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娃子欣喜若狂。
他跳下去,和仙祖挑衅,然后用上毕生最大的力量去摔抱。
但仙祖反手一按,就把他压到了地上。
娃子甚至没反应过来,他一脸懵逼的看着一只手压在自己身上的仙祖,脸孔瞬间就涨的通红。
老族长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表示无言以对。
挑衅别人还没打赢,一来失礼二来失颜。
倒是少女目光亮晶晶,对李辟尘询问,他的弟弟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那是我弟弟,却没有你弟弟厉害。”
少女撇了撇嘴,又竖起拳头握了握:“我一定要好好训练他。”
那娃子欲哭无泪,表示要再战,但是三战三败,最后坐在地上差点就要嚎啕大哭起来。
仙祖看着他的哭泣,忽然愣住了。
无视了周围少女的搀扶,无视了老族长的教训,也无视了站在自己身后的李辟尘。
仙祖忽然又开始流泪了。
这一次便一发不可收拾。
一滴两滴……足足有数十滴落了下去。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伤心。
仙祖突然发现,这是一路走来对人间情感的酝酿,有感动有感叹,有兴奋有畅快,有悲伤有愤怒……百味杂陈,交错而起。
他再抬起头,所有的东西都没了。
少女没了,那娃子也没了,老族长也没了,酣畅的族人也没了。
“一滴眼泪下去,世间便是千年,您落了十五滴,世间已经过了一万五千年。”
李辟尘站在后面,负手而立。
仙祖看着前方,怔怔出神。
李辟尘道:“仙祖可曾为了短短的一万五千年而感慨过半点?”
仙祖摇了摇头。
一万五千年实在是太短太短。
但如今经历过的,明明只是一顷刻,但他却觉得,比起一个大衍都要漫长。
李辟尘失笑:“在人间走的久了就会被人间所感染,哭啊笑啊,因为凡人的寿命很短,蝼蚁的寿命更短,所以就会格外珍惜每一天,而仙人们的寿命太长,也就不会过于在意自己的未来。”
李辟尘牵着白鹿向前行走:“我们继续走吧,这片世间已经获得了新生。”
仙祖走了两步,忽然听到耳边传来的歌谣。
……
时入青天,灵山阴之;
仙人牵鹿,童子驭之。
夜玉含星,晨雪映之;
鸿话遗寂,遂古传之。
……
我曾经进入到茫茫的青天,看到遥远灵山的影子落在世间;仙人牵着白鹿,有童子坐在上头;夜晚的天空犹如玉石上镶嵌星光,黎明的风雪上映未曾消退的辰华;这是古老时代遗落的神话,是先祖看过的仙人,从那时候就起就口口相传。
毫无疑问,这是曾经,在一万五千年前的人们留下的诗篇,纵然对于仙祖来说,那些人们消失的还不到一个顷刻与瞬间。
他忽然笑了起来。
这一次不是畅快的笑,而是……喜极而泣?
貌似也不是。
没有人能说出仙祖此时为什么笑,但是东方玉童子,这个极其好看的少年人,他笑的也极其的漂亮与美丽。
世间的花朵看到他的笑容都会羞惭的闭合起来,水里的鱼儿看到他的笑容都会因为沉醉而沉没,天上的云会遮挡太阳,因为这种绚烂的笑已经胜过那轮照耀千古的光芒。
“来来来。”
李辟尘笑着:“走的太慢了可不好。”
仙祖便跟了上去。
天地随着他们的行走而逐渐被遗落在脚步后面,天上的万圣面面相觑,有人思索有人思量,最后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们感觉到仙祖发生了变化,但是具体是什么变化,他们却说不出来。
只是有人在低声感慨。
不愧是太乙天尊,他是世间的奇人,而只有这种奇人才能改变顽固的仙祖。
仙祖是倒骑白鹿的,而白鹿一直在向光阴未来行走。
神祖是背对未来的,仙祖与神祖相处了四百大衍,然而如今,仙祖被改变了,而神祖,也即将改变了,不论他们本身愿不愿意……或许他们,是极愿意的。
两位古老的仙人走过草原,远方终于出现了低矮的山。
山并不高,上面开着一株又一株的杏花,极其烂漫。
李辟尘与仙祖登上那座低矮的山头。
人间又换。
在天边斜阳的照耀下,他们看到更远处的景色。
壮阔的宫殿依靠着遥远的山。
静静诉说着独属于这片人间的苍凉壮美。
那是一片王宫,宫阙内,有一位被困锁了十年的傀儡天子。
两位古老仙人在望着那片宫阙,俯瞰人间。
人间内,有天子仰望着远方的落日与山阳。
东风一枕,游仙酣睡,换取人世杏天。
第一千六百四十章 仙人世界·控春令
人间的天子与仙人口中的那位“天子”并不是同一种存在,世间真正的天子早已死去,元始天尊所收下的孺子帝便是天子之子,是大世枢纽。
这片人间的天子,仅仅就是凡人的皇帝罢了。
少年人坐在深宫中,他看到落日的夕阳,看到遥远的天外,刘殷也曾经有想过,自己能够扳倒权臣,斩杀外戚,重新夺回手中的权利,然而在每一次的权谋斗争之中,他不断的失败,身边的大臣们都有着自己的盘算,渐渐的,渐渐的,全都加入到了自己母亲那一方。
天家无情,太后亲政,大权独揽,永远是年幼皇帝心中难以拔掉的尖刺。
而大臣中,亦有权臣网络部下,与太后争斗,而原本真正的权利顶峰,年少的皇帝本人,反倒无人问津。
两方势同水火,天下的诏书不必经过皇帝的手,也不会有人问到底有没有天子的谕令,一切都只是书面形式,少帝的权利,甚至连那枚印玺都无法掌握了。
刘殷望着远方的落日与山阳。
红彤彤,就像是烈火一般,他有时候真心在想,如果这皇宫内发生一场大火,那该多么美好?
