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嘞”那艄夫眉开眼笑地道。
“郡主?”身边的蛮人道:“这个汉人;我们把带走?”
“自然带走。”娓娘于脆地说道。
叶畅醒来的时候;还感觉到头上巨痛;他没有急着睁开眼睛;而是小心翼翼地侧着身边的动静。
这一次遇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在市赛之后立刻出城;原本就是为了躲避有可能的麻烦;结果还是被人追击。这只证明一件事情;市赛之时;他就已经被人盯上了;而且当他收拾收囊离开时;对方判断出他的意图;立刻开始准备袭击。
原本选择这个时间点出城;是因为行人稀少;结果这反而有利于对方进行袭击。
这一分析;叶畅惊愕地发觉;那个对手不仅心思缜密;拥有强悍忠心的部属;而且对自己的性格等方面似乎都很了解。
会是谁?
他没有多想敌人是谁;既然想要他性命;那么迟早还会相见。现在更应该考虑的;是目前的处境。
没落入那群刺客手中;却落入到了蛮人的手里。这伙蛮人应该是在玉真长公主那儿等待李隆基的召见;怎么会跑到城外来?他们救了自己;却又为何要打昏自己;把自己掳走?
耳边突然传来娓娘的声音:“叶郎君;叶郎君?”
叶畅睁开眼;一边摸着仍然疼痛的头一边坐了起来;他心中暗暗发誓;回去之后便要招募武勇;给自己装备好十几个家丁;以后绝对不只带着善直一人外出。
“醒来了?”娓娘半跪坐在船甲板之上;微笑着对他道。
船舱中很暗;此船乃是那种乌篷船;不仅棚子低矮;而且甲板上很湿。娓娘在潮湿的南方惯了;这种环境她不怕;叶畅却不愿意坐在这湿漉漉的地方;而是半蹲着。
“多谢救命之恩。”叶畅眯着眼:“不过;小娘子打昏我;又将我移到这船上;是何用意?”
“是奴失礼了。”娓娘学着唐人小娘行礼;然后笑道:“但非如此;只怕请不动叶郎君?”
“哦?”
“叶郎君答应我要帮我们越析诏的;为何却舍我们而不顾?”
娓娘盯着叶畅好一会儿;然后直截了当地说道。
这个唐人郎君心思极为复杂;娓娘自己是看不透他的;也无意去与他斗心思。
“我不是将你们引见给了玉真长公主么;怎么;你们与玉真长公主未谈拢?”
“叶郎君为何睁着眼睛说瞎话;你心中很清楚;你;玉真长公主;还有你们大唐;将我们越析诏卖了。”娓娘冷笑着;露出一口白净的牙齿:“你们唐人;为了让南诏那姓蒙的帮你们打犬戎;便将我们越析诏卖了;用你们的话说;这叫牺牲;。”
叶畅并没有觉得尴尬;只是有些惊奇;此事玉真长公主对他有交待;可是娓娘是怎么知晓的?
“当真以为我们是傻子么;你们唐人瞧不起我们;视我们如同蛮夷;却不知我们能与你们一样聪明。”娓娘有些尖锐地道:“叶郎君;我已经打探明白;你也好;玉真长公主也好;都不想对我们越析诏伸出援手;只想着要占我们的便宜;夺我们的吉贝”
原来那日叶畅离开之后;连着数日;玉真长公主召娓娘来;也都只是问些六诏风物;却只字不提援助越析诏之事。娓娘请求让她见大唐天子;玉真也只是搪塞。玉真心傲;在这个蛮人女郎面前没有太多掩饰;让娓娘看出破绽来;再花些钱财收买了玉真府上的一位管事;打探得玉真的真实心思。
明白大唐完全没有援助越析诏的意思;这让娓娘绝望了;此行最大的目的不可能实现;她唯有回转。
“某很好奇;你若是回转;不应该是向南穿子午谷;走山南西道入剑南么?为何会在东门遇上你们;而且;如今还在船上?”
叶畅没有为自己辩护;他更感兴趣的是自己如今所处的位置。
“因为我原本打算再去一趟卧龙谷;请叶郎君随我南下;助我越析诏保疆富民。”娓娘甜甜地笑了起来:“不曾想竟然还没有动身;叶郎君便自己来了——可见苍天道祖冥冥注定;叶郎君果然就是我们越析诏的诸葛孔明”
孔明伐南蛮之后;五斗米道便传至了南蛮诸地;大唐之时;六诏所信奉者;除去自己原本的原始图腾;便是信奉道祖。她说完之后;还合什默祷;显然在娓娘心中;这真是她们越析诏之大幸。
叶畅却愣了。
“这个……你之意思;是要让我去越析诏?”
“正是;叶郎君不是喜爱吉贝布么;到了我们那儿;要多少便有多少。”娓娘昂然道:“我们山中自有金铜;可为兵器;可为宝货。叶郎君爱财;那么这些宝货任叶郎君取之。叶郎君爱权;我们可以拜叶郎君为清平官;便是你们大唐的宰相;国家大事;尽由叶郎君谋划参赞。”
这条件可是极为丰厚;若对方不是一个妙龄女郎;叶畅忍不住就会问一句“若我好色又当如何”了。
说到这;娓娘颇为热切地看着叶畅:“叶郎君以为如何?”
叶畅苦笑。
“某虽不才;却无意效力他乡;娓娘娘子;何必强人所难?”
