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下去吧。”他轻声说,手撑着桌沿,低着头,像是极力隐忍着痛苦。
或许这般结局对我与他都是最好的,快刀斩乱麻,极度痛之后便是海阔天空了。我想到此,便快步走出去。
是夜深人静时分了吧,王府的廊檐下一律点着红灯笼,蜿蜒着,很是秀美。让我想起上海的“夏园”,也是这般美好秀丽。
“郁小姐请!”王福达做了请的手势。
“王公公可否告知民女,是要带我去何处?”
“带郁小姐去见你的朋友。他们很是担心你的状况。”王福达亦提着八角顶的宫纱灯带着我在廊子里穿来穿去。在一个雕花木门前,王福达停住了脚步,转身说道:“郁小姐,奴才自知身份低微,但有些话奴才还是忍不住说。”
“王公公,论岁数,您是长辈。有什么话,你尽管直说无妨。”我也是一惊,他的样子极其严肃。
“郁小姐,奴才是御前罪人,幸亏静妃娘娘求情才得以存活。自从王爷从冷宫里放出来之后,奴才便跟着王爷。起初还有欢笑,但蕊珠姑姑去后,他便极少言语,极少笑容。自从遇见郁小姐后,奴才才发现王爷脸上有了柔和与幸福。虽然奴才不知道,您和王爷之间的事,但奴才恳请您一心一意地对待他,千万不要轻易放弃他。他的身世够苦了,想必郁小姐还不知道吧。”王福达说着说着,便是老泪纵横。
“王公公,别说了。今日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不是我不愿留下。实在……”我也说不下去,凭我直觉,他对我的情谊比我想象还深。或者正因这深刻,便在听我在他怀里叫出别人名字时,才万分暴怒吧。
“郁小姐亦是聪明人。王爷是何等心性的人啊,岂会迷了眼睛?老奴在十岁进宫,在这皇家四十多年,岂不知帝王无奈,越爱谁,谁便越受伤害。如今最具竞争力的八王爷、九王爷、十王爷死的死,下落不明的不明,贬为庶民的贬为庶民。有能力的,恐怕便是咱们十八王爷了。郁小姐应该明白。老奴也不多讲。郁小姐这边请吧。”王福达看了看周围。打开雕花木门,便是一处庭院,一进门,便是梅香暗涌。
我尽管跟着走,刚才在夏月凌房里的疼痛难过绝望都烟消云散了。是啊,第一次见到夏月凌,便已知他慵懒之下是深不可测。他是有能力弈棋天下面不改色的男人。何况我在认识他之前有别的男人也是正常,凭他的心性怎么可能如此暴怒?
他定是知道夏月?一到台,太子的矛头直指的便是他了。怕连累我,亦怕我成他的软肋,便如此这般,与我楚河汉界。
这样想来,他与夏康峻简直就是如出一辙。
“郁小姐,您暂时在此休息。明日一早,老奴安排车辆送你回连府。”王福达打断我的沉思。我这才发现已到了一处厢房前。
“有劳了。”略略点头,便来到门前。厢房里灯火通明,里面隐约有争吵声。
………【第二十九章 原来已如此深爱】………
争吵声仿若是铁雄与红蕖的。我抬手还没敲门,门却打开。
“晓莲,你终于醒了。”铁雄眼眶陡然红了,站在门口。
我看着他,想起他做鬼差时的严肃模样。那时他不苟言笑,严肃刻板,动不动就板起脸教训人。现在却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稚气未脱,脸嫩得掐的出水来。两相对比,我忍不住发笑,朗声道:“铁雄,你这个样子,老娘受不了啊。”说着,我拍拍的肩膀,大笑着进屋。
“死蓝晓莲。”铁雄咬牙切齿,恶狠狠地拉我进屋。他的手宽大而柔嫩,暖意横生,跟他以前做鬼差时的冰凉截然不同。
“小姐,你可醒了。”红蕖一干丫头都围了上来,有几个年岁小一点的,还在抹泪。
“我能不醒么?就算想睡,你们这群丫头叽叽喳喳地念叨,我也睡不着啊。”我心里暖暖的,有这么多人关心记挂。
“小姐,你真是的,明明觉魂都回来了,又分魂救夏公子,你明明已经拿回所有魂魄了。”黄桑一向是个快嘴丫头。红蕖白了她一眼,吩咐道:“还不快去厨房给小姐熬点粥。”
黄桑撇撇嘴,嘟囔着走了。我这才发现一屋子的人都眉开眼笑,只有菜头安静地坐在那里,不动不摇,面无表情。我这才仔细打量他,他胡茬很长,本来就如鸡窝的凌乱短发略略长了些,显得更加凌乱,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整个人隐没在颓废里。
“菜头?”我喊,一屋子的声音陡然停下。他抬头看看我,眉头微微皱,说了句:“你醒了就好,我去睡会儿。”说着便起身走进了内屋。
“菜头,我要跟你谈谈。”
听到我的话语,他略顿了一下,便叫我跟他去。
红蕖拉了拉我的胳膊,悄声说道:“小姐,你可小心,他这几天古怪得很。何况他是箜晴国的祭司,箜晴国毕竟是夏月?的外公家了。总归我们……”
“好了,傻丫头,我自有分寸。你们也早点去休息。”我拍拍红蕖的手,又示意大家都各自散去。
菜头的房间很简单,他坐在桌边,桌上一根细小的红烛,烛火摇曳,时不时发出“霹剥”的细微声响。
“坐吧。我知道你要问什么。”他看着我,眼里沧桑一条条。我浑身陡然不自在。这眼神如此熟悉。
然而下一刻,他却没有理会我,只是似在自叙般说道:“春城林家作为天商的第一大世家,一千年不倒,自有不倒的道理。林家自古受到蓝莲花神的庇佑,子嗣荫盛,并不是外界所传的一脉单传。林家每一代都会有一个聪慧贤淑的女子,有三个会法术的男子,其中两个会是大祭司。便造成了一脉单传的假象了。而这一代,夏月国和箜晴国的大祭司都来自于林家,至于林家的另外一个兄弟林景松,便是镇守林家了。”
“我要听的是你到底是林家的哪一个?上次在翠烟楼前,看那红药显然之前就与你对决过,她对你没死感到意外。还有你身上有太多世俗烟尘的东西,断然不是长在祭司神庙的大祭司所有。你到底是谁?”我很早就怀疑他是净尘,以前怕问错,怕这是个陷阱,今日是实在憋不住了。
“你!”他看了看我,淡然一笑,“我是林家三兄弟中的谁有那么重要么?”
