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宣和遗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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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宣和遗事- 第1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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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著拓拔仁孝说话,眼神却瞟著赵苏道:“今日好不容易找到三皇子,老奴恳求大王相劝,求三皇子无论如何跟老奴回去!” 
说完,竟然声泪俱下,扑通一声跪在了赵苏面前! 
“请三皇子跟奴才们回去吧!” 
突然又从门外拥进七八个人,全是内侍服色,个个似在门外窥听已久模样,一脸凄切,奔进来全跪在赵苏面前! 
什麽? 
慈宁太後死了?! 
赵苏犹自沈浸在震惊里。 
那个阴沈得几近疯狂的老女人真的死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瞬间有恍如梦中的感觉。 
死了吗…… 
一个意志那般坚韧的女人,终於也从这尘世里消失了踪影了吗…… 
他迷惘地想著,低头却看见眼前跪了一地的人,个个涕泪满脸的龌龊样子,哭兮兮地哀求:“三皇子,请跟奴才们回去吧!” 
冯浩也悲悲咽咽地道:“三皇子有所不知,自五年前因苏州贼寇入侵,您和太後走散之後,皇上一直再派人寻找三皇子的下落!皇上他帝德格天,无微不至,这五年来,时时为三皇子担心!请三皇子跟老奴们回去吧!否则,老奴在皇上面前交不了差,还要这张老脸做什麽!”呜咽著,一头就要往地上撞去! 
他身边的内侍慌忙一把搀住冯浩,纷纷劝阻:“冯公公使不得!”又回头哭求赵苏:“求求三皇子,大发慈悲,跟奴才们回去见一面皇上吧!──三皇子若不答应,奴才们就跪在这儿不起来了!” 
说完,一个个又复大放悲声,果然直挺挺跪在哪里,再不动弹。 
连一边的拓拔仁孝也看不过眼的样子,劝道:“三皇子,依小王看,你就跟他们回去见一见你皇兄吧。如思想这里,届时再过来就是。别处姑且不论,小王这里是绝对会把三皇子奉为上宾的。” 
赵苏冷眼看著这一场闹剧,心里苦笑。 
“和太後走散”?──还真象那个阴毒女人编出来的谎言!当年她明明把自己当成挡箭牌扔给贼党──啊,“贼党“?不,他们不是贼,他们的心胸比皇宫里面这些人要光明磊落得多…… 
他想起了方义,应月儿,还有,那个冷面冷心的朱江…… 
只对金石美女感兴趣的宋徽宗赵佶会挂念自己?──谁会相信他们的鬼话!当年自己在长杨宫里过著那般孤独恐惧生涯的时候,也没见他挂念过自己!赵苏有自知之明──在宋国的皇宫里,自己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而已。──别说那个小小皇宫──就是三千大千世界中芸芸众生,又有谁会挂念自己?谁会挂念自己?谁会?谁会?──从来就没有,没有,没有…… 
从小到大,唯一的感觉只有寂寞,好寂寞,好寂寞,好寂寞…… 
可是,现在,还是有一个人会挂念自己吧。想到耶律大石,赵苏的心里轻轻泛开了一丝甜蜜。 
他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有一个人在自己颈畔,屏住呼吸般说出的耳语── 
“我爱你。” 
我爱你…… 



“三皇子……” 
大概是看到苦肉计不太奏效,冯浩又开始领头儿哭泣起来:“三皇子,您就可怜可怜老奴,回去见一面皇上吧……” 
厌恶地看著这些面目可憎的弄臣──赵苏突然心头一惊。 
他突然注意到一个奇怪的事实:──除了冯浩以外,那七八个内侍打扮的人,居然个个体形剽悍,眼露精光,太阳穴高高突起…… 
父皇赵顼在世的时候,赵苏听他说过:只有武功内力极其深厚的人,太阳穴才会高高突起…… 
这是怎麽回事? 
赵苏心里一惊…… 



赵苏从小隔离人世,不识人间事务冗杂。而且顶头疼的就是对付象冯浩这种阅尽宫闱百态的市井俗子。──能在喜怒无常的慈宁太後手下混得一路青云升上太监总管这个位子,冯浩其人城府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当下赵苏赶紧抢了一个冯浩他们止住哭泣的空挡,淡淡回道:“多谢皇兄挂念,这就请冯总管回去替我多多拜上皇兄罢。只是我目前尚有事务在身,实在不能与你们同时返京。不如请冯总管先回去,我随後自己回来,再重新拜瞻太後他老人家慈灵,面谢皇兄。冯总管以为如何?” 
话虽如此,赵苏不过权宜之计,只想把冯浩一干人打发走。他何尝想回去大宋皇宫? 
那个地方,纵然泼天富贵,泼天权限,对赵苏而言,有的却只是寂寞和悲伤的记忆。 
都是些什麽样的记忆? 
有父皇抛弃娇妻爱子,明明知道死亡在前,却毅然一去不回的困惑记忆,有母妃对自己时冷时热,甚至会拿憎恶眼光对待自己的悲伤记忆;有母妃终於抛下自己,自尽於紫荆树下自己眼前的凄惨记忆……更有和慈宁太後一起度过的那些……寂寞而恐惧的记忆。 
那样世人无不向往的锦绮生涯,固然是翠幌娇深,曲屏香暖,──可是,那些与我又有什麽相干呢? 
他不要富贵,不要权力,只是想象平凡人一样,得到一点小小的温暖,可以驱除自己那似乎从小就盘桓在心中的、挥之不去的悲伤寂寞──这种感觉确实是从小就有的! 
──那是什麽样的感觉? 
──这个世界明明很大很大,身边的声音明明很多很多,我明明是在人群之中孤单地徜徉,可是他们全都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只是想要一个人,只要他自始至终地看著我…… 
这个愿望,不算毫奢。老天请您成全。 
然而不知道,为什麽心中总是挥散不去的寂寞与悲伤…… 



