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他反应过来,就看到张仲生脚下冒出肉眼可见的寒气,随着寒气弥漫上来,他的腿脚、长袍寸寸蔓延上一层冰霜,只不过是霎时间,大半个人就要冻成冰柱!
张仲生本来想说,我虽然不是道门修士,好歹也是一介文师,身子不至于不如练气修士,但话到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因为嘴巴已经冻僵了、不能动了。
这时候,他清晰发现身前的几名真人境修士,看他的眼神逐渐变得讶异,就好似看到他变成了鬼怪一样。
“不好!”年长的阴神真人陡然一声大叫,脸上瞬间爬满惊恐,转头就像堂中演奏的乐师盯过去,“这曲子有问题!”
这一切说来话长,其实变故来的十分突然、迅捷,阴神真人的反应并不慢。他眼中的乐师并无问题,但他脸上的恐惧却骤然严重了何止数倍,因为他这一转头,就看到了漫天洒落的鹅毛大雪!
气候异常时,中原大地深秋下雪或许不是一定不会出现,但哪有堂中也飘满雪花的?!
“易、易水寒!”年长阴神真人瞬间醒悟,霎时间不只是身体,整个心灵也如坠冰窟。刚才箫声隐藏在乐师的乐音中,他没有及时察觉,等异象产生,一切为时已晚。
他慌忙调动气海灵气,想要发动领域先求自保,却感觉气海犹如被寒冰封住的湖面!饶是他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只在湖面打破了一个小孔,冒出来的灵气少得可怜!
听到易水寒三个字,另外三名真人境和张仲生都是大吃一惊,旋即便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什么,霎时间只觉得身体凭空又寒冷了一大截。
在场数人之中,年长阴神真人修为最高,他咬破舌尖猛然一声大喝,一口浓稠血雾喷出!他这举动,竟然是顾不得折损精元,冒着今后根基大损的危险,也要强行破开身体束缚。
他的行动不可谓不果决,只是血雾兀一喷出,气海被冰封的滞涩感刚刚被冲破,身体就被从地下冒出的数道碧绿叶链洞穿。先是脚、腿炸成血雾,紧接着躯体也跟着爆开,整个人在狂乱肆掠的叶幕中直接化作无数细小血肉!
这名阴神真人姑且如此,就不必说那几名灵池真人了。
宋娇跟大少司命联手,在取得先机的情况下,哪里还有他们反击的余地?
只不过是片刻,张仲生就再也看不到同伴,只有满地猩红如血的冰花!
等到雪花散去,最后一片绿叶片落,白练如烛影回曳,张仲生只看到堂中左右悄然站着两名气质迥异,却一样风华万千的绝美女子。
她俩收了术法,没再动作,站在那里气质空灵、飘渺出尘,好似刚才的血腥杀戮与她们并无关联。
一名成熟妩媚的紫袍女子漫步进屋,微笑着来到目瞪口呆的张仲生面前,开口问道:“先生是自己走呢,还是被我们拖着脚走?”
张仲生怔在哪里,忘了回答,他似乎都没听见对方的问题,现在满脑子都是疑惑:“青衣衙门三大高手,怎么会一起出动李茂贞竟然让她们全都俯首听命了?”
他已经能够说话,身体虽然颤抖不已,却仍是强压恐惧,沉声道:“你们怎么敢到汴州来?就算你们修为高绝,可朱温就在这里,你们冒然出手,知道自己会是什么下场吗?!”
“我们会安然无恙。至于你是不是也会如此,就看我们乐不乐意了。”宋娇嘴角微微勾起,弧度魅惑,说不出的动人。
“不!你们不会!”张仲生眼睛红得可怕,想要是吃人。
“会。”宋娇安慰性的点点头,“因为王来了。”
“王?”张仲生怔了怔,“岐王岐王来了?他,他不是在跟杨行密交战?!可就算他来了,也未必能赢朱温!”
