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深锐冷笑一声:“金兄却比我高明许多,譬如醉月楼!”
这话别人听了只觉得云里雾里,金镇南脸色却变了变。练青虹怕他二人动起手来,赶忙道:“金庄主先听我一言。”她将战深锐为报环碧小筑旧恩,混入青龙会的事说了一遍,又说这一切都是陆浩谦的阴谋,现下青龙会土行旗已败走海外,提也未提乐公子。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沈从龙道:“大恩不言谢。只是,那醉月楼又是什么?”
金镇南心知不糊弄两句不行,便道:“一点误会罢了。”说罢看着战深锐,眼中满是示弱神色。战深锐哼了一声,算是默认。
范孤风的眼睛却一直盯在珍宝上:“练谷主的意思,是不是想等我们的人全到齐了,再去寻陆浩谦的晦气?”
练青虹道:“事情到了这个份上,该怎么做,我并没什么建议。不过,这里的东西确也需要有人看守。”她这话说得很得体,既表明自己不想分一杯羹的意思,又将出主意的烫手山芋抛了回去。人群中登时议论纷纷。
战深锐冷眼道:“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
练青虹笑了:“任何门派,每天的开销都不少。”她的目光突然变得凄凉起来,“若不是名花谷已没有什么人,我也会动心。”柳凝霜不禁黯然,只说了句“师父”,泪水便在眶里打转。练青虹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头,道:“打些水来,过一会儿这些人连水都要争起来。”柳凝霜依言去做,倒真引起了几个门派的注意,议论声又变成打水声,三个灌得满满的水缸登时空了。
众人在寒毒宫的回环密道里兜了大半天,都疲惫不堪,此刻纷纷掏出干粮,就着清水狼吞虎咽起来。柳凝霜只觉这些人个个面目可憎,蹙了蹙眉,送到嘴边的水袋不自觉停了下来。
她还太年轻,年轻得还不太懂得金钱之于这个世界的重要性,更加不会理解为什么平日里高傲冷漠的江湖人会为了这些黄白之物,变得像看见骨头的狗一样。她心里轻轻叹息了一声,忽然想到了叶瀚扬,想到他若见到这么多珍宝,会不会也变了样呢?
这一瞬间的迟疑,反倒救了她的命。
练青虹的脸色已变了,掩口道:“水里有毒!”说完,一缕缕血丝从她指缝中流出,柳凝霜抱着练青虹,泪如雨下,喊着“师父,师父……”。砰砰砰几声,有一多半的人吐血倒地,没了气息。没喝过水的人立刻跳了起来,大叫道:“战深锐你好狠,竟想毒死我们独吞珍宝!”呼喊声未落,已有七八人抽出兵器,向战深锐包抄过来。
战深锐本就对这群人厌恶之极,冷冷道:“我没要你们喝水。你们若是认定是我下的毒,尽管来取我性命!”
金镇南已经倒了下去,范孤风和沈从龙却没喝水。因为范孤风身为百味斋的掌门,平日里的吃喝穿用已经讲究到了极致,来历不明的东西,他根本不会动。至于沈从龙,却是因为多年走镖的习惯,耐得住饥渴,加之他丧子心痛,对身体上的劳顿倒不在意了。他们的门人随着他们行动,都没有喝水,意外地保住了性命。就听沈从龙道:“诸位请冷静一下。如果真是战庄主下毒,他怎会留在这里!”
门口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道:“看来你们这群江湖豪杰中,倒还有明白人。”
呼的一声,一个人影从门外飞了进来,哗啦一声撞倒一株九尺高的珊瑚,居然是杭语薇。
她满脸惊恐,迅速站了起来,双手紧紧缩在袖子里,恶狠狠地瞪着门口。
门口已经多了一个人。
战深锐见了他,不由松了口气:“你这厮来得还算及时。”
来人是元峰。他跨到练青虹的尸身边,悲道:“究竟还是迟了一步!”一顿,怒视着杭语薇,“都是为了捉这个下毒的贱人!杭语薇,你今日还想逃么!”
沈从龙怒吼一声,一剑刺去。跟着这剑光一道奔袭而去的,还有范孤风的掌,七八柄刀,五六根棍子,和数不清的剑。一时石屋里光影闪烁,劲风激荡,而风眼就是杭语薇。
杭语薇似是吓得呆住了,竟然动也不动地立在那里。
她根本无法还手,就算只有沈从龙一人出手,她也避不开。她从未感觉自己离死亡这么近,从未发觉死亡竟如此真实。这一瞬间,她忽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烟雨空濛的西湖边玩耍时的样子。那时候的雨丝像春风,绿草像丝绒,她像被一团看不见的柔柔的东西拥抱着,整个人都快乐得要飞起来。然而雨势骤然变大,空气也变得呛人,仿佛尘土将雨雾脏污了一般。她一下子从天堂坠落到了地狱。杭语薇猛睁开眼睛,就看到叶瀚扬站在自己面前。
叶瀚扬身上赫然有二十多条伤口,鲜血将他衣襟浸透。他背对着杭语薇,一双手虽然握得紧紧的,却在轻轻颤抖。
他竟然赤手空拳接下了那么多人的雷霆一击么?所有人都像看着个疯子一样看着叶瀚扬,根本不相信他竟能接得下那一击。
杭语薇不禁握住了他的手,立刻有一股温热液体流进手心。
是叶瀚扬的血。
柳凝霜突然悲喝一声,一剑朝杭语薇身上刺去。但这一剑却被叶瀚扬一掌握住,他的血从剑身滴落。柳凝霜心中一痛,厉声道:“她毒死了我师父!”