烧,全都烧掉,一切不留,这样就能重新开始。
虽然他已经明白,纵然是那样,权利也不会回到他的手里,但是起码能够让他此时所仇恨的人们都在烈火之中化为灰烬。
最好他自己也化为灰烬。
少年的皇帝看着远方的山。
他晦暗的目光忽然亮了起来。
身板挺直,他直愣愣的看着那座遥远却并不高大的山头,上面出现了两个人影,那座山可以说就在皇宫的后山,这里是皇帝的都城,方圆百里都不可能有外人进来。
但是他却看到了。
一个高大的年轻人,那黑影并不显得衰老,还有一个个头小小的,看上去应该是个孩子。
边上还有一只鹿。
山头也并没有多少树木,那一大一小两个黑影,他们背对着那片夕阳,大人似乎指着这片宫阙在说什么,而那个孩子只是在看。
刘殷眨了眨眼,又使劲揉了揉。
那两个黑影依旧没有消失。
他忽然感到兴奋起来,却又显得有些惶恐,连忙叫来身边的小黄门,小黄门(内侍)快步跑来,年幼的帝王问他,可曾在那座山上看到什么?
“那是神仙吗?还是歹徒?还是旅者?”
小黄门望着那座山,眨了眨眼,却摇摇头,说什么也没有。
刘殷十分愕然,他在回头,使劲眨了眨眼睛。
那两个人影依旧存在,他们仍然在看着这片宫阙,甚至坐了下来。
刘殷看到他们坐了下来。
大人似乎在说着什么故事,在刘殷想来,应该是对于这片古老宫殿的介绍,而那个孩子作为倾听者,此时,或许正在感慨人间帝王的奢侈与威仪。
这是年少的皇帝此时所幻想的场景。
他甚至开始幻想那两个人的真正样貌。
久锁深宫,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废掉,听说太后正在给他物色皇后的人选,这当真是可笑啊,堂堂天下的皇帝,居然连自己的妻女都没有办法选择。
而他的年纪,还是这般的幼小。
无非就是政治筹码罢了。
刘殷很久没有看到过这般让他放松的景色,无论那两个黑影是人还是鬼,不论他们是什么,也可能仅仅是自己对于世界外面的幻想,但此时,这些都不重要不是么。
皇帝的脑袋里开始想象,那个大人应该是束着头发的,他应当有英俊的面容,他应该穿着一身宽大的袍子,上面绘制云与雾,他应该和古老神话里的那些海外仙人一样,神秘而又美好。
那个孩子呢?
他应该是穿着一身白衣,有着红彤彤的面颊,惹人怜爱的同时,也应该极为聪慧。
大人会对孩子说,世间最尊贵的人,就在这座宫殿里。
孩子会对大人说,世间最尊贵的人,不过就是困锁在宫殿里的泥偶而已。
嘿,什么天子啊,皇帝啊,哪里有你来的幸运呢?
我不过是笼中的金丝雀,再怎么奋力振翅,也只能落得遍体鳞伤。
刘殷趴在窗沿上,边上的小黄门诚惶诚恐,他不断抬起头,打量外面那座低矮的山,但是除了下坠速度变得有些慢悠悠的夕阳外,他并没有看到任何多出来的东西。
小黄门感到害怕,陛下的精神似乎不太正常了。
但是刘殷不在乎他如何想,他就这样趴着,趴了很久,直到那夕阳坠落下去。
山与夜幕合为一体。
宫内点起了灯火,刘殷看不见那两个人了,他感到有些生气,便命令宫内的火焰全部熄掉。
小黄门摇头,说这事情如果被太后知道了,他们必然是要掉脑袋的。
皇帝的寝宫在夜晚,是不会熄灭灯火的。
刘殷感到很烦躁,同时心中升出一股莫大的失落感。
他趴在窗沿边上,呆呆的看着远方的黑暗。
随后一道银光忽然映入他的眼帘。
年少的皇帝抬起头,他所看到的,是一片比起以往都要绚烂的璀璨星空。
巨大的银河横亘在天宇之间,比起过去看到的银河,还要繁华数十倍。
少年皇帝惊讶的伸出头去,而小黄门这一次也看到了那片银河。