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真人颔首道:“我玄灵岛后山有一处秀苑庄,立派之时,也经过我细致修葺,又用灵气灌润,乃是一处修心养性的绝好去处,道友若是不嫌弃,可去那里修持。”
张衍稽首一礼,谢过之后,陶真人关照了一声手下童儿,带他前往别宫。
秀苑庄乃是一处静雅别院,引植流泉,四季花开,张衍随道童入了庄园后,就见面前有一片桃树林,香浓娇艳,春水环游,风光正好,他颇觉满意,转了一圈后,就将童儿打发走了,随后信步往里步入。
走不出百步,就见林中出现一处停楼,亭顶黑瓦上落满粉色花瓣,朱漆靠栏上半点灰垢也无,里内有一只石案,三只石凳,雕琢成石蛙蹲坐模样;颇见雅趣,他迈入亭中,在石凳上坐定,取出《阵要》一书,放在案上打开,观览起来。
阵法之道,不外乎是借助天地人三势,修士通常称其为天德之阵,地德之阵以及人德之阵。
天德之阵,乃是虚无缥缈,传说中有自天地开辟以来从鸿蒙中诞生的先天阵图,甚至有颠倒乾坤,混一阴阳之效,因此书中只是寥寥几语,便就带过,他也没有细看。
书中下来,说得就是地德之阵。
此类阵法张衍接触最多,乃是借助山水地势,灵脉精气,再辅以法器借气排布机巧,安下禁制。
外间之人若要攻破阵势,就等若撼动这方天地,不是大能修士,休想做到。
诸如溟沧派中各家各岛洞府禁阵,就是如此施为。
但对修士而言,此不过是死阵,一旦离开洞府,便护不得自身了,用处着实太过狭隘,因此地德之阵中还有一门活阵。
此法是以大法力炼化名山大川,江河湖波,化入方寸之间。
不过这种法子非有大神通大机缘才可,就算集合数位洞天真人,也未见得能炼制出来。
张衍只听得十大玄门之一的补天阁中,似乎就有这么一张阵图在手,因此门掌门可携灵穴任意游荡,行踪不定,弄得常常无人知晓其山门所在。
这等阵图可遇不可求,不是寻常修士能使唤得起来的,是以活阵之中还有一法,就是采集天地精粹,仿山水形胜,用以演化阵图,虽比不补天阁那等阵图,但一旦炼成,威力也是不小。
甚至有修士一生只精研一种阵法,师徒相授,不断变化衍进,可使得这阵图之威更强。
《阵要》一书中倒是罗列了数种阵图出来,底下还有炼制之法,甚至从何方采集精粹,也都是交待得清清楚楚。
然而张衍却摇了摇头,他要研习阵法,往远了说,是为了避过魔劫,而眼下,却是想赶在十六派斗剑法会之前,再为自己添一臂助。
而炼制阵图,不是一夕可成,洛清羽手中那张“青平涵烟阵图”就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方才炼得,眼下他尚无心多加关注,也是先自掠过不看。
再往下去,就是讲述人德之阵了,他神情不免专注了几分。
壁礁府以三十余万妖兵排布的“伏鲲海力大阵”与“正反星斗大阵”就是此等阵法。
从道理上来讲,布阵之人操演愈熟,则阵法威力愈强。
若是布阵之人再修为高些,还有一个上好的立阵法宝,那更是能收得奇效。
张衍先前就是属意这阵法,因此把那三十万妖兵收了二十余万进来,这样就无需耗费太久时日,也能排布得一门阵法出来。
至于无有真器镇压,那也无妨,人德之阵讲究的是一个“人”字,他也用不着其有什么惊天动地之威,只要有人斗法之时,能多一种手段对敌,那就已然达到目的了,哪怕这些妖兵俱都抛却了也无关紧要,反正也白来的。
只是想到这里,他神情略略一动,又把书翻到阵图一页上,目光闪动不定,似是这一瞬间,有了什么主意。
第二百二十章 六返地柩阵
张衍方才灵光一现,是他忽然想到,正经地德之阵是炼化山川水陆入图,而没这份能耐的,就只能描山摹水,挪来灵气,布就阵形。自己虽也无暇去做,可身边却有一件真器在手,天生就能载承山河拓影,与那阵图倒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若是能藉此宝立阵,不知可否演化出那阵图来?
