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给他的这些,实在太过寒酸了。她自问不是多在意排场的人,可是若是前世有人要用这样一个婚礼来娶她,她心里总也不可能有多欢喜的。
而这样的感觉,在他们走进唐家侧门,被管事人迎着坐到其中一席的时候,就显得格外分明。
唐家的院子很大,分开前后,今天都摆满了流水席,穿梭在席间送上菜肴果品的侍仆也都换了新衣,显得分外精神。
唐洛书引着新夫在前院拜了堂,就牵着他开始敬酒,百十桌的宾客,当然不会每桌都敬到,新夫只是代表性地在长辈、知府那两桌敬了一圈,便有小厮引着他回去休息了。
稍过了一些时候,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也开始离开,大约是家族里有些地位的老者。
她们一走,气氛就渐渐闹腾开来,唐洛书被家里堂表姐妹压着喝了一圈又一圈,走路都有些打晃了。
还是一边的秦业看着摇了摇头,劝道:“好了好了,各位都饶了她一场,把人灌醉了,岂不是委屈了洞房里的新夫?”
知府大人说了话,众人多少要卖几分面子,唐洛书笑盈盈地走到秦业那一桌,拱了拱手:“多谢、多谢秦姐姐帮忙了对了,我那小侄子,怎么不见?今儿可来了许多俊杰女子”
秦业家里妻妾也有好几个,人到中年,却只得一个儿子,还在二八年华,比唐洛书小了七八岁,加上唐洛书跟秦业同辈论交,就戏称他是自己的侄子。
“怎么醉成这样了?”秦业哭笑不得地拍开她搭上来的手:“他不喜欢吵闹,说是改天来向你道贺你们,快去找大夫要一碗醒酒汤来”
一直站在唐洛书边上伺候的人应了一声退下去,裴宁原本侧着脸跟舒景悦说话,却见他忽然把目光定在了一个方向,不由跟着看过去。
方才离身去要醒酒汤的竟然是魏紫,刚才只是匆匆看了一眼唐洛书和新人,此时裴宁才注意到原来魏紫也一直是跟在他们身边的。
“阿景?怎么了?”
舒景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被她牵住手握了握,才回过神来,对着她笑了笑:“没事不过觉得奇怪,魏紫上次说唐洛书要收了他的。”
要收了在身边的人,还忍心叫他跟前跟后地伺候她和新夫成婚?裴宁也觉得有点愕然,转头又见魏紫扶着唐洛书喂药,对着她在自己脸上吹气的举动也只是微微红了脸,显然毫不避讳,而众人也视若无睹,想来是的确已经把他看作是唐洛书的侍夫了。
“裴宁,哎,我怎么才看到你”
唐洛书被喂了一碗醒酒药下去,却好像还是有点糊涂,正要往新房去,转眼看到裴宁坐在边上一桌,就又拐了过来。
“来来来,快点陪我喝一杯,我今天可是成亲了”
裴宁推让不得,只得陪她喝了一杯,谁知她却好像还不尽兴,眯着眼看了一会儿,疑惑道:“唉?这个不是景青么?他怎么和你一起来了?还坐在一起?”
“他是我的夫郎,”裴宁稳稳地说了一句,牵着舒景悦站起身来:“我们在这儿恭贺小姐新婚,祝小姐和主夫白头偕老,恩爱不移。”
“啊?什么时候的事?你竟然还比我早娶亲啊”唐洛书兴致似乎起来了,拉着唐洛书的另一只手摇了摇:“不行不行,我请你你竟然不请我啊,要罚酒,对,罚酒三杯。”
裴宁苦笑了一下,实在不想跟醉鬼论理,只应道:“就依小姐,裴宁自罚三杯赔罪。”
舒景悦在一旁沉默着,裴宁以为他不高兴,正要回头安慰他,唐洛书的话却又追了过来:“谁说罚你一个人的?你们俩都要罚。”
“这小姐,还是我自罚三杯就好,阿景不会喝酒,就请小姐免了吧。”
“谁说的?你别想骗我,景青不会喝酒?简直是个笑话”唐洛书执意把抓过酒壶,把他们面前的杯子都满上:“来,给我喝”
舒景悦冷冷看了唐洛书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裴宁眼中一沉,伸手挡下他再度送到唇边的杯子。
“唐小姐,请不要强人所难。”
“唔,那要不,让景青跳个舞吧,我很久没看他跳舞了,”唐洛:“裴宁也没看过吧,不想看看么?”
裴宁转头看她,只是一摇头,声音很稳很平:“不想,小姐醉得厉害,我们不多叨扰,就先告辞了。”
宴席散得本来就晚,方才唐洛书纠缠的那一会儿功夫里,剩下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裴宁牵着舒景悦走出院子,一路走到街上,却依旧没有松手。
虽然还没到宵禁的时间,但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远处街巷里的打更声都能模模糊糊地听到。长长的静默让她觉得不安,不由转头去看身边的人。
舒景悦脸上有点红,大约是方才喝得猛了,又被她拉着疾走了一路的原因。紧紧抿着的唇看不出喜怒,见她看过来,竟呵呵地笑起来,裴宁莫名所以,拉着他要贴近一些,却被他一扭身躲开了去,站在一步开外朝她笑。
“想看我跳舞么?”
