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妖魔当着他们的面,虐杀了一位剑宗高人。而今却悠闲地坐在禁制里,甚至偶尔还会笑。何等狂妄乖张?可他们却只能在这里看——越看,心里的怒意就越盛!
因而便有人站起身来,不耐烦静坐了。有人如此就有人效仿。最终化境修士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低声商讨,认为如此消极等待实在堕了玄门的气势。况且与妖魔大战在即,一旦那妖魔明日来攻,这龙子岂不就可以脱困了?明明就在眼前却被他白白走脱了,这种事——谁能忍得住?
却就在这群情激奋的时候,忽然有一个眼尖的,往西北方的天际一指:“来人了!”
一时间数十道神识都往那处投了过去。
修士们筑在前线的黑塔,本是在此地的东北方的。显然来者并非黑塔来客——西北方,乃是云山的方向。
可即便如此,这些化境的修行人却都微微皱了眉,神情之中似有一丝疑惑。
这是因为——道统与剑宗的修士,主修的道法虽不同,可灵力气息却都是极相似的。用玄门的话说,便是“自有浩然正气长存于胸”。可来者……并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反倒故意外放了,似是怕有人不辨敌友将她伤害。但问题是即便如此,他的气息也很叫人疑惑。
有些玄门的浩然之气,却又有些……妖邪之气。
这些化境修士心中疑惑,便去看四位仍旧静坐的高人——但枯蝉子与三位真境修士都没有什么异色,于是他们的心也略放下来。再等了半柱香的功夫、能远远地在天边瞧见来者的模样了,才微微一惊。
来者是个女修,却未穿道袍。倒是穿了身红红绿绿的袍子。
寻常人穿红绿配色,总会显得俗气。然而远来的这一位,却将这红绿色穿出了生气——仿佛是盛夏里翠绿的叶子衬着怒放的红花,不但有生气,还有些妖娆气。
她座下法器也不是旁的,而是一只丹顶白鹤。鹤伸展着巨大的羽翼缓缓而来,女子的衣袍披帛也随风轻舞——再衬着如水月华,真如仙子降世一般。
这女修很快就到了禁制外,距那些化境修士不过一箭之地。见他们一副疑虑的模样、甚至还有人捏起了法决,便忙在鹤上摆手:“且住且住,我从云山来呀!”
说话的语气倒是青春跳脱,也不是寻常的云山修士中常见的。
见她并无恶意,相貌也可人,便有一个化境男修道:“仙子从云山来?贫道怎么从未听说有如此……如此……”
话说到这里,倒不知怎么形容好。
这女修便掩口一笑:“没见过我是常事呀。我呀,既非道统,也非剑宗。而是个无门无派的可怜女子——诸位师兄师姐去哪里见我呢?”
云山上不属于道统、剑宗的人,便是山上数量庞大的凡人仆役了。但这女子竟可御空,足见也是化境的修士,也非凡人。问话的修士疑惑,他身后却有人一愣,“啊”了一声:“她是……”
“丹青道士呀……”
一时之间便都发愣,齐齐安静下来了。
丹青道士,便是画修。在云山上是有画修的——数量极少,被各大洞天供奉。云山上许多低阶弟子用来渡劫的画作,便多是这些画修所作。
他们这些人,身份很特殊。一则,他们的本领的确好用——画道未成之前,修士们渡劫的法子只有一个。便是下山历练。如今多了这种简便的法门,是断不会任由它白白消亡的。
第四百二十八章 邪门外道
然而另一方面……画圣又“入了魔”,画派也成了魔道,被从史书中抹去,再不许人提及。这些丹青道士的身份便也敏感——道统与剑宗的修士都有道号,丹青道士却无道号,只称名字,可见一斑。这些人,平日里养尊处优,但实际上一言一行都有诸多限制,说是待遇优渥的囚犯也不为过。
因而许多修行人晓得云山上有几位丹青道士,却从没人见过。
到如今……忽然在云山之外、战场之上见到这么一位,且模样讨喜,言语可爱,岂能不惊呢?
见他们这模样,女修也不局促。她从鹤上起身跳下,便翩然落到了云上。手掌再往半空中虚虚地一抓,那丹顶白鹤就化成一张小纸片,被她收入掌中了。这乃是画派的手段,更证实她的身份。
她一落下,挨她近的几个修士倒是微退了退。仿佛这女修的身上有可怕的疾病,不想染上一般。然而这退避却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女修已经穿过人群、往四位高人那里走了——她似是早习惯了众修的反应,并不以为意。倒是脸上始终有淡淡笑意,仿佛只是从一群同门师兄弟之中行过罢了。
数息的功夫,便走到枯蝉子与三位真境修士身后。离着三四步远停下,也不是行道礼,而是如是俗人一般福了一福:“凡女辛细柳为圣人给枯蝉子掌门传来消息。”
诸修当中自然也有女修。然而道统与剑宗的女修与男修并无什么分别,都要绝情欲的。又是讲究一个“浩然正气”,因而在世俗人的眼光里,这些女修或许容貌可人,却总是少了些女子的妩媚风流气。同一干男修站在一处,一眼扫过去无什么分别,都只是“修行人”罢了。
但这自称辛细柳的丹青道士,却是声音温婉动听,模样身段也娇俏可人。福了一礼,袅袅婷婷,全不同于那些玄门女修的气质……倒是叫不少未渡情劫的化境修士心旌稍荡了荡。
再听她声称“为圣人传来消息”——微愣之后,又是欢喜。
这是否意味着云山之上的双圣已晓得了此处发生的事情、震怒了,因而叫这女修传来消息——要将那妖魔就地格杀了!?
