说自己的是酒楼的管事,手底下还有三四个伙计厨子,就等着虞汐一声令下,便可开张大吉了。
虞汐云里雾里的,直说自己和弟弟要先休整一段时日,好好熟悉下周围。
那中年男人笑着应了,便转身回了。
虞毅看着男人干练的身影,震撼的对虞汐说:“姐,姐夫对你可真好啊……”
虞汐斜瞅了一眼虞毅,这小鬼头,得了好处,便马上连称呼都改了。
接下来几天,虞汐便和虞毅踏踏实实安顿下来。
白天,二人在青城里转悠,熟悉周边,晚上,两人就在屋里商量着酒楼的预算。
离了弈城,因着宛儿逝去而低迷了数月的氛围,才终于渐渐消弭。
这般规划着、算计着,酒家终于将在下月初一的时候开张了。
虞汐准备了大红的鞭炮、灯笼,又预备下了银钱给周围的衙役、老街坊、同行们作见面礼。
同时,譬如进货的来源、官府的手续、伙计的契约之类的事情,则统统不用虞汐再行操心,这些早都由陆衍细细铺垫好了。
等于说,虞汐是接手了一个现成的、价值不菲的酒楼。
眼瞅着初一愈近,这时,虞汐却从弈城收来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陆氏商行的三个掌柜,纷纷卷款私逃,一夜之间,便消失了踪影。
而他们带走了的钱款,据说数额高的离谱。
这令很多人都困惑不已,按理说,店铺的掌柜们每月都要向东家上交店里的收入,他们应该是没有法子接触到陆家钱庄里的家底的。
且更令人困惑是,其中,张掌柜已是三代人都为陆家卖命,他为人也是低调老实的,怎会突然转了性子。
直叫人感叹,会咬人的狗不叫唤。
虞汐心里有点儿担忧陆衍,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但只要受损失的不是陆衍自己的资产,那么,想来也影响不到他什么。
就在虞汐迟疑忧虑之时,没过几日,弈城那边再次传来了一个惊天的消息。
陆秦上京的货物出了大问题。
这批货是送进宫的,可是了不得的。
弈城那边已是沸沸扬扬,而就连青城这边也许多人在议论陆家。
谣言说,那批货是绸子,而那绸子的花纹里,暗藏谋反之意。
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作者有话要说: 一章更四五遍更新不上……趁着这会儿还不错,我干脆把后面的都发出来吧
☆、十九
等弈城的消息传递到青城时,虞汐是脸色霎时惨白。
她连忙着令虞毅和手底下的伙计们出去打听。
但各种道听途说,乱糟糟的,皆没个靠谱。
本预定好的开张日子,也因此成了泡影。
虞汐昏天黑地的过了十四五日,这时才听到从弈城回来的人说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陆家送上京城里的货物是特品丝绸,而这绸子则是给皇后娘娘穿的。
那绸子的纹路有古怪,里面暗喻示着北方蛮族的图腾兴盛之含义。
这种不吉利的布料,自是不敢给皇后娘娘裁制衣裳的。
当时,皇后摸着新上来的绸子,不觉大怒,说底下的狗奴是要大夏朝沾上晦气。
这般说辞,怎不令人慌乱恐惧?
这几日,陆家的罪责也发落下来了。
说是陆家家主腰斩示众,其余男丁则发配边疆,而女子则打卖为婢女。
“小姐,我到了陆家的时候,实实在在被吓了一跳,那以往繁华霸道的宅邸,已被贴了封条,门前还有一道道血迹,像是人被拖行时落下的,好不令人心悸!”管事哈腰立在虞汐身前,一五一十的说着自己看见的事儿。
虞汐此刻坐在堂屋正首出的檀木椅子上,已是在强作镇定,她衣袖下的手,早就在颤抖不停。
她问:“那……陆三公子陆衍怎么样了?”
陆衍是以虞汐的名义买的酒楼,而他在办这事的过程中,也未曾多透露自己的身份,于是青城这边的只认虞汐作东家。
管事又答:“说是陆三公子在被发配到北方的路上染了重病,已是去了半条命。但具体情况,我这儿也实在打听不到了。”
虞汐眼前一黑,捏着扶手,问:“那他们往那条路北上?”
“说是走的临河县的那条道。”
虞汐转头,惨白着脸,对虞毅说:“我要去北边找他!你看着酒楼!”