冯浩一听,脸色乍然一变,突然干笑道:“三皇子既如此固执,老奴只好失礼了!” 
说完眼色一递,那几名内侍服色的人心领神会,立即一拥而上,齐声道:“奴才们恭请三皇子起驾!” 
同时把赵苏紧紧挟制住,让他顿时动弹不得! 
赵苏一惊,本能地拼命一挣!──他已使出了浑身的力气,那挟制住他的几名内侍,却只是手指上暗运内力,就牢牢抗衡住了他的挣扎,甚至衣裾都不曾动摇一下。 
看来是遇到高人了。 
赵苏又惊又怒,厉声道:“冯浩!你这是以下犯上!快叫这他们放手,我可饶你一命!” 
一面对钳制住自己的几个内侍厉声道:“你们胆敢挟持皇子?须知以下犯上,死罪难逃!还不快放手!” 
他虽生性恬淡温柔,然而毕竟出身皇家,此时惊怒交加,瞪视内侍,威严自在。拓拔仁孝在一边看著,不觉稍稍吃惊。心想不料这看上去并无火气的人,一发起怒来倒比平常人可畏。 
然而那几名内侍分明事先得了冯浩吩咐,此时听著赵苏怒斥,居然神色不改,只是齐声恭敬地道:“冯总管有令,奴才们不得不从。还请三皇子恕罪!” 
赵苏气得说不出话,却见冯浩在一面嘿嘿干笑两声道:“三皇子且请息怒。老奴如此行为实属情非得已。老奴一向对三皇子恭敬有加,三皇子想必清楚。此次若无圣旨在手,必令老奴将三皇子请回皇宫,老奴岂敢如此得罪?无非体谅圣意,是老奴一片护主忠心,还请三皇子看在皇上面上,跟老奴回京城,面见圣上,以慰皇上眷眷思念之意。请三皇子恕罪!” 
说完一挥手,几名内侍齐声道:“三皇子起驾──” 
门外有人应声:“起驾──” 
冯浩闪身在一旁,内侍们挟制著赵苏,不由分说,就往外走。 
听见冯浩在後客气地道:“大王,承蒙大王收留敝国三皇子,老奴回去必面呈皇上,回头请使者送上答谢礼品。老奴先告辞了。” 
听见拓拔仁孝亦很客气地回答道:“哪里,哪里!款待贵国王子,是小王份内之事,何足挂齿!请冯总管代小王向贵国国主问好罢!慢走!” 
一面吩咐下人:“来人!送三皇子和冯总管出去!” 
赵苏大急,本以为拓拔仁孝会拒绝冯浩,把自己留下,至少帮自己说两句话也好!不料他竟如此干脆地高叫“送客”,不由心头凉了大半截! 
他被强行挟持著出了门口,却忍不住要回头去看一眼拓拔仁孝── 
拓拔仁孝不是说天祚要他照顾自己的吗? 
难道这就是他所谓的“照顾”? 
拓拔仁孝应该看得出来,自己是多麽不想回去,不想回去,不想回去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啊! 
拓拔仁孝看见赵苏的失望和悲哀的目光,却装作没看见,把脸转到一边,咳嗽了一声,对身边的近侍道:“好了,叫人来收拾屋子罢!” 
竟是始终不看赵苏。 
赵苏回过脸,已被强行挟持到了等在门口的马车门边。 
内侍跪在车边,恭敬地说:“请三皇子上车。” 
赵苏甩开钳制自己的内侍的手,冷冷道:“我会走路!” 
怒气冲冲的一步跨上马车。 
被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挟持著,坐在缓缓启动的马车里,赵苏突然想起了天祚帝,想起了耶律大石,想起了燕王妃,想起了这四年来,在这大漠关外的日日夜夜…… 
他心里一阵悲苦,突然觉得喉头梗塞,无法成言。 
别了,大漠风云。 

第一部《大漠风云》完 



《北宋·宣和遗事》 
第二部 江南春思 
宣和七年春。北宋汴京城郊。 
十一岁的乡下少年温尔雅,此时此刻正走在绿树参天的官道上。挟着春的湿软呼吸的东风吹动了他的发梢。空气里流动的有有繁花精致的笑声,有青草新鲜的呼吸,有燕子呢喃的繁音。官道两边的桦树、杨树都长出了发粘的和清香的树叶,椴树上鼓出了一枚枚快要绽裂的小花蕾。飘荡在春的空间里的杨花、柳絮,也都纷纷扬扬地——是不是在编织一个关于春天的梦境? 
这是二月冷清寂寞的早春,路上鲜少行人。尔雅却偏偏喜欢这没有喧嚣的时刻,每天清晨都喜欢沿着这长长的官道走上一阵,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任各式各样的沉思浮想占据难得空闲的心情。 
踢踢踏踏地走着,忽然有马蹄声和车轮声,由远而近地,惊破了早春的寂静。 
尔雅抬起头来,原来是一队官兵,护送着一辆华贵的马车,自前方迤俪行来。 
这条大路本是姑苏至京城的官道,香车宝马,自然时时可见。但这等护卫森严的情形,尔雅倒还头一回看见。敢是豪门望族的娇贵千金么?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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