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个抱着黑刀的男人是打算拦下他们。
——他是想死吗。
或许是因为白日里从那些世俗人当中得来的一肚子怨气无从发泄,这两位修士很有默契地不说话、站住了。也没有一挥手就将其击飞,而是处于某种复杂微妙的心理,打算听听他要说什么。
黑衣的刀客从斗笠的缝隙里看到两个人的动作。然后眯了眯眼——但从缝隙里还是看不清——于是用怀中的刀柄将斗笠朝上顶了顶,终于看清两人脸上的表情是惊诧的。
这是一个令他感到满意的结果。
他微微笑了笑,露出一排雪白的牙齿。在月光里,衬着黑夜、衬着黑衣,这令他看起来危险而残忍:“在下黑刀应决然。有些事情,要问问两位朋友。”
对方听了他的名字……
脸上的表情还是惊诧的。但已经开始平静下来,只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是很正常的反应。跑江湖的,听到“黑刀应决然”这个名头大概都会有两种反应。
身份够分量、地位够尊贵的,或许敬佩、或许鄙夷、或许咬牙切齿——但总是知道他的。
而小角色,初入江湖的,懵懵懂懂的,大概是眼下这样子——还不晓得站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人。
他便又在唇边浮出一抹淡淡的笑:“白天的时候看你们两个人做事,呵呵……手段不算很高明。法子没使好?”
“看你们两个人干干净净,说话也像是读过些书的,可是哪里的庙祝没了营生,打算讨一碗偏门饭吃么?”
“我猜想你们是打算从神龙教那里分一杯羹。那些人既然能信什么龙太子,就也是些蠢蛋——倒成了你们下手的好对象。可是两位,在下奉劝你们一句,神龙教这一口饭,你们吃不得、吃不起,只怕真吃了要没命。”
说了这话,对面的两个人似乎很想笑——浑然没将他的忠告放在心上。
但黑刀应决然并不恼怒。他摇了摇头:“唉。你们可晓得那神龙教的背后是什么人?你们晓得是渭城里的于家在背后做事——他是生意人、同官府打交道、不算江湖人,的确管不了我们江湖事。”
“但是……鹰王堡呢?总不会不知吧?二十年前,鹰王孙定恒灭了钱家堡满门。自那时起鹰王堡雄霸江湖——我今日告诉你们,那于家,便还与鹰王堡有关系!”
说完了这话,应决然直盯着两个人:“现在你们知晓了这些,我便再问你们一句话——想不想得一场大富贵?”
至游子轻轻地出了一口气:“哦?大富贵?什么样的……大富贵?”
应决然哼了一声:“那些神龙教的教众、信徒,实则都是些苦命人。一时间被邪教蛊惑,都不晓得奉献了多少家财出去——我在别的州府何曾少见了这种事。邪教敛财,敛财之后便逃之夭夭,只苦了苍生。”
“本都是些可怜人,你们何必打他们的主意。”
“要我说,我辈江湖中人行事就要光明磊落、堂堂正正。你们这两天混在那群教众当中,应该晓得神龙教有一尊金身塑像。重十六斤七两三钱。若将那金身塑像劫了……呵呵。”
“一则,可以劫富济贫。二则,那神龙教连金身塑像都看守不住,哪里还有信徒信他?不出几日,那些被蒙骗的百姓就要作鸟兽散!”
但至游子忽然打断他的话:“为何盯上我兄弟二人?盯了多久?”
应决然微微仰起头,傲然道:“我应决然要盯着什么人,还没有能被觉察的。至于为什么盯上你们……呵呵。就当做是老天爷看你们困顿,送给你们的一场富贵吧。”
“这么说我们两个在你眼中本没什么出奇之处,只是因为巧合。”子谷子又补问一句。
“呵呵。是。”
“那么你既然说我兄弟二人吃不得神龙教这碗饭,又说什么鹰王堡……如今你却为何要做这件事、去招惹他们呢?”
应决然微微皱起眉。江湖人的敏锐令他意识到这两个人……
不对劲。
眼下这两个人的语气从容、不疾不徐。听了那重十六斤七两三钱的金塑竟然一点儿贪婪的神情都没有——
“原来你们两个是鹰王堡的爪牙!”应决然猛地掀掉斗笠、紧握住他的那柄黑刀,一声暴喝脱口而出。
伴着这么一声呼喝,黑刀嗡的一声撕裂空气,直斩向那二人立足之地!
但两个修士只微微一退……这一刀便被避开了。
黑刀应决然只用一次眨眼的功夫就明白了眼下的情势——两人听了他的名头丝毫不胆怯。白天故意演了那么一出戏,诱自己上当。
如今又轻松地躲过了自己这一刀……
这两个人,武功高得惊人、心思深沉得惊人!
当下再次呼喝:“一起上!拼死他们!”