※※※
临河县北,向阳村,有个别庄,那是陆衍的私宅之一。
他如今,就暂时住在这宅子里。
此时夕阳已快落下,只天边剩余一点点血红,便像极了他这些日经历的杀伐。
陆家百余口人,顷刻间树倒猢孙散,再没了往日的傲慢姿态。
陆秦向南方潜逃的途中,被官兵给围捕到了。
据说,他放火烧了自己藏身的宅子,然后又在里面上吊自尽了。
死后,他化成了一堆灰烬,真正是挫骨扬灰了。
陆衍趴在一个华贵的羊毛软榻上,青白的面孔上,嘴唇有些发黑。
忽地王俞生叩门而入,问道:“爷,该喝汤药了。”
陆衍抬眼看他,眉宇间黯淡、死气沉沉:“你说,我这好几个月来,都是用着名贵的药材,这样吊着一口气,可我到底能撑多久呢……”
王俞生就赶紧宽慰道:“您好不容易化解开了陆家的冤仇,这种时候又怎能说泄气的话?天下之大,名医无数,只要您自个儿别放弃自个儿,就总是会有机会的。”
陆衍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后背,冷漠一笑:“我这二哥倒也够阴的。”
他在刚刚回到弈城的时候,被陆秦的人从后背刺了一刀,这一刀上是啐了毒的,那毒液奇特无比,陆衍用尽全力,也只能用砸钱这种方法来给自己续命,可眼瞅着,他还是觉得自己的身体,是越来越油尽灯枯了。
“我没让他早早去见阎王,就是等着他那个蠢货自己整垮陆家……上京的丝绸,虽是我们动了手脚,可若不是陆秦够蠢,若是陆老头子还在当家,那么我们一定会被他发现蛛丝马迹的。”
这就是他父亲选定的继承人,一个阴损的、疯狂的,却没有丝毫实干才能的人。
陆衍喝光了碗里的汤药,心中又升愁绪。
他这是使了金蝉脱壳之计,因着有贵人帮衬,他又丰厚的贿赂了官兵,这才被当成了死人,给丢到了这里。
而那贵人,是京中之人。对方的身份,也是高不可攀。
但偏偏这样尊贵的人,却寻到了陆衍。
那人帮衬陆衍只有一个条件,就是要他上京。
可陆衍的心思,却一直都在南方,在青城那里,他恨不得立刻就再见到虞汐。
翌日,当陆衍起床时,忽觉得周围漆黑一片。
他这时,才知道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从这之后,陆衍的病情急转直下,他渐渐的再下不了床榻。
于是陆衍拉住王俞生,吃力的对他说:他想见虞汐,他心里不踏实,只想知道虞汐是否已解开了心里的恨意,是否已经不再怪他……
王俞生仍是那副恭敬诚恳的模样,道:“爷,我已经着人去青城送信了,会务必叫虞小姐赶紧过来的。”
这信是快马加鞭去的,走了五天就回来了。
王俞生便又站到陆衍的榻前,低着头,说:“爷,送信的人回来了,说是虞小姐没有收信。”
陆衍这会儿已是半昏厥半清醒,他听到王俞生说话,就胡乱转头,朝着声源的地方,沙哑的说:“她不接我的信?我已如此,她…她难道也不想来送我一程吗……”
王俞生更深的低下头,没有作答。
而陆衍只觉得浑身浸泡在极寒地狱里一般,瞬间,他就失了意识。
后半宿,陆衍又挣扎着醒了过来。
此时只有王俞生在旁边守着。
王俞生见陆衍夜里反反复复的惊醒过来,便坐在床榻边上,俯下身子,沉沉的道:“爷,您想啊,您可是虞小姐的大仇人……就算她现在不提及了,可那女子脸上的疤痕,还有她这六年的落魄,酒馆的事故,这些统共加起来,一桩桩一件件,那样儿与您无关呢?”
陆衍闻言,没有焦距的眼睛里,瞳仁一动不动。
唯有他的青紫的嘴唇,尚且微微颤抖。
“虞小姐怎会不记恨你呢?”王俞生慢慢的说着,“爷,您就别等了,她是不会原谅你了,你便安心的睡去吧。”
王俞生说完这番话,就吹灭了一旁的烛火,然后负手走出了房间。
反手和上门,他听着门内,寂静的一点儿动静都没了。
当下东方的天空已经升起了鱼肚白。
王俞生看着惨白惨白的天际,苍老而又褶皱的脸上,终是露出了一抹笑意。
“纾雨的仇,终究算是报了。”
这些年,他装出诚恳的、忠实的模样,为的就是要将陆家之人,赶尽杀绝。
——而陆衍,则是最后一个。
最先他是没有要报复陆衍的打算的,毕竟陆衍这人不比其他陆家之人,他待他们王家是极好的。
但也许,只有骗过了自己,才能骗过旁人。
王俞生本不想害陆衍,才因此博得了陆衍的信任,可他却忍不住,还是在陆衍生死攸关的时候,决定再添推他一把。
谁让陆衍自己送上门来,给了他这个机会呢?
他陆衍,到底流着陆家的血。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十
六年前——
山间土道中,焦灼之气,掩盖了本该弥漫着的泥土芳香。无数刺目的火把,照亮了愈发黯淡的夜晚。
虞汐和陆衍被不知名的人围在中间,他们个个都穿着不菲的衣服,似是从高门大户里走出来的样子。
明明只要逃到脚下这座山的另一侧,就可以见到新的村庄了;明明只差一点,自由的生活就会到来了……
他们只是忍不住,这样天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