裴宁下意识摇头,她不知道舒景悦的舞姿有多好,但她知道,跳舞这件事,在他而言,总是跟一些他极力想忘掉的事联系在一起。
“可是我想跳,想跳给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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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眼……好吧我承认我自己开始yy阿景在夜里在大街上在小裴一个人面前……跳舞了
………【第三十一章灼灼其华暗夜和流光~】………
“可是我想跳,想跳给你看”
有那么一刻,裴宁是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的,眼看着舒景悦退开一步、再一步,站在自己几步开外的地方,并不宽大的衣服因为他振袖的动作而随风晃动起来,竟然就有了翩跹的姿态。
舒景悦朝她看了一眼,方才紧紧抿着的唇角弯上去,裴宁这才觉得,他似乎是有点醉了,微醺的脸上,笑意一直蔓延到眼底,鲜活而温暖,在凉如静水的夜里,简直明亮得耀眼。
他的动作不快,仿佛是在慢慢回想,刚开始,甚至是艰涩的,手脚大幅度摆动开的时候,裴宁看着他额上沁出的汗,觉得自己手心里也是一层湿湿黏黏,之所以还能克制着不上去阻止,全是因为他眼角眉梢渐渐飞扬起来的神采。
然而慢慢地,所有的动作都像是被融在了一起,变得流畅而轻快,他开始转动时,已经能叫人从心底里生出赞叹,连那件并不出众的粗布棉衣,也变得炫目。
裴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直到他的动作再次缓下来,才上前挽住他的手臂。
舒景悦脚下一晃,裴宁已经揽住了他,扯了衣袖给他擦去额上细密的汗:“还好么?”
“嗯,”舒景悦迅地点头,脸上是尚未散去的酒晕,眼角是跳脱的欢愉:“我跳的好么”
“好,”裴宁挽住他,侧了脸去看他,只觉得他带着醉意的面容比往日更多了一分任性和骄傲,忽而低头,在他有些汗湿的鬓角亲了一下:“那支舞,叫什么?”
“桃夭。”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果然是贴切。”
舒景悦答得不假思索,然后顿了一下,才又带了点气恼地道:“我可不懂那弯弯绕绕的句子,只是随便挑了一支。”
裴宁先是一怔,很快笑起来:“跳得好,挑得也好回去了我告诉你这是什么意思,可好?”
舒景悦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略微歪了一下头,像是在思索,片刻才点点头,跟着她慢慢往回走:“裴宁”
“嗯?”
“唐洛书以前和你说过我,是么?”
“说过吧,”裴宁见他缩了缩脖子,想到他刚才出了一身汗,吹了冷风怕是要着凉,便伸手解开自己的外袍,不顾他的反对牢牢按到他身上:“披着,病了怎么办?”
舒景悦没再挣扎,隔了一会儿,裴宁都以为他不想再说话了,才又有声音传来。
“她说的很难听吧,你信么?”
裴宁想到唐洛书那时带着告诫,透露着鄙夷的话,只摇头轻笑:“不信。”
“嗯”舒景悦眼里亮亮的,抓住她衣袖的手往回缩了缩,就被她牵住,不由抬起脸来朝她笑。
“好了,回家了。”
其实舒景悦的身体已经不再适合跳舞了,虽然动作还能维持,但身体明显是不能支撑了,还没能躺到床上,就已经出了满头的汗,裴宁有些懊恼自己没有阻止他,只是迎上他醉意笑意都还没散尽的眼,就说不出一句责备甚至是后悔的话。
“别动,我去绞块热毛巾来,”裴宁把他扶到床上,低声道:“捂一捂说不定会舒服点。”
“只要歇歇就好,别麻烦了,待会儿把他们吵醒了,”舒景悦摇摇头:“不很痛,没事。”
裴宁眼里闪过一点恼,既为他如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也为自己竟真的放任他大半夜地在街上跳了那么长的一支舞。
也许真的是累了,等到她烧好热水端来,舒景悦趴在床上,只迷迷糊糊地转头看了她一眼,就沉沉睡着了。
裴宁无奈地摇头,伸手撩起他的衣服,用热帕子在他腰上揉了许久,才伸手把他抱近自己身边。
他们成婚到今天也有一个多月了,欢爱当然也有,但他总是不愿在有光亮的地方袒露身体。尤其不肯让她碰膝盖和脚踝。这样细细地看他的身体,还是一次。比起他的手掌,腰背上的皮肤无疑是光滑的,然而却隐约能看到伤痕,因为时间日久,而变得模糊,分辨不出是怎样造成的,但那种痛却好像要穿透肌肤,散在空气里,渗透到她身上。
听到他梦呓着呢喃了一句什么,裴宁才恍然惊醒,不由低下头凑近了些:“怎么了?”
“别拿走”
“什么?”见他眉头越皱越紧,裴宁也有些急,伸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哄到:“不拿,都留在这里”
“灯、蜡烛不要拿走,裴宁,不要信她没有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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