枯蝉子与三位真境修士听了这话,却并未立即答她。再坐了一会儿,那琅琊洞天的掌门才道:“灵机子。问她圣人传来了什么消息。”
灵机子是一位化境修士的道号——立在辛细柳身边。
此前诸修皆避让这女子的时候,灵机子却不闪不避。似是觉得“让她”乃是有失身份的事。而今这枯蝉子不直接同辛细柳叫交谈,却点他的名字要他问,众人才想起这灵机子依着辈分算是枯蝉子的徒孙——枯蝉子从前的弟子,乃是道统九霄神雷派的掌门成康子。而成康子,又是灵机子的传道尊师。
前月数派突袭洞庭君山,便是以成康子的法宝轰击李云心。此后成康子被李云心杀死在野原林,而今灵机子便也没了师尊,只剩枯蝉子这位师祖了。
枯蝉子……似是不屑与辛细柳交谈的。这倒是叫人惊诧——玄境修士心如古井,哪里来的这样深的成见?
灵机子得了师祖的令,脸色一凛,便要问辛细柳。
可这女修却未等他问便道:“禀宗座。圣人示下——妖魔李云心或为投诚而来。如有冲突,请宗座礼让三分。将他带上云山,双圣再做定夺。”
她说话的时候不卑不亢,面含笑意。声音虽不大,却很清亮。以至于李云心都听得到。
他听到了这些话,便转头往天边看一眼——正看到那辛细柳,也往他这里投来一撇并且……
飞快地眨了一下左眼。
这出人意料又俏皮的动作,便叫李云心也愣了愣——甚至没那么在意她所带来的、“圣人的消息”了。
这自称辛细柳的女子……怎么回事?
禁制外的诸修却也愣——原以为是圣人要诛杀那妖魔。岂知却是什么“礼让三分”?!
妖魔杀死了一个剑派掌门人,叫他们如何“礼让三分”!?
一时间什么“心旌荡漾”全没了——都默不作声地憋了气,齐齐转头去看枯蝉子。圣人传来的消息,他们可不敢轻易置喙,便只能寄希望于琅琊洞天的宗座。
但看不出枯蝉子听了这消息是否吃惊——他足足沉默了三息的功夫,才道:“问她。为何同那妖魔互使眼色。”
此前众修的目光几乎都在她身上。她旁若无人地朝李云心眨眼,倒是都瞧见了。只是对于她说出来的消息的震惊叫他们一时间没心思来想这件事。到而今枯蝉子如此说了,才意识到,的确是很古怪!
灵机子脸色便一沉,又要问。
辛细柳却仍不等他,笑起来:“因为小女子修习的是画道呀。在云山上许多年,同门都不见一个。如今听说那个妖魔也修画道,就没来由觉得亲切——宗座,你看到同门,不也觉得亲切么?”
众人皆色变——竟敢堂而皇之地说这些话!
这一次不等枯蝉子说,灵机子就将两次被她无视的怒意都倾泻出来了。他凝眉厉喝:“亲切?!”
“你可知道这妖魔在半个时辰之前刚杀死了金光子掌门!?此等妖邪之徒,你竟觉得亲切?!真是……真是……”
他极少动怒。因而一时间找不到什么可以恰如其分地表达自己此刻情绪的词语。
可这辛细柳却拿手指捻着袖子掩口笑起来。微微低头,眼波流转:“可是我本就是旁门左道的妖女呀。遇见妖魔觉得亲切,有什么好稀奇的。难道枯蝉子宗座不是这样想的么?”
灵机子本就想说她是旁门左道的妖女。然而她却是圣人的使者,这话不好说。如今这女子竟坦然自承了,言语之间似乎还颇得意——却是叫人更加气闷、全不晓得该说什么好了!
到这时候,诸修先前对辛细柳的好奇与好感全不见了,倒只剩下厌恶——难怪玄门之中,都严令不许同这些丹青道士接触。而今一看,什么丹青道士……分明就是邪道士!
第四百二十九章 好大的胆子
枯蝉子听了她这“恬不知耻”的言论,终于睁开眼睛。但并不看她,只遥遥地看李云心:“哼。圣人能容得下你这妖女,想来必有旁的打算。你今日张狂,他日必有果报。本座暂不同你计较。”
“但礼让三分?”他冷笑一声,“我等即便可以礼让三分——你看这妖魔敢不敢出这禁制?你若能劝得动他、请他出来了——哼,本座再做打算也不迟!”
此言一出,那三位真境修士也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