“当然能赢。”宋娇笑得更加妩媚明艳:“因为来的是另一个王。”
“另一个王?”张仲生先是茫然,旋即身体陡然一抖,像是吃了一击重锤,自己摔倒在地。他失魂落魄的坐在地上,双目迷乱如陷梦魇,只能无意识却又不由自主的重复呢喃“另另一个王另一个王”
第八十七章 王来了(4)
天下大势,诸王都认为自己看得很清楚,于大势下谋划军机战略,他们又以为事情必然会朝着自己期望的方向发展,如此天下大势最后都会掌握在自己手里。
天下大势不是谋杀案件,不存在唯一真相,然而无论天下有多少条路,历史的车轮都只会走其中一条,能够挽住马车缰绳控制方向的人,世间也只有一个。
这是朱温正在对妻子杨氏说的话。
张仲生在吃饭的时候,他也在用餐,跟前者大宴宾客不同,跟朱温一起吃饭的只有他的妻子。儿子还太小,上不得桌子,被丫鬟抱在一边。
两个人吃饭并不热闹,甚至显得有些冷清,朱温还有一个视为手足的同乡兄弟,只不过那个并不苍老的老瘸子不愿意上桌,说自己不够格,宁愿抱着饭碗蹲在门口,像个庄稼汉一样。
“时势造英雄,皇朝如果没有大乱,就不会有群雄并起逐鹿中原。天下间能够趁势而起的都是豪杰,然而最后能够掌控大势,甚至创造大势的人,便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天下之主。”朱温继续说着。
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在不同的境遇中总会有所思考、感悟。能够跟自己分享心得的人,不仅要亲近,而且要智慧、心境在同一个层次。朱温无疑是幸运的,因为他的妻子就是他的知音。
只不过说到这里,朱温忽然止住话头,放下手中碗筷。碗中刚夹的饭菜热气腾腾,他却不打算再吃了,若有所思的看向门外。
张氏奇怪丈夫的举动,正要发问,却见朱温眼中闪过一抹异色,用依然温柔但却没有商量余地的口吻道:“你去后院。”
张氏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口,匆匆起身到一旁抱起儿子,和丫鬟们一起离开,临出门时回头深深望了朱温一眼。
朱温坐在桌前没有起身,只是目光平和的望向空空荡荡的院子。人生的大起大落让他不只是能处变不惊,心境胸怀也跟常人有了很大区别。
门口的老瘸子早已站直身体,手中不再有大碗,而是多了一柄不知从何处抽出的长刀。他双眸满含危险之色的警戒,仿佛一只随时都会扑出去的野兽。
奈何他捕捉不到敌人的身影,连气息也探查不到,危险的眼神就显得有些茫然。
朱温平静道:“既然已经来了,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话音方落,朱温瞳孔陡然一缩,放在膝盖上的手手背青筋一跳,差些握拳全力轰出。
圆桌对面多了一个人。
是这个突然出现的人,让他身体本能的做出反应。
但他并没有出手。
因为他看清了对方的面目。
他颔首沉默下来。
在这个时候,他应该有很多种反应。
如果来的是朋友,他应该笑着见礼,表示欢迎,原谅对方擅闯后宅的过失。
如果来的是敌人,他应该拔剑就砍下对方的脑袋,作为军中宿将,他有这个果断的杀伐心性。
但唯独不应该是愕然之后,就陷入沉默。
沉默中的朱温,明显在思考,深深的思考,就好像人生的终极意义摆在面前,他必须马上参悟透彻。
门口的老瘸子站在那里不动弹,仍然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这不是他没了进门护主的勇气,只是整个身体只有眼睛能动。
没有太久,朱温重新抬起头,说道:“天下之大,能够顺势崛起,而后造时势的英雄,在之前几年中只有一个,眼下有三两个。我原本以为,在之后几年中,我会加入这个行列,并有可能成为最终那个唯一的执牛耳者。”
他呵的笑了一声,充满讥讽和自嘲之意,“如我这般想的,想必还有高骈、李茂贞,甚至是王建。可笑啊,我们这些自诩英雄、自认为是天下运势之主的家伙,一番你死我活的血腥搏杀之后,临了却发现,自己不过是一只上窜下跳的猴子,被人观赏取乐。”
这话说出口,朱温有些抑制不住的心痛。
无论是谁,在发现自己只是只猴子的时候,都会很心痛。
心痛之后,朱温反而放松下来,也终于能直视坐在对面的人,“我早该料到,一个改变了道门数千年对凡间控制,真正叱咤风云的人物,不会那么容易就消失在世间。只可惜,每一个自视将成大业的人,总会认为在跟自己的交手过程中,别人的失败是必然的、理所应当的。”
顿了顿,朱温抬起双臂,在桌面上抱拳:“安王,别来无恙。”
坐在朱温对面的人,除了李晔不会有别人。
李晔认真倾听了朱温的肺腑之言,这让他打量对方的眼神变得有些不同,至少初来时的寒意消散了不少。
他左右看看屋中陈设。
房间布置得很简单、雅致又不失温馨,没有多少名贵字画、器具,但每一样物件都实用趁手,到处都在散发着家的感觉,角落里还有一件精致的小小拨浪鼓,看来是孩童的玩具。
李晔淡淡道:“朱将军是个有福气的人。”
朱温明白李晔的意思,眼中有了一丝温暖的笑意,“贱内虽然没有多少修为,但还算能够持家,能够娶到她,的确是我的福气。”
李晔看向朱温,“有福气,就应该珍惜。”
他说这话的时候,宋娇和大少司命出现在院外的飞檐上,随同一起出现的,还有十多名真人境。他们分布在各个不同的方位,将这处院子包围起来,封死了一切可以逃窜的路线。
李晔跟朱温修为相当,且本身负有天机,有斩杀对方的能力,配合上众多真人境修士围攻,可以让单打独斗的朱温连逃跑都不能。
所以他说出口那八个字时,无论语气如何平常,也暗含化不开的杀机。
李晔有十足理由杀朱温。
不是因为对方在昆仑暗算了他,而是对方的存在本身就对他是个威胁。一个身负天机的阳神真人,这回会因为高骈相助重振旗鼓,难保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