叶瀚扬歉然看着她:“这件事情说来话长。”
杭语薇轻叹道:“你说不清楚的。”
叶瀚扬望了她一眼,眼中竟是心疼:“姑且一试。”
柳凝霜心中更痛。
沈从龙怒道:“叶瀚扬,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要庇护这个妖女么!”
叶瀚扬缓缓道:“她不是凶手。”
范孤风冷冷道:“有何证据?”
“没有。”
范孤风冷笑:“没有证据,你便为她出头?莫非叶掌门英雄难过美人关?”
叶瀚扬道:“我能证明,她下毒不是为了害人。”他目光转向门口,“梅三娘!”他扛着梅三娘一路狂奔而来,刚刚随手制住她的穴道,将她丢在门口。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门口却空空如也,哪里有梅三娘的影子!
却听元峰奇道:“梅三娘?你说你的证人是梅三娘?”
叶瀚扬道:“不错。”
元峰突然大笑道:“自我与贱内来到寒毒宫,被密道里的机关消息分开后,我已杀了五个星河派的伏兵,其中便有梅三娘,你又从哪里找她作证?”
叶瀚扬的心沉了下去,他已明白方才自己碰见的人不是梅三娘,自己被骗了。假扮梅三娘的人必是叶青青无疑,她一定知道元峰擒住了杭语薇,便将自己诱到这里,逼自己走上绝路。
范孤风狠狠道:“无论下毒的是不是她,英雄山庄的账休想赖掉。”他上前一步,“叶瀚扬,我劝你不要置环碧小筑百年来的声名于不顾,不要像沈烨轩一样!”
他一提到沈烨轩,沈从龙便气血上涌:“叶瀚扬,你让开!”
叶瀚扬丝毫不动:“两位前辈若执意杀人,晚辈绝不还手。”
沈从龙仗剑大笑:“你以为以你现在的样子,能挡得了几招?”
叶瀚扬额上满是冷汗,却仍是淡淡地道:“诸位若是一起上,在下的确一招也接不住。”
沈从龙道:“你以为我们会以多欺少么!”他一摆掌中剑,道,“亮你的兵器!”
叶瀚扬苦笑:“我没有兵器。”
众人这才发现,他的青竹剑不见了。
门口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咝咝声,像是有一大群东西在蠕动。站在门口的几个人大叫着倒在地上,喉咙上已叮了三五条白色小蛇。小蛇一见血,疯了一般向人喉管内钻,转眼不见了踪影。门外涌进更多白色小蛇,仿佛浪花般跳跃。
元峰变色道:“快堵住门口!千万别让这些蛇进来!”
不消他说,已有很多人推着装满奇珍异宝的箱子排成堤岸,将小蛇拦在外面。小蛇跳不过箱子,却越聚越多,已可堪堪跳到箱子上来。守在箱子后的人便用刀剑去砍杀。人与蛇陷入了僵持。
战深锐突然对叶瀚扬叹道:“我明白了,她根本没有过信任我,她让我布置这个地方,再等着杭语薇来下毒,她一定算得到,陆浩谦会让杭语薇来下毒的。”
他还是没有说“叶青青”,只因他明白即使说了,也无人相信——一个生活得好好的世家小姐,设局害死天下英雄,又要害自己的哥哥,这样的事情说出去,谁会相信?
叶瀚扬只有苦笑。
杭语薇突然纵身腾起,手中暴射五道璀璨光华,向人群中打去。叶瀚扬又惊又怒,万万想不到杭语薇居然会在这个时候出手。
五道光华被众人兵器击落在地,竟是五件玉器。杭语薇双手却不停,抓起身边的翡翠玉石,将它们全都当做暗器射了出去。这些珍宝此刻跟石头没有任何分别。
众人看到这些价值连城的翡翠玉石,都舍不得动刀剑去挡,更怕它们掉在地上摔得粉碎,纷纷伸手去接。屋子里登时大乱,元峰、范孤风和沈从龙一时竟然不能近前。杭语薇趁机拉着叶瀚扬闪到珊瑚后,猛然一推,十几架珊瑚轰然向前倒去。惹得更多人争相去扶。叶瀚扬只觉杭语薇带着自己一转,眼前一黑,便到了另外一间屋子里。他还来不及适应黑暗,杭语薇已牵着他狂奔起来。两人七拐八拐、跌跌撞撞地跑了足有盏茶工夫,一阵机簧响起,叶瀚扬感觉被她推进一个地方,紧接着又是一声机簧,似乎是一扇石门先开又关。
叶瀚扬发觉这地方似乎与寒毒宫完全不一样。
寒毒宫阴冷,潮湿,散发着一股怪怪的蛇虫味道。这里却温暖,干燥,有淡淡香气。
人一旦从恶劣的环境中猛然转换到了一个稍稍安逸的地方,身体便会突然忆起“疲倦”这件事情来。叶瀚扬也是一样,觉得全身伤口火辣辣地疼,被范孤风掌风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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