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在这里看到过白天。”许箬荇苦笑一下,“十年前,我大概在这里住了半个月,可我一次白天都没有看见过。”
“小许,家中没有多余的吃食,我去隔壁讨借一些,你们等我片刻。”话说着,声音已经从远远的地方传过来,想必已经出了门。
“表哥,你快点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我摔伤了腿,被这位元婆婆救来,那时候我的武功还很浅。和你一样什么都看不见,第一天我以为只要等天亮之后,一切都会如常的,没想到一觉睡醒,还是漫无边际地黑暗。于是。我在小黑屋子里头养伤到痊愈,最后一次。元婆婆说我的伤已经好了,她要送我出去。待我醒来时,我已经在那些大槐树下面躺着了,仿佛不过是做了一场墨绿色的梦。”他缓缓诉述,里面藏着他自己都解不开的疑惑,“明明不是在山洞或者封闭的空间。明明是一个开放式地村子,为何会没有白天地。”
我还待再问清楚,门板吱呀一声,元婆婆回来了,一边招呼着:“你们过来这边坐,借到一些干饼,凑合着吃。”
我这次学乖,脚跨出去时,试探着顿一顿再继续下一个动作。直到扶着椅子坐下来。手中被塞进一个硬硬的圆形之物,想来是她所说地干饼。摸索着凑到嘴边,隐隐闻到麦子的香气,用力咬下一大口,像是咬在一只大铁饼上头,牙都快崩掉了,干饼纹丝不动,我整个呆了,这个,这个可怎么入口啊,铁齿铜牙都不够用。
“小妹子,你别急,先喝口水来。”一个貌似茶杯地东西又塞进手心里头,好,我不急,我先喝口水,压压惊,压压我那口牙的惊,哎哟,这水像冰似的,直线状落下肚去,我那口才用力过度的牙,立即翻脸不认人,硬生生地发酸发麻,疼得我恨不得咬住自己的舌头。
“青廷,你怎么了。”许箬荇察觉到我地不对,凑过头来问。
“我,我牙疼。”从牙缝里挤出这半句话,要是大暑天在这里混日子倒是不错,什么都是冰凉冰凉的,凉到你都不敢出汗,对了,许箬荇说他们不点灯不生火,所以连食物都是冷的,面饼是死面疙瘩,水是井里或者溪水直接打上来就喝的。
许箬荇已经帮着将干饼掰成很小很小的颗粒,倒在我手里头,好像我是他喂养的小耗子,叮嘱道:“放几颗在嘴里,含一口水,待它们慢慢泡开,再咽下去,别试图用牙去咬了。”
问题是,凉水我也不能入口,肚子未饱,先把牙倒了,真正是得不偿失。
元婆婆在旁边很是歉疚地絮叨:“小许,小妹子没事吧,我们这儿实在没有再好的吃食。”
“元婆婆,我没事。”我向内倒抽一口冷气,将牙疼的欲念强行压倒,“我饿急了,吃得有点急,很好,干饼味道很好。”刻意用力去掰那块饼,做出点声响来,显示我吃得正欢,其实先直接将小块的干饼放在口中,也会慢慢泡软,只是速度慢一些,至少牙齿暂时不会疼。
她显然已经相信了我地话:“你们会住在这儿吧,我去替你们准备准备,好多年没有人来了,真是好多人年了。”
等她走开,我还是觉得心里头发毛,她说好多年没人来了,活像我们是偶尔闯进墓地地迷路人,而她是终年不见天日的……,哇,头顶心被许箬荇轻轻拍了一掌,他是又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再想些什么乱七八糟地,先把左手给我。”他双指掐在我的虎口处,摸到某一处穴道,轻掐细揉,过一会儿又道,“换右手。”
还真别说,待两只手都按摩好,其他地方不怎么的,牙却不痛了。
“我教你来,把杯子捂在两只手当中,捂多一会儿,水酒不会这么凉,那时候,你再慢慢喝。”
“好。”我嘴里头含着饼,怕噎着,只能含含糊糊地应他,按照他的方法,慢慢吞咽了四分之一的干饼,“他们这里每日只吃这个吗?”
