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姜海的嘴巴上也挨了一石子,还是不顾满嘴鲜血,用含混不清的声音大喊大叫道:
“头,头,就是他,就是那个小杂种。”
顿时官道上围攻铁剑门三男一女的捕快和衙役都停了下来,顺着姜海指示的方向,只看到一个瘦小的背影一闪即逝,随即则是树枝灌木摇晃不止的痕迹,一路向大山深处延伸。
“追!”
捕头赵明一声令下,就是那四五个被石子击中的人,包括姜海在内,也同时撇下铁剑门的师兄妹四人,一头钻入荒野之中,沿着摇晃的树枝灌木痕迹追了下去。
眼看众捕头衙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远处尚未返青的荒野草木中,铁剑门的女弟子问三位师哥道:
“三师兄,五师兄,六师兄,怎么办?”
其实四人此时都很为难,追上去吧,必然会得罪官府,也就违背了出门前师傅的命令。不追吧,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在这陌生的荒野中,早晚会落入捕头和衙役手中。再怎么说都是来投奔大师姐的,一走了之总对不起自己的良心。
最终还是三师兄说道:
“我们远远跟过去看看再说吧。”
其实,三师兄还有半句话没说,那就是“万一吴峥能够从捕头和衙役手中逃脱呢”?
对于吴峥来说,天下的荒野山林几乎都是一样的。
不论是吴家堡的南山东山,不论是后坡村的大北山后坡,包括脚下顺天城外这处都一样。无非是山中的树木种类略有区别,无非是脚下的土石颜色略有不同。
所以,在吴峥眼中根本就不存在陌生或者熟悉的山野,只有到过或没到过之分。
尤其是吴峥向来行走山野都是循着野兽踩出来的足迹行进。这是大多数习惯山中生活的人,行走在未曾到过,又毫无人迹的山野中时,一种足以保命的本能选择。因为,野兽行走的路径,绝对不会把自己引入绝境。
看得出来,脚下这趟脚印应该是来自野猪。而且不是一头,而是一群。吴峥的心里就更踏实了。
根本不用回头,凭声音就能听出来,官道上的人已经被自己引了进来。如此,只要在不被抓到的前提下再伤他们几个,恼羞成怒的顺天府势必会迁怒于铁线娘的师弟师妹,甚至会迁怒于他们背后的宗门也说不定。
虽然还没有最终确定,吴峥心里已经有了想要搭救死牢里铁线娘的念头,所以才会出此一策。
兵法云:混水摸鱼。也只有趁乱,或者把铁线娘的师门逼入死角,方能给自己创造出机会。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娃娃,竟然在陌生的荒野中越跑越快,很快就把身后的捕快和衙役甩下了一大段距离,甚至都难以看清楚被前面少年带动起来的树枝与灌木丛的摇曳痕迹了。
至此,远远缀在捕快和衙役身后的铁剑门四人也放心地停住了脚步。
“五师弟,六师弟,八师妹,看来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吴峥明显是一位熟悉山野的孩子。顺天府的捕快和衙役是不可能追上他的,我们回去吧。”
“三师兄,真就这么走了?”
“呵呵,师妹,你不会变卦了吧?”
当然从八师妹脸上猜出了她的心思,午间在城里用餐时,还提醒师傅再三嘱咐不要过问大师姐的事情,只是在见到前来投奔大师姐的吴峥后,八师妹的内心反而动摇了。
“师妹,我们还是走吧,先回去和师傅商量商量,一切都来得及。”
四人转身回到顺天城城东的官道上,重新返回城里,出了北门一路北去。
而带领十几名捕快,二十来名衙役,一路追寻吴峥下落的捕头张谦和赵明,也终于在日落时分停下了脚步。一个个气喘吁吁,汗出如浆,口干舌燥,甚至连出口怒骂的力气都没有了。
喘息了一会,张谦才吩咐姜海和洪升:
“你们两个带上另外几位受伤的弟兄,火速返回府衙禀告老爷,多派人手前来连夜搜山。我们留下来监视流浪少年。以目前的情况看,即便少年不是入室盗窃的罪魁祸首,也极有可能与那名窃贼有某种联系。”
张谦当然是在为自己一行人竟然连一个十几岁的少年都抓不到而找借口。不然,他是真不知空手而返,该如何面对府尹蔡汝纪。
张谦心中已经料到,即便把守备军派遣出来搜山,也不可能抓到逃走的少年,那么自己这句毫无道理的推断,自然将永无被证实的可能。
“张哥,兄弟们都口渴难耐,是不是先到下面的溪边等候增援?”