“叶郎君放心;只待我越析诏击败蒙舍诏;必统领兵马;抗击土蕃;世世代代为大唐西南屏藩。”娓娘信誓旦旦地道:“到功成之日;叶郎君愿意留在越析;自是世代富贵;若是想归来;有此大功;在大唐亦可平步青云”
当真是步步紧逼;面面俱到;若叶畅是为了怕与大唐为敌而不肯去;这个顾忌也可以打消了。
只不过这些原因都不是。
叶畅对当宰相没有什么兴趣;他有自知之明;自己只能务虚;若论务实;便是一个县令县尉的职务;都可以⊥他头昏脑胀。他对于财富的兴趣是有;可他手中有的是赚取财富的方法。
“承蒙错爱;心中实是惶恐。”叶畅沉吟了好一会儿;看起来是在犹豫不决;但当娓娘正要催促的时候;他慢慢开口:“只是某实是没有这个本领。”
“叶郎君;你们唐人忒不痛快;说起话来;总是半遮半掩藏着掖着。”娓娘等了好一会儿;等到的却只是这样的回答;当下不高兴了:“你有多大本领;我都瞧见了。实话告诉你;你我是带走定了;你就只管说;究竟要什么条件;你才心甘情愿为我越析效力。”
看到叶畅仍然不说话;娓娘脸上突然浮起红晕;迟疑了一会儿:“我父亲为波冲;原是越析之主;我无兄弟;若是叶郎君有意;我愿与叶郎君成亲;你我之子;便为越析之主”
方才叶畅心中还在想着;要不要说自己好色;没有想到这个大胆的蛮女竟然自己提起此事。她虽然带着娇羞;一双乌亮的眼睛却不避人;眨也不眨地盯着叶畅;等待着叶畅的回应。
这可是强抢民男啊……
叶畅挠了挠头;这个可不好回答;若是伤了人家小娘子的心;她一狠起来;下令把自己杀了就不好。
“这个……不敢;不敢;我实在是没有这个本领;亦没有这个福气。”好一会儿;叶畅还只能尽可能委婉地道:“我……”
“我们越析诏乃白蛮;我祖上原也是汉人;晋时自中原逃至南方。”娓娘果然怒了:“你瞧不起我?你看”
她说完之后;扔出一本册子;摔在叶畅面前。叶畅一看;却是一本《绣像三国志评传》;正是他捣鼓出来的东西
“怎么?”
“你已经教了我对付你的方法”娓娘哼了一声;原本是好言相骗的;但是叶畅既然不吃这一套;她也不客气了
“什么?”叶畅更莫名其妙。
“曹孟德如何待徐元直的;我便会如何待你”娓娘道
叶畅顿时傻眼。
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第123章 世事浮沉似流水
扔在叶畅身边的;正是《绣像三国志评传》第八卷;曹操用计赚走徐庶徐元直的那段剧情;就在这一卷之中。
娓娘的意思很明确;若是叶畅不从;她就要学习曹操;以家人胁迫叶畅。
她虽然只是用言语威胁;但已经犯了叶畅大忌;因此叶畅的目光顿时冷了起来。
既是将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娓娘也懒得再劝说;便出了舱。
叶畅向两边舱头望去;只见各有两个蛮人守着;紧接着;一个蛮人大汉进来;虎视眈眈地盯着他;若是他硬闯或者大叫;只怕就是一刀剁来了。
“做得倒是谨慎……”叶畅不敢冒这种险。
大约不只一条船;接下来娓娘就再也没有出面。此时虽是大唐盛时;但吏治已坏;因此娓娘这一行;路上虽然也有遇到水面上的巡检;不过都被铜钱打发了。沿途靠岸也甚为小心;多是寻找那荒村野落;补充些食物木柴罢了。
叶畅是六月六日市赛结束之后离开长安的;他估算时间;现在应该是六月七日了。船摇晃得非常厉害;舱中沉闷;而充当遮挡的席帘也一动不动。叶畅靠着舱壁坐在于的地方;才喘了口气;突然间;听得一声巨响。
打雷了。
叶畅并不知道;此时一道惊雷击在长安的朝天门上;引起了雄雄烈火。这件事情;也成了朝廷里有些人攻讦他的借口;特别是张培;直接就说是叶畅的妖术引发了天地震怒。
不过这件事情;叶畅暂时顾不上;他现在琢磨的;是如何从这些蛮人手中脱身。
随着那声响雷;没多久雷声连绵不断;然后听得噼噼叭叭的雨点声打在船蓬之上。船摇摆得开始厉害起来;叶畅听得外头呜呜的风声。
“靠岸;靠岸”
有人在风雨中大叫;大约是另一艘船上的船夫在传达娓娘的命令。
这样的狂风;掀起的浪;足以⊥他们的小小船只倾覆。叶畅也暗暗有些担忧;如果因为翻船事故丢了性命;那可就太冤了。
船艰难地在风浪中行驶;没多久;叶畅听得那船夫带着哭腔的声音:“糟糟了;快;快来帮我”
叶畅霍然而起;但在他面前的那个蛮人;手中的蛮刀毫不犹豫拔了出来。
“蠢货;想一起死在这里吗?”叶畅厉声喝问道。
这个蛮人是娓娘亲信;一直跟在娓娘身边;因此叶畅知道;他是能说唐人官话的。
“不许动。”那蛮人大汉冷然说道。
“好吧;船翻了就翻了;反正我精通水性;淹死的不只是我。”叶畅嘿然一笑:“只是不知道你们当中;有几人会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