“你是不是夏净尘。”我心里有点恼火,向来不喜这种拖泥带水。
“昔日,我魂魄破碎,冥神帮我修补了残魂破魄,在奈何桥等待投胎转世,却不料人间发生大事,孟婆亦奄奄一息,正巧我弟弟也便是箜晴国的皇甫菜头与情魔的双生妹妹一战,魂魄破碎,飘忽忽来到忘川河边,说昔年我在幻影城与商羽国大祭司一战而亡,父母甚是伤心,此番若再闻他的死讯,怕是撑不住。他拼了最后一丝元神将我送回人间。”他轻摇头,露出苦笑。
“所以你一开始便是知是我了。”我轻轻地扶着桌子,木质的花纹有着命运的玄妙。得知他便是净尘,却又闻是那样惨烈的方式重生,我心里并不如预想得那么轻松。
“我一开始也并不知是你。醒来时,我的记忆并没有恢复,只直觉要来灵都,便就来了。直到那日喝茶时,听得人说大祭司沉湖,那些记忆才都回来了。”净尘背对着光,神色隐没在暗夜里,看不清表情,但却听得声音里有落寞,“到底还是不一样的路。”
我不知说什么好,彼此静默。陡然,听得有人在房顶轻跃的声音。接着便见窗户猛然洞开,滚进一个满身是血的人,跪地便道:“三公子,灵都有商羽国的死士。想对想对……”
一说完,那人便昏死过去。菜头一把扣住他的手腕,摸了摸脉象,随即对我摇摇头,“我派出去的林家十大探子,如今一人回。看来危机四伏了。”
“行动?什么行动?”我问道。
“一言半语说不清,躲在暗处的敌人是谁,都还没摸清,对方是绝顶高手。总之,你也要小心。还有以后你就忘记净尘吧,我是菜头。”他落寞地看看我,“净尘已经死了。”
“师兄!”我心里翻涌着许多情绪,却独独能喊出两个字。
他笑了笑,“我都忘记了我是谁了,你也不要记得。何况我也不想父母听闻弟弟的死再伤心一次。””好,菜头。”我只笑笑,再没说话。
他在竭力地掩饰落寞,我能说什么?不是年少无知,不懂回避别人疼痛的年龄,别人的遮掩何必要戳穿。
“小姐,用饭了。”黄桑在门口喊道。我打门,看到容莲、红蕖都站在门口,拿着武器,严阵以待。
“你们这是做什么?”
黄桑说道:“他毕竟是箜晴国的大祭司,那夏月?的母妃是云家的,也算是箜晴国的皇亲国戚。所以我们担心…”
“对他,你们完全可以放心了。”我笑了笑。
“我早跟他们说,可能是你旧识,这些丫头就是不听?”铁雄一脸戏谑从阴影里走出来,想必他也猜出眼前的男子便是净尘。
“死铁雄。”我骂了一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转头对黄桑说:“我可饿的前胸贴后背了。“
“以前都还要叫叫铁雄哥,铁族长,如今我是越来越不受待见了。”铁雄啧啧地说道,便跟着我出了花厅,在黄桑的带领下,我来到房里,饭菜已摆放好,铁雄便率先坐过去,拿起筷子,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喂,流觞,这是给小姐的。”黄桑杏目怒瞪。
“从今以后叫我铁雄,小丫头。”
“也不看看自己那模样,叫我小丫头?”黄桑撇撇嘴,气氛顿时轻松了不少。我笑了笑,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正在大家都轻松地笑作一团时,门外突然响起急促的敲门声,红蕖警觉地拉开一条门缝。王福达便急冲冲地窜进来。身上冒着热气,老泪纵横,扑通跪下地上说道:“老奴求您救救王爷吧。”
“你家王爷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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