“怎么,你还想吃其他的。”
“总有其他的。”
“你不会想吃的。”
“为什么。”
“他们有时也会打到小兽,但是不能生火,也不能烹制,所以是生吃的,几乎是带着鲜血来吃,据说倒是很补身,还养元气。”他说得轻描淡写的,我赶紧将剩下的干饼抓抓牢,让我饮血茹毛,我宁愿慢慢啃这个硬疙瘩。
“那个,表哥,你没有问过她,为何会是这样子的。”
“你没有发觉,他觉得这些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或许我说要生火要点灯,才会被当成怪物看待,既然是他们的习惯,还是入乡随俗比较好,我们这次最多住一晚,只要算算是天亮时间,我们再从村口的位置退出去,不信找不得出路。”
捕红 第四卷 16:禁忌的话题
不对,既然他前头一次是被人送出去的,这回为何要自己找出路。
我发现自己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也慢慢地适应过来,能很勉强地看到人在移动的影子,看到对面坐着的人的轮廓,尝试着探出手去,摸到了许箬荇的衣服料子,他穿的该是一身石青色的袍子,软软的,指尖触摸才晓得原来料子上头有流云飞泻的花纹,衣袖处图案很细,逐渐扩展开来,手被他握住,带着笑问道:“青廷,你预备要摸到什么时候。”或者说,你到底想摸到哪里去。
“摸到我也可以像你这般在黑暗中行动自如。”小声嘀咕下,我用力抽一下他的手,他偏偏还不愿意放开,两个人在黑暗中较劲,我哪里强的过他去,狠下心,低头在他手背咬了一口,力道不重,半个身子前倾着,姿势倒不是很好看。
“兄妹两个怎么象仇人似的,又打又咬的。”元婆婆突然从身边发出声来,我连她何时进屋都没有听到,不知是她的足音太轻,还是方才两人打闹没有留意。
“元婆婆,我这个妹妹从小被娇惯坏了,脾气不好,您多多见谅。”许箬荇对那留在手背的一口牙并不在意,连声痛都没有发出,反而像是心情大好,“做兄长的除了容忍她一下,还有什么办法呢。”趁我嘴巴没空,便宜的话都让他一个人说尽了,也好,我不说话。我只管咬,咬,咬。
“时辰不早,用过饭,你们到后头休息。干草我都给铺好了。又厚又软的。”元婆婆说着话,将那些吃生的干饼。凉水全部都收走,半点没有留下。我原来还预备藏半个下来,可想着既然明天要离开,走出去再另外寻吃地也不迟。
老人家收留我们固然很是善心,可我总觉得她对人异常冷淡,连语速都是干涩缓慢。没有任何感情的。
“我们睡哪里?”牵牵绊绊地跟在许箬荇后头走,还好他走得不快。
“后面的柴房里头。”
“柴房?”
“你还以为有特别的客房给你舒舒服服地睡下来,有柴房睡不错了。”
“可柴房不是只有一间吗。”
门板一推,许箬荇低笑一下:“哪家还能备着两间柴房不成,青廷,你凑合凑合地睡,我在旁边守着你。”
我摸着地上已经铺上的干草,地确是又厚又软,睡下去倒也舒适。将手臂枕在脑后。想想自己几天前还睡在王爷府地锦被秀榻上,一转眼。都沦落到睡柴房的地上,真是天上人间,比不起啊。
许箬荇在我右手边,抱膝而坐,袍子地衣角落下,正好拽在我手里,尽管只有一角小小的衣料,在这诡异而黑暗地地方,让人心里徒然升出安然来。
“青廷,你方才想问的是,怎么我们不能让元婆婆送出去。”
“是,十年前,不是他们送的你吗。”
“这里有个怪规矩,进来的人必须要住满七天以上方可离开,你愿意住这么久吗。”
我一想到那个能把牙齿崩断的硬饼,还有冰得住五脏六腑地茶水,要是在这里住七天,只能吃这个,日子可怎么过:“不,不,我们还是明天就回去的好,没准顾大人还要捎信过来给我们,要是传信的比我们先到富阳县,大家会误以为我们两个人失踪的。”没准还有想象能力丰富的,以为我们两个人是私奔了。
“所以啊,你稍微合会儿眼,算算时辰差不多,我们就和元婆婆道别走人。”
“我一时睡不着,不如先聊聊天。”
“聊什么呢。”他的手搭在我甩在草榻上的头发,像是找到有趣的玩具,用手指头慢慢绕着,一圈一圈,动作轻柔,并不会觉得痛,“青廷,你忘记的那些东西,何时能够找回来。”
第一个话题便这么令人不自在,我嘿嘿笑道:“它想回来地时候,自然会回来。”
“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呢。”这一句地声音低了许多,倒更像是他在自言自语,“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听在我耳朵里,倒像是在说青廷要是一辈子都不回来,我该怎么办。
如果一直是我待在这个身体里面的话,她一定不能够回来。
不知是不是漆黑一片带来地勇气,我按住他绕着我发丝的手,小心翼翼地问道:“如果,我不是洪青廷的话,我只是说如果,你会怎么对待。”
他没有回答。
我听到自己紧张如擂鼓的心跳声,只有我能听到。
“如果,你不是洪青廷的话,那你是谁,青廷人又在哪里。”
没有得到想听的答案,反而被他一个问题又抛了回来。
“你明明就是青廷,她的样子,她的声音,除了小习惯上略有不同,我同你相处这些年,难道会分辨不出吗,即便真的是双眼前一片黑暗,我依然能够认得出来。”他这种满满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我明明就不是真正的洪青廷,他的直觉已经欺骗了他。
“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呢,更准确地说,如果我是另外一个人的灵魂,住进了青廷的身体呢,就像是用一个你所认识的酒坛,里面装了从来没有喝过的新酒,你从外表能不能一眼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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