话音一落,那黑马之后便闪身走出一个老者,也穿黑衣、持黑刀。然而犹豫了一阵子,才道:“应大侠,我记得你之前对我说这七杀之道……乃是一往无前、孤身勇进之道呀……”、
应决然眉头一皱,低声道:“哼,这些鹰王堡的爪牙——不要和他们讲江湖道义!正是要一起上!”
“一往无前。孤身勇进之道——这个身,你身、我身,皆是江湖正道之身——我们如此也是孤身勇进!又没有第二个江湖正道!
=================
我今天食言了,不多更。
十五号也会食言,也不多更。
但是鉴于我下个月开销会很大……本月25号那天,更新十万字起。你们都留着啊。
很多朋友手机app还看不到第一百七十二章 。据说……将本书移出书架,再添加就可以了。
唉……我不知道吐槽我自己粗心大意好,还是吐槽……
第一百七十五章 气焰极其嚣张
那老者想了一会儿他的话,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被说服。但终究还是提起刀走上前来用嘶哑的声音自报家门:“我乃杀人鬼孟噩,刀下不杀无名之辈。阁下何人,报上名来!”
事情发展到了这时候,对于两个修士而言已经无趣了。原本只觉得是个好玩儿的家伙,逗一逗他。但如今事情不可避免地落进“打打杀杀”这种俗套的的剧情中——修士们可没什么心思与江湖人切磋。
也懒得同什么“杀人鬼孟噩”废话。那子谷子随手从袖中抽了一道符箓出来、手腕一抖就祭出了。
随后迈开大步走向黑刀应决然与杀人鬼孟噩,伸出手——
符箓一祭出,两个江湖武人顿时被一阵突如其来的乏力感包裹住了,心中暗道一声不妙!
那不是在激烈争斗当中产生的乏力感、也不是在劳作时候体力不支的乏力感——那时候,心底总还有一股气在。晓得身子倦了累了但是心里总还想坚持下去。
而眼下这感觉却是春日里细雨微风的良夜、闲来无事躺在窗边竹榻上听落花声的无力感——身子不想动,心里更不想动。
连刀都不想拿了。
一道虚境修士随手便可以轻松写出来的符箓,瞬间将两位江湖高手制伏。
子谷子走到他们身前并且伸出手,一手一个像捉鸡似地拎着两个人的脖子轻轻松松地将他们擎到半空中、狠狠地一抖。
叮叮当当噼里啪啦的一阵响——刀、短刀、匕首、飞镖、钩爪、铁蒺藜、细麻绳、牛筋绳、铜板碎银金叶子……
悉数被抖出来落在地上了。
然后修士在两人身上按了按,随手将他们丢在地上。
对于世俗人而言霸道无匹、比最高深的内力还要刚烈的灵力封死两人的穴道,除了口眼能动之外,哪里都动不了了。
这时候在身后冷眼旁观的至游子才道:“黑刀应决然。杀人鬼孟噩——你们两个,在这个世俗的江湖上,算是什么地位?”
应决然这时候已经清楚自己遇上的是什么人了。
——传说中只有最最倒霉且不开眼的江湖武者、在野外、道路上,大概十几年才能招惹到一次的……
修行人。
然而这是他今年的第二次了。
虽然身上的疲倦感还未褪去、眼下又被无比霸道地封了穴道气血,但他仍努力发出声音:“在下在渭城府附近……很有名望……唔,寻常江湖人都会卖个面子……在大庆,唔……这东南部也颇为、颇为……”
“刚才你说盗取神龙教的金身塑像、教众就会作鸟兽散。可有把握?”至游子又问。
“……啊,是有的!咦?”应决然惊讶地瞪圆了眼睛,“两位神仙难道不是……”
“为什么这样有把握?”
对方并不理睬他的问话。只和子谷子交换了几句意见便又来问——好像他只是封会说话的书信。
应决然对于这种藐视并不感到愤怒——实际上任何一个可以轻松令一位二流、已摸到一流边界的武林高手瞬间失去战斗力的人,都足以令其抹掉心中一切的其他情绪。
只想……
有没有机会,能得到这样的手段!
因而他便又道:“因为那些……信众……实则都是为、为了……为了……”
重复了好多遍,始终说不出下一句。最后连口吃都不清了,脸涨得发紫。
子谷子这时候才意识到哪怕自己已经尽可能地减轻了力道以免直接将两个人点死了,然而灵力对于世俗武者来说还是太霸道了。
他冷哼一声,脚在地上轻轻一跺便振起两块石子。再一踢,石子便疾射过去将两人的穴道解开了。
应决然的口齿终于变得清晰起来。但先不忙着站起,只将话说完:“那些信徒又不是什么虔诚向道的,只是为了各自的好处罢了。将那金塑盗了,很快他们就发觉——”
他尽量清楚地说了自己的那些话,发现两位修士开始想一些事情。
他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平静冷漠,几乎从不正眼看自己与孟噩。
因而应决然晓得这不是什么好兆头——这种人杀起人来,才是真真的毫不手软。
他便轻轻碰了碰在他身边并不说话的孟噩。老头子明白应大侠这是“静待时机,不妙便立即转进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