他沉思半晌,反反复复考虑了一遍,最后却是摇头。
这条路即便能够走通,也不是他眼下这点阵法造诣能够办到的,待日后把这《阵要》和《汇衡详书》参透之后,再做打算不迟。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没了精囚壶,以山河图做替代立阵之器,或许也是可行之道。
精囚壶是靠八条蛟龙精魄压阵,虽卢远星修为不济,只能御使两条蛟龙,但并不妨碍他运使这门阵法,至多是未能将此阵凶威尽数展现出来。
而山河图虽无精魄,却可收摄天地精气,张衍自忖大不了自己去取些山水灵脉来,种在山河图中,虽比不上那八条蛟龙,但只是用来布阵行阵也应是足够了。
想了好一会儿,他把道书再往下翻。
人德之阵中共收有八个阵法,他逐一看去,扫视几遍之后,最后选定其中一门“六返地柩阵”,暗自默记下来。
他在崑屿之时,也曾对阵法粗粗涉猎了一番,此阵之中有些奥妙,艰深处还无法一眼看得明白,可若要摆布出来,也是勉强可以做到的。
而之所以择选这一门阵法,那是因为其余七门阵法大多讲究变化,只有此阵是靠人数取胜。
他手下有二十余万妖卒,当不可白白浪费了。
他又将阵法看了几遍,细思片刻,心想不如找一处场所,摆开阵势,试上一试。
不过人上一万,彻地连天,人上十万,无边无沿,二十余万妖兵,在这秀苑庄中根本施展不开,也极易惊动清羽门中弟子,需得去往岛外施展。
这些妖兵杀之极易,但要管束操练,却也是一桩麻烦事,张衍不愿把精力耗费在此,不过好在他收了卢常素为坐骑,此妖本是壁礁府中妖将,想来能够胜任,只是眼下不在,唯有等到其回来,才可安排了。
拿定主意后,他就发一道飞符出去陶真人处,自己则坐在庄中耐心研习阵理。
这一等,就是过去大半月,卢常素方才随王英芳迟迟回转玄灵岛。
见过陶真人后,卢常素听得张衍寻自家有事,不敢怠慢,匆匆赶来后山秀苑庄拜见。
见了张衍之后,他伏地叩首,大声道:“老爷,小的回来了,有何事要小的去办,老爷尽管吩咐。”
张衍看他几眼,缓缓问道:“起来说话。”
卢常素再叩了一个,依言站起,他把身后一只囊袋解下,用双手捧上,道:“这是陶真人命小的交予老爷的。”
张衍心知是那从壁礁府中搜罗来的物什,也并不急着翻开,只道:“此事不急,你且带在身上,先随我出外一行,有事要你去做。”
卢常素应了一声,张开大嘴,把此囊袋一口吞了,随后把身子一摇,现了龙鲸原形,腾在半空。
张衍起身一跃,到其背脊之上站定,龙鲸一声吟啸,双鳍一展,荡起风云,霎时升入天中。
张衍稍作驱使,这头龙鲸便摆动庞然身躯,往东飞去。
出去三千多里,一人一鲸在海面上转了数圈,张衍看定一处宽大海岛,就往下降来。
此处实则仍算是玄灵岛界下,不过因岛屿荒芜,草木稀疏,光秃秃无甚灵气,是以人踪俱无。值守弟子也不过每隔半月来巡弋一次,用来展开大阵,倒是一处合适之地。
张衍下了龙鲸,到得岛上最高处岩石上站定,卢常素也是变回了人身,站在他身侧。
张衍心意一起,把那水行真光一化,铺开数里,将那二十余万妖众分作十波倒出。
那些妖卒出来之后,立时滚了满地,嘴中满是诅咒怒骂之声,闹腾腾嘈杂一片,数十里外海滩上千数只海鸟也是被惊得飞起,须臾散了个干净。
卢常素见得此景,鼓起全身法力,大喝一声,道:“尔等给本将军住了!”
那些妖卒听得这声大喝,这才回过神来,望见是卢常素,自然是认得这名府中大将,登时安静了下来,但亦有少许头脑发昏者仗着从不归卢常素统御,还在那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张衍冷笑一声,将袍袖一挥,一股腥风过处,空中出现数千只血线金虫。
这些恶虫饱食了一顿,现下又多了千数只出来,发出嗡嗡乱响,在空中不停舞动,见得满地妖卒,忍不住露出狰狞颚牙。
张衍看定那几个不老实的妖族,于心中下令,血线金虫得了允许,立时冲上去大快朵颐,不过转瞬之间,就吞吃了上百名妖卒,随后摆动翅膜,大模大样回转到张衍身后,在那里不停发出怪啸。
那些妖卒瞧见这等可怖景象,眼中俱是流露出恐惧之色,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做声。
张衍转过首来,对卢常素言道:“我欲排布一方大阵,用得上这些卒子,你给我仔细管束了。”
卢常素拍着胸脯道:“老爷尽管交给小的来办,三日之内,保管将这些杂碎修理得服服帖帖。”
与此同时,距此十数万里的外海之上,崔木龙正驾起云气,向着北方飞渡。
未有多久,他望见一处地隆岩集的蛇形岛屿,石土皆是赤色,连岛上花树也是此鲜红刺目,如披火妆,映照得周围海水都深红发赤,自石隙中流淌出的泉水,似极了淤血。
此岛名为火蝮岛,正是他此行欲往所在。
不多时,崔木龙到得岛前,隔着禁制大喊一声,道:“韦家姐弟可在?崔木龙来访。”
一道白芒自岛上腾起,玄光之上站着一个皮肤白皙,貌相英俊的年轻道士。
此人皂靴白袍,腰系玄水丝绦,见到崔木龙,露出欢喜之色,稽首道:“崔师兄怎得来了,你不是去清羽门打探消息去了么?”
崔木龙烦躁一挥手,道:“别提了,若不是我见机的快,不定回不来了,令姐可在?”
年轻道士嬉皮笑脸地言道:“家姐出外访友,十几日未曾回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