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千剑终是“年少轻离别”,看她如此光景,心中想,等到哪天重逢,我再来安慰她。说一声“保重”,转头就走。
“你就这样走了?”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语气极其冷淡,却是雪妮。
关千剑不知她为什么突然有此一问,自忖并没有厚此薄彼,以致冷落了她,停步回头,一时愣住。
“你……还有话要说?”
雪妮一双冷眼盯住他,走到他面前道:“你没有话要说?”
关千剑被她问得心中发毛,心想,她这是要和我说几句体己话吗?可是有云霓在,我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啊!
他偷眼看云霓,她虽没有跟在雪妮后面走来,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仍然睁得老大,看着这边。这一来更是如芒刺在背。
“我当然有好多话要说……可是千头万绪,又从何说起?正是此时无声胜有声……所幸不久就能再见,那时,那时……”他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敷衍。
“那时怎样?”
“那时,我们再叙别后之情……”
“仅叙别后之情吗?”
“呃,当然还有别前之情!”
“……”
“呃……”
“希望你不要忘了虽生观外的承诺。”
关千剑胸口如受了一记重拳,说不出话。
虽生观外的承诺?那不是说要娶她吗?哎,终生大事,就这样草草定下了……
他似是心有不甘,陷入了苦恼。抬头时,雪妮已和云霓走到一处,两人一同背转身。
既然不是立刻要嫁娶,且不必管它!他抱着走一步看一步的想法,摇了摇头,径向北去。
因伤口负痛,步行骑马都有些吃不消,他只好雇下一辆马车,缓缓而行。
五六天之后,到了虽生观附近,算来离劫灭城不过两三天的路程。他心中越加忐忑。
这天中午时分,车行在官道上,关千剑揭开帘子,闲看车窗外风景,忽见隔着一片丛林,前方尘头大起,仿佛两军交战的情形,他正要催促车夫加鞭,赶去看热闹,马蹄声响,迎面驰来十数骑,马上都是是年轻人,服色统一,领头一人赫然是个旧识。
这几天他伤口已经完全愈合,故人重逢,大喜之下,身形起处,穿窗而出,落在马队之前,大叫:“看看我是谁!”(未完待续。)
第一六二章致命的试探
“关老弟,是你!你可是我这辈子的大恩人呐!”
来者正是林泉,奉庄梦蝶之命,在前探路。
他翻身下马,两手抓住关千剑肩膀,“我们终于重逢了,都还活着!”
关千剑也是异常激动,抓着他手臂道:“当日劳燕分飞,本意不过略尽人事,没想到竟成奇功!——不过,我们既是同过生死共过患难的兄弟,左右是互相扶持,谁是谁的恩人啊?”
林泉意气风发道:“这是你有所不知啊,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进六如门修习剑法,而今……”
“而今自然是心想事成了!”
“岂止是心想事成,我还被庄老爷子收为入室弟子了,你说,这不都是多亏了你吗?”
关千剑也感意外,连连道贺:“恭喜恭喜!这一来你的前途真是不可限量……”
“哈哈哈哈,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各人,天份所限,就算有个天下无双的师父,恐怕还是要落在关老弟你的后面。”
关千剑摇头笑道:“林兄过谦了。”
林泉狂喜狂笑一会,忽地嘴唇合上,耷拉下眼皮,抓着关千剑的手也放脱了。
他低头沉吟。
“怎么了,林兄?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吗?可是郑沤他们……”关千剑感到担心。
林泉摇头道:“几个兄弟都平安,现在六如门中,拜几位长老为师。我之所以心中不舒服,是因为你……好像师尊他老人家对兄弟你有些误会……”
关千剑听他这么说,心中仅余的一点希望瞬间破碎成渣,只觉得身受阵阵寒意侵袭,情绪随之跌到谷底,久久一言不发。
他此时心中雪亮:看来我和庄梦蝶是敌非友!我这一去,又将是九死一生。
林泉要和关千剑单独说话,向同来的众人道:“各位师兄,麻烦你们先回去禀报掌门人一声,说关千剑正要上六如门来拜见,只是他身上有伤,我陪他随后慢慢地来。”
他这句话却用上了个心眼,说关千剑“正要上六如门拜见”,而不是途中偶遇,以此巧妙地替他辩解,从而否定张六奇的猜测。
实则两人见面,才交只言片语,他哪里知道关千剑此去何处?
虽然如此,并不是说他心中就没有对这个“患难兄弟”的怀疑,所不同的只是,别人唯恐其不真,他则唯恐其成真。
“你们尽管聊着,我们回去禀报就是。”众人识趣,圈转马头,眨眼间去得远了。
林泉且把师门公事抛开一边,重拾心情,拉着关千剑的手道:“你猜我怎么知道你受伤?一看你脸色苍白,就知道是失血过多。又被谁给砍了?”
关千剑惨然一笑道:“过去的事,不去提它了。我只问你,别人怀疑我,林兄你也会怀疑我吗?”