都是府衙**事多年的捕头,张谦心里什么打算,赵明怎么会猜不出来?而且,赵明更清楚比自己大了将近十岁的张谦此时应该更渴更累,所以才出言给了张谦一个台阶。
张谦与赵明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随即摆手对身边的捕头衙役说:
“走吧,到谷底的溪边稍事歇息,等待府尹大人派来的援兵。”
早就在盼望这条命令的捕快衙役,转身就朝山下的溪边跑去。
并没有跑出去多远的吴峥,始终观察着身后紧追而来的捕快衙役。若是这样就让他们返回,那么今天所做的一切也就白费了。所以,看到捕快衙役纷纷朝山下跑去,也尾随而下,直到看见那些人只不过是到溪边喝水,这才停下身子,藏到了茂密的灌木丛中。
吴峥也渴,看了一会,抬手就是十几颗石子接连扔了出去。
忙于喝水洗脸的捕头衙役哪里会想到被追的少年,不仅没有被吓跑,反而再次偷袭他们?几乎没有谁能够幸运躲过,即便张谦和赵明也都挨了一下。
真是被气疯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张谦也忍不住了。
“该死的王八羔子,老子本想……,”
差点顺口把心里话说出来。
“本想过会再去收拾你,真是阎王叫你三更死,无人敢留到五更。弟兄们,谁率先抓住小野种,本捕头代为向府尹大人请功,提拨为顺天府第三捕头。”
府衙准备再补充两名捕头的事,众人都是清楚的,听到一向说话算话的张谦如此说,哪能不相信呢?
捕头可不同于捕快,更不同于衙役,那是除了在府尹老爷面前当孙子外,在整个顺天城都可以横着走的主,谁不羡慕呢?
顿时来了精神的众捕头衙役,嗷嗷叫着,再次冲上山去。
第五十六章 三月三生轩辕
自从去年的八月十五,半夜里罗旭东罗大伯家的牛棚被烧之后,就再也不见了仇峥的身影。
虽然村子里说什么的都有,青莲还是坚持认为,仇峥一定是遇到了不可料之事,才不得不仓促离开了后坡村。说什么青莲也不相信仇峥会像有些人猜测的那样,是不想再继续留下来报答罗旭东大伯的救命之恩,才故意制造了一场牛棚失火的闹剧,从而掩饰留给后坡村村民的忘恩负义印象。
屈指算来,来到顺天城二叔甄庆深的府上转眼已经有四个月了。青莲知道,这辈子恐怕再也难以见到那个,见人不笑不说话,身子单单薄薄,却总能出人意料地捉到野兔野鸡,甚至还能打死六七十斤重野狼的少年。尤其是,当时父亲还多次私下当着自己的面,夸赞过仇峥聪明。甚至说,若是能够像其他人家的孩子有读书的机会,仇峥定能考取个功名出身。
坐在窗前,青莲看着院子里三月初的阳光下正在返青的那棵垂柳枝头上鹅黄色的嫩芽,心里想着这时候的后坡村,南溪边的杨柳枝头的嫩叶应该有寸余长短了吧?蓦然,那个稍显单薄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脑海里,让青莲都感到奇怪,何以只是接触了短短几个月,相见也不过十几回,怎么总也拂不去那个身影了呢?
记得三日前的午后,上午外出回来的父亲,一进门看见母亲和自己,开口就说了句:
“今天竟然在顺天城见到了一位故人。”
只是,当母女开口询问是哪位故人时,父亲却显得有些犹豫,随即才随口说了一句:
“哦,是我当年下场时遇到的一位旧相识,你们都没见过。”
青莲也约略发现来到顺天城后,考中了秀才的父亲身上发生了某些变化,只是一时之间并没有十分在意。
就在那天晚上临睡前,母亲突然来到青莲房间,笑眯眯地问:
“莲儿今年几岁了?”
“娘,你不会把女儿的年龄都忘记了吧?”
以为是母亲和自己开玩笑的青莲,还故意挤进母亲怀里撒了撒娇。
“不是娘忘记了,而是娘有些不大相信,莲儿已经是大姑娘了。”
“娘,你怎么了?我才刚刚满十二岁,怎么就成大姑娘了?”
“莲儿,十二岁不小了。娘和你爹定亲那年也不过是十三岁。”
听到这里,青莲心里没来由紧张了一下,仰起小脸怔怔地望着母亲的眼睛。
“怎么了,莲儿?娘是来告诉莲儿一个好消息的。”
“娘,我不听什么好消息,我要睡觉了。”
青莲的母亲说什么也没想到话还没出口,就被女儿猜了去不说,还表现出了极不情愿的表情。
“莲儿放心,娘自然不会强迫与你。只是晚间你爹爹回来时说,一个同年家里的公子年方十五,去年就中了童生,明年准备下场参加县试。因为两个人谈的投机,所以都流露出了结儿女亲家的意思。”
见女儿青莲躲进被窝里,还故意翻了个身,只留给自己一个后脑勺,青莲母亲伸手抚摸了一下女儿露在外面的一头秀发,语带笑意地说:
“你爹只是有那么点意思,还没说定呢。娘也是想着多方打听打听再说。娘身边可就你一个了,你大姐离我们这么远,指不定多久才能见上一面。”
说着,说着,原本满是笑意的话语,渐渐变得伤感起来。
“娘,还是先回去睡觉吧。”
自然不想因为自己让母亲想起远在两千余里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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