他怕林泉来问他实情,兄弟之间绝不能明言欺骗,所以先将他一军,好叫他开不了口。
哪知林泉人既精明,公私又分得极明白,一点也不含糊,却不中他计,反问道:“我正要问你,传言都是真的吗?”
关千剑毫无防备之下,被他一问,哪里答得上来?愣愣地看着对方,两片嘴皮子就如用麻线缝合了一般。
林泉是个老江湖,一见他如此反应,哪里还有半点疑虑?当即脸色一沉,甩开他的手道:“如此说来,所谓同患难、共生死都是假的了?原来我林某人不过陪你演了一出戏!”
关千剑听他话说得太重,冷笑道:“林兄何出此言?”心中想:别说我和龙在天只是萍水相逢,就算我真是他正儿八经的传人,那又怎样?姓庄的自己不争气,败在别人手上,不思进取,只知道怨愤仇视,那是他心胸狭窄,也就罢了,你林泉何必跟着起哄?难道你心中就没有兄弟之情,是非之分,而只有荣辱成败、门户偏见吗!
他哪里知道经张六奇一番话,六如门上下早把他当作一个小小阴谋家。林泉所认定的,是他受龙在天和岳嵩差遣,要行颠覆之事,可不单指他为龙在天传人。
林泉冷哼一声,并不回话,一转身跨上马背,抖缰绳控马掉头,以无比生分矜持的口气道:“蔽派掌门率五大长老,在前恭候大驾!失陪了。”
马蹄声响,顷刻驰入丛林,竟是一去不回头。
关千剑愤怒,登上马车,一头倒在座位上,一声不吭,呼呼喘气。
车夫不敢来问,知趣地打马继续前行。
须臾,马车驰出丛林,前面大部人马阻住去路,车夫勒马,关千剑下车。
他咋见“千军万马”,不觉怔住,心中纳闷:为了区区在下,哪里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
跟着心中一凛:由此可见,庄梦蝶是对我志在必得,看来我此去有死无生!
他细看领头之人,一头灰白,两边嘴角,由鼻侧至下巴,各有一条弯弯的褶皱,面相极薄,显得既冷酷无情,又坚毅狠辣。
不问可知,这人正是庄梦蝶。
紧随其后是林泉和周四方。再后面有老有少,有尖嘴猴腮的,也有气宇轩昂的,并无一个相识,关千剑也懒得多看,向庄梦蝶拱手道:“关千剑拜上。庄前辈望重武林,果然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表面赞誉,暗地里却在冷笑。
庄梦蝶在马上,神色不变,也不说话,直直看着关千剑,就如看着石头草木一般。
他的眼神虽不见怒气,却自有一股威慑力,使人感觉他正以无比严肃的态度,和明见万里的洞察,在审视着对方。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
就在关千剑不知所措时,听一人破口大骂:“小贼,还敢来见我!”自马上长身而起,拔剑在手,向他杀来,其势之猛,直叫人胆寒气夺。
关千剑看得清楚,如此恼恨他的,不是别人,乃是与他积怨甚深的周四方。
若是别人,或许等剑到身前再做应付,都还来得及,但周四方是何等身手?即使他远在三丈之外出手,一个应付不当,也要身首异处!
因此一见他肩头耸动,关千剑立受感应,右手便要去抓背上的剑柄。
——不能!
——好险!
他心知以庄梦蝶如炬的双眼,哪怕只是一个抬手按剑的动作,于自己所练过的武功,也能了如指掌。
关千剑右手五指传来阵阵痉挛。
周四方的动作不算太快,念头数转之后,他还在十步之外。
他这剩下的十步,好像有铜墙铁壁隔断,永远也走不完,又好像是万丈深渊,一迈步就再无退路!
也就是说他手中的剑除非不发动,一旦发动,除了关千剑自救之外,别无他法。
出剑者固不能中途收手,就算以庄梦蝶之能,想要施救,也是在所不能。
……下一刻还是十步!
周四方的身形在动,可是那十步的距离分毫未变。
他似乎有意给关千剑一个机会;仿佛在不厌其烦地一遍遍提醒:拔剑吧,拔剑吧!再不拔剑神仙也救不了你!如果人死了,就算能取信于人,又有什么用?你隐瞒事实,不就是为了活命吗?
关千剑真不知道这是自己内心的想法,还是对方的气势和眼神所造成的影响。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必须拔剑!
因为他不想死。
他盯着周四方脚下,——就该在老匹夫下一步迈出时拔剑!因为这是最佳时机,在他重心未稳,一口真气用到末尾,下一口还未完全提起时,予以迎头痛击。如此不仅可以使自己轻松摆脱危境,甚至能令对手措手不及、穷于招架遮拦。
关千剑这一次不再是动一动手指,连手肘都抬起来了。——他终于要拔剑!
周四方冷笑。
他也终于不再保留那剩余十步的距离,脚一抬,把剑锋送至敌人额前。
可是,关千剑的手肘只抬高寸余即停下……
他想到,如果周四方真的认为他可以杀,抵挡又有什么用?挡得住一招两招,挡得住十招二十招吗?
而如果相反,老匹夫用意只在试探,岂不是落入他算